"是啊是啊,"众妃全都附和着,我却脸色一沉,"都是众位姐妹抬举给面子,只是这样的话千万别再说,要传出去了,知道的是姐妹们说笑儿,不知道的,不定以为我有多轻狂嚣张,窥视后位呢?"
我这样一说,众妃全都吓了一个愣儿,瑞贵嫔尴尬的笑一笑,道,"娘娘说的是。"
到晚上,紫芫命蝉儿过来回我道,"我家主子谢娘娘惦记,主子只是小受了点儿风寒,并无大碍,主子说请娘娘放心。"
她这样一口一个的主子娘娘的,说得我心里直是发酸,紫芫只怕是被我伤透心了,越是恭敬有礼就越和我离的远,曾经的心意相通,生死相许,还能回得来么?
想是宫里已经沉寂了许久,又或者是皇后的死,瑾夫人的被囚一直如两大块暗沉的阴云重重的在众妃的心里压了许久,今日见皇上兴致这样高,众妃亦跟着活络了起来,这晚的元宵晚宴虽然不许歌舞,倒也是极热闹的,满殿的笑语晏晏,渐渐的拨去了笼罩皇宫许久的阴云。
随着笑声,一股柔暖的和风带着树木花草绽放新芽的清新气息吹过,春天――来了!
然而尽管天气一天天的和暖,身周万物全都绽放了生命的绿意,可是我的心却依旧像是被冰雪封存般,感受不到半点的欢欣,瑾夫人一直没有死,国舅府也并不见英宏有何动作,难道,英宏真的是顾念着静宁长公主,心有不忍?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恨得咬牙,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么?
仇人就在眼前,罪行已经大白,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气我再怎么也忍不下,想来想去,我决定铤而走险,下毒的事大家都会做,我又有什么顾虑?
然而蒋秀却不赞成,"娘娘,这会子她若突然死了,只怕谁都知道是咱们做的,何苦替她垫背去。"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便宜她?"我揉一揉额角,很是伤神。
"不如,娘娘去试探一下皇上的口风,看到底是……"蒋秀知道我在这上面也有顾虑,否则我也早就问了,是以她也有些犹豫。
我叹了口气,无奈的点头,蒋秀说的对,对瑾夫人下暗手,确实是比较险,相比而言,还是去试探下英宏的口气比较保险些。
然而不待我问,英宏就传出旨意来,国舅心怀不臣,居心叵测,谋逆之心证据确凿,上下男女皆锁进天牢,着六部严审议罪。
这件事传进我的耳里,我此时才真正如六月酷暑的天气里,吃了一个甜津津,凉沁沁的冰碗般舒心畅意,对蒋秀笑了道,"我道是怎么回事呢,这会子仔细想想,原来皇上早有道理呢。"
蒋秀也笑了点头,"正是呢,奴婢刚才也想到了,那国舅府到底牵扯着荣寿宫的那位,不似宁侯一家好处理,又是年底下的,更又碍着宁瑞宫的国丧,拖到这会子,倒也难怪了。"
"是呢,"我心中畅意,想一想,"对了,你帮我换身衣裳,我去一趟祥芙宫。"
"娘娘可是要去看赵主子?"
我奇道,"咦,这你也知道?"
蒋秀笑道,"娘娘这几年来,虽说是跟赵主子瑛小主刻意生分,但心里何时放下她们过,这会子才说赵主子病了,娘娘就已经好几顿饭吃不香了呢。"
我感叹起来,"是啊,以前就怕咱们再有什么,牵累了她,这会子皇后死了,荣寿宫锦元宫也就那样儿了,终于没什么好怕的了。"
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坐着小轿从祥芙宫的后角门进去,悄悄儿的才进清音轩,劈头就见蝉儿捧了一个小口盂出来,猛不丁见到小轿和轿边侯着的蒋秀,顿时吓得一跳,脱口惊叫道,"贤妃娘娘来了。"
她慌忙跪下迎接,我托着蒋秀的手下了轿,笑吟吟道,"这小妮子,这样一惊一乍的,回头吓了你主子,叫她打你。"
蝉儿见我突然这样的大转变,有些微微的愣了,才要说话,就听屋内一个声音再问,"蝉儿,你在外面咋呼什么?"
