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竟然又遇见了,却是在瑾贵妃要将她以毒害赵紫芫腹中龙裔的罪名打入永巷的危急时刻,她分明怕极了,却犹自倔强不肯求饶。他自然知道赵容华肚子里的孩子是谁下的手,碍着太后,他除了做出雷霆之怒的样子震慑那瑾贵妃外,一时并没真打算将“真凶”处置了,但他万想不到,他和她的再次见面,居然是这个情形!
只是看着她见到他如见到鬼的惊愕表情时,他竟然忍不住的有些许的得意,就仿佛孩提时的恶作剧得逞时,心里那一瞬间的快乐,强忍了内心的波动,他一心想要将在她面前丢失的尊严面子全都扳回来,事实上,这样的心理在后来想起时,自己亦是忍不住的好笑,一个堂堂的帝王,竟然会和一个新进的宫妃赌起气来,这怎么算呢?
那天晚上他故意让她跪在自己的面前,原本只是想吓吓她,想看看她在自己面前求饶的样子,然而却万没想到,她竟然依旧是那样的清冷,纵然怕,也不肯认输,她问他,若她罪连九族,他该怎么处置她的夫家?
伶牙俐齿,这是他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唯一念头,他为不能如愿的打击到她而懊恼,语气里亦免不了讽刺冷冽,她却晕了过去,那样无声无息的软软倒下去,披风散开,赤裸的双腿遮掩不住,如白玉般无暇的膝盖上,竟然已经是淤青一片。
他暗恨自己大意,看着她那样的苍白,他的心竟然有些不舍起来,这样的情愫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摇摇头,他竭力的告诉自己,不过是觉得她的个性奇特而已,有她相伴,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有意思一点儿。
突然有一天,有人报说她病了,他皱眉,怎么这身子却像是纸糊的,他到底忍不住过去看她,她却是状若癫狂的,昏迷中紧紧抓住他的手,不停的哭叫,说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要他带她到天边儿去。
只是一刹间,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轰然开裂的声音,那样无助凄凉的语气,倔强清冷的背后,却原来掩藏了那样多的凄苦无依,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她的同情还是别的,自从那日以后,他对她格外的怜惜,而她竟然不似别人那般,因着他宠爱,就侍宠而骄起来,她那里总是人来人往,她亦经常提醒他别忘了别的妃嫔,他想,她定是因为怕,她怕自己太过受宠,别人会恼恨于她。
他终于不耐烦起来,也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想见的,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或许是她的无欲无求罢,和她在一起,自己是那样的轻松,不用担心俩人正开心时,她突然就会提出让自己扫兴的事来。
她最大的愿望竟然只是回家看看她的娘亲,他竟然也就费起心思,满心满意的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当见到她开心感激的笑容时,他就像是一个成功要到糖吃的孩子般,畅意至极,他竟然说出,“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一刻,他是真的那么想。
她有了孩子,自己是多么的高兴,他真想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捧到她的面前去,她却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太后病重,他去泰山祭天,他原以为,在自己回宫后,等待自己的定是娇妻麟儿,天伦之乐,可是,他万没想到,竟然会是那样惨绝人寰的消息,她竟然被皇后逼的自己亲手掐死了才出生的孩子,那一刻,她定是绝望到极点了罢。
听她身边的人说,她已经不说话整整一个多月,在他回来后,她终于叫出一声来,却晕厥了几天几夜,醒来后,她依旧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她定是怨极了他恨极了他罢,先是没有保护好她们母子,后来,又只是将凶手幽闭了事。
她看着皇后时的眼神是那样的怨毒,她哪能甘心!