蝉儿才要回答,我摆一摆手命她不要开口,刚巧一个小宫女正捧了一盅汤药到身边,我伸手从她手上接过盘子,那宫女吓了一跳,慌忙要说什么,被蒋秀一把扯住,摆摆手命她不许出声。
我端了汤药,自己掀开帘子缓步而进,紫芫正斜斜靠在炕上翻着一本什么书,不时的轻轻一咳,听到动静也不抬头,语带埋怨道,"你在外面嚷嚷什么呢,吵得人头晕。"
我将那盘子放在桌上,双手端了那药在口边轻轻吹一吹,送到她身边,笑道,"是我吵搅了,还请妹妹恕罪了。"
紫芫这才发觉不对,猛一抬头,正对上我笑吟吟的眼,以及我双手捧了送到她口边的药,她猝不及防间,一时竟愣了。
我又将那药放到口边试了试温度,笑道,"妹妹先用药罢,这会子不冷不热的正好,迟了一凉可就要苦了呢。"
她却仿若未闻,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发愣,在这一瞬间,她脸上的神色已是转了几百转,终于,她的眼里有了雾气,忽然,她猛的将头扭向一边,声音里带着压制不住的颤抖,"你……,你何苦又来……"
她这样的语气,让我心里再忍不住激荡难平的心,我将碗一放,只喊了声"妹妹,"就一把抱住她,眼里的泪刹时痛快淋漓的汹涌而出,瞬间浸湿她的肩头。
她依旧不肯转过头来,身子僵硬的坐着,只是我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身子颤抖得有多厉害。
就这样哭了许久,我好容易能压住哭泣,能够平静完整的说出话来,抚着紫芫的肩膀,我哽咽了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身负那样的深仇大恨,势必是要和她们拼死较量的了,生死也就只是在一瞬间的事,我若不离你远点儿,万一我……,你的性子那样的烈,我只怕你会……,我怎么能再拖累你?"
她终于转过头来,竟也早已是满眼满脸的泪水,她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咬牙道,"你只说你有那样深的仇,我就没有么?你……,你怎么能……"
"对不起,对不起……"
"姐姐。"
"妹妹。"
终于,我们抱头相拥,泪水汹涌里,隔了许久的心意,在这一刹那,重新相融合在一起。
我将这几年里的事,拣那紧要的细细告诉她,她越听越惊,到最后,她又禁不住的埋怨,"这样重的担子,你就这样一个人背着么?"她又落下泪来,"你不该瞒我,再怎么样,多一个人商量总是好的。"
看着紫芫,我一字一字的道,"若万一我着了她们的手,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就算满盘皆输,也不能带累了你!"
这样一番交心掏肺的长谈,直到掌了灯,我们方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临行前,我叮嘱她好好养病,瑾夫人眼瞧着就这几日活头了,大仇终于得报,我们正该保重了身体,携手笑对接下来的风云变幻。
生活在皇宫这个地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故的,风云变幻,只是一念之间,此生此世,我和她,注定了不会有安闲的时候。
从来都说墙倒众人推,更何况周国舅一族跋扈以久,满朝官员长久以来受其挟制欺辱者不尽其数,此时六部接旨严审周国舅一家,自然是公仇私仇都要一起报了的,没几日,就有厚厚一大叠的供词案宗送上来,历数其罪行,竟是数以千计,罄竹难书了。
英宏很是满意,自此时,周国舅一族抄斩流放亦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这个消息瞬间从京城里向外传了臣妾,一时间,老百姓无不额首称庆,快意连连。
就在我彻底放下心来,只等着英宏一道旨意,我就要眼看着瑾夫人上路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关在永巷的周更衣趁看守疏忽之际,竟然被她逃出了永巷,进了荣寿宫了。"
此时我正接了紫芫过来闲话,闻听此言,我顿时一愣,"她怎么能进得了荣寿宫的,门口的侍卫呢?"
这个周更衣自被关进永巷后,因她成不了威胁,我竟就将她忘了,没想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来,想到她,我不由冷笑,"进了荣寿宫又怎样?她当她那个姑母还是以前的时候么?"
来人却吞吞吐吐的说不利索,"这……,她……,她是……"
我顿时觉得不耐烦,"回个话也不会么?"
"回娘娘,她……,直到她到了荣寿宫门口时,才被人发现是她,侍卫也拦了来着,可是……,可是她竟然当着众侍卫的面……,当着众侍卫的面……,宽衣解带……,她……,侍卫们都不敢看……,她这才……"阵团反血。
那个人依旧紧张得结巴,我好容易才听得清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她也实在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