她终于肯再向他笑,可是他却总觉得,那笑里藏了一些什么,他努力的想看清楚,却总是如隔了一层浓雾般,朦胧难测,可是他却不敢去捅破,深怕,会触到她心里已经结痂的地方。
宫里突然找出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他顿时懵了,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恍惚也是听过些许这样的流言的,只是那时小,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大了后,见惯了利益场上的那些把戏,再想想这个,亦只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场缘于嫉妒的诽谤罢了。
然而在看到那个铁匣子时,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当年的那个流言,他的心不由一阵发凉,他想起,在小时候看过的戏文里,分明有一出戏,叫《狸猫换太子》。
他又彷徨又惶恐,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很不孝,只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东西,怎么就能去怀疑自己的母后呢,可是他的心里又总是隐隐的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没有人可以商量,可是心里的那份郁结,让他沉闷得快透不过气来,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她,开口之前,他颇为忐忑,她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旁观者清,她给他出主意,太后果然反应异常,他下了决心要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接踵而来,而越是到最后,就愈是惊人,先帝,枯禅大师,竟然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的生身之父,他震惊,羞辱,彷徨,而她,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夺玺印,查身世,她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却从来不为父兄求一丝功名,反劝他不可太重外戚,他深深赞赏,亦深深信任,他越来越离不开她,甚至,他开始依赖她,有她在身边,他才安心。
良昭仪,皇后,瑾夫人,她们死得其实毫不可惜,往日里那样多的把戏看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他不在意,只当了是一场戏来看,然而他再没有想到,这三个人的死,竟然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这样的事实真相,他先是心惊,后是愤怒,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是那么的好,那么的真,那么的善良,突然间,他想起了当年她看皇后时,眼神里的那一份刻骨的怨恨,他明白了,原来在她的笑容背后,掩藏的竟然是这个。岛双上号。
太后联合了靖海王,明里暗里的威胁,为了让他不能回护她,太后甚至不顾天家颜面,将这件事公诸于众,于是,天下的舆论,朝臣的弹劾,每一样都是逼着他下旨将她赐死。
然而幸好,她有了身孕,她是那么的意外,良昭仪的秋藤草,竟然没有将她做母亲的权利夺得去的,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她竟然又有了身孕。
天家的龙裔暂时成了她的护身符,他害怕太后对她下毒手,竭尽保护之能事,他每日都要远远的看她,她却并没有似常人般的,哭泣求饶,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安静,娴雅,认命!
他慢慢的从愤怒里平静下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要她死,可是怎么办?怎么办?
他暗示几个心腹大臣在朝堂上为她开罪,想找到一个借口来免去她的死罪,荣寿宫的那位却更厉害,竟然找来她的二姐,当堂说出她确实从小就和她的表哥有私情,太后党和靖海王党趁机紧紧抓住这件事不放,一口咬定皇后和瑾夫人冤枉,而她,罪不可赦!
罪不可赦呵!
那一刻,他看着站在殿堂上她的二姐,眼里直喷出火来,他知道,是荣寿宫那位承诺了要让她进宫为妃,这才让她死心塌地的为荣寿宫那位出力。可是他怎么能说得清呢,她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殒俱殒的,按理,此事若不是真,她的亲姐姐,万没有出来指证她的道理。
看着金銮殿上那个面目可憎的女子,他心里恨到滴血,可是他知道,她顾念家人,他不能动她家里的任何一人,他不敢再叫她伤心,这一刻,他是那么的无力。
他冷冷下旨,“沈尚书一家,教女无方,原本要重责,但念在龙裔即将降生,不忍杀戮,只革职,更念在沈婉绣大义灭亲有功的份上,沈家家产等不予没收查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那一脸得意的沈婉绣,语气淡淡道,“此女大义贤德,为免被此事牵连,赐出家为尼,一世清净去吧。”
他满意的看着沈婉绣的脸当场刷白,她慌忙看向太后,太后却转过了脸去,有内侍监过来拉她出去,她才开口要喊,就被内侍监极快的一把捂住,一路呜呜着,没人听到她喊的什么。
到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绝望了,随着她临盆的日子越近,他的心就越紧,可靖海王根基之深,哪里是他立时就能拔得起的?
到底,他还是等来了那一日,有人来报她临盆,他顾不得皇帝体统,急急而去,在她生产的房外焦急的守着,里面的人出来回禀说她难产,孩子竟然是脚先出来,那一刻,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怖中,他生怕自己就再见不到她了,他急,他拼命的想要进去,他要告诉她,其实自己是知道她的,其实,自己已经不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