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元宫裏此时慧妃正被一群宫妃围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屋子里笑成了一片。见我到了,她倒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命我坐下,又转头和别人说着什么。
正说得高兴时,就見一个宫女进来回禀,
娘娘,前儿发落到浣衣局里粗使的宮人钱彩云死了。
慧妃脱口而出,
这么快?
我心里一跳。脸上却是平静如水,就见那位宫女回道,
回娘娘,听浣衣局的掌事姑姑来报说,这個钱彩云死得极惨,被人绞了舌头挖了眼睛后,又用刀将脸划了个稀烂,最后割断了身上的血管。并且。身上伤口里或撒上了盐,或被抹了蜂蜜,引来众多蚂蚁咬噬,就那么死在浣衣局后面的杂院儿裏,早上有人去那杂院里取东西時才发现,掌事姑姑吓得什么似的,此时正跪在殿外听候发落呢。
我万没有想到这个钱彩云竟然死得这样惨,在我说这个人不能留时,常珍珠的脸色分明是惊中带惧的,怎么一出手却是如此的狠?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端坐在左首上座的常珍珠。却见常珍珠正白着一张脸也在看着我,她眼里分明是惊怕和疑惑,还有,不解?
钱彩云的死相让在座的人全都倒吸了口冷气。齐把目光投在慧妃的脸上,慧妃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她举起手指着那个宫女,嘴唇颤了颤才道,
带那个掌事姑姑进来。
掌事姑姑生得肥胖短小,仿佛一个球,一进屋就跪下了,涕泪交流的请安,
奴婢……奴婢见过……慧妃娘娘……
慧妃俏脸生寒,
说吧,怎么回事儿?
那掌事姑姑已被吓得蒙了,哆哆嗦嗦的说了半天,亦无非就是之前回事宫女所说的那些话,慧妃不等她说完,
啪
一拍桌子,怒道,
这还得了,堂堂皇家宫苑内,竟有如此骇人的事情发生,那些御林军内侍们全都是吃干饭的么?
她一指门边侍立的太监,
给我去传内务府柳寿。
柳寿也已经得了信儿,不等慧妃派的人出门,就已到了,跪地好一顿请罪磕头,慧妃怒气稍息,冷下脸来道,
你好生的给我查这个事儿,等一下我会去奏明皇上,请皇上下旨让御林军严查此事,柳寿,这个事儿你若在御林军后面查出来,这个内务府的总管你就不用再当了。
柳寿吓得连连磕头,一连声的应承着,慧妃厌恶的看着那个掌事姑姑,
人是在你浣衣局死的,你身为掌事,难辞其咎,来人,将她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除去掌事之职,不死的话就在浣衣局里好生赎罪度过余生吧。
啊,娘娘饶命啊,娘娘……,饶了奴婢吧……,
三十重板之下能活下来的机会实在渺茫,那掌事姑姑吓得魂飞魄散,一连声的求着饶,然而满殿里谁理她,眨眼间就被拖了出去。
看着殿内众人,慧妃脸色阴冷,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又停住,摆手道,
你们退下吧。
众妃起身告退,出了锦元宫时,大家各自面面相觑,终于,有胆大的宫妃开了口,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钱彩云,她……她怎么死了,还是那样惨?
立刻就有老成的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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啐
她,
呸,她怎么死的关你什么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宫内院里你这样多嘴好奇,小心明儿就轮到你头上来。
一番话说得那位宫妃一伸舌头,吓道,
再也不敢了,
大家不再说话,彼此道一声别,赶紧的就散了。
我扶了裁雪的手顺着御花园后的青石板慢慢往浅梨殿的方向走,就见蘅香院的春杏分花拂柳的远远向我招手,我停住脚想了想,在裁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裁雪快步过去向春杏耳语了一阵,春杏点点头,向我遥遥行了告退礼,又分花拂柳的去了。
回到浅梨殿,我也不进屋,只让人端了雕着缠枝梅花的椅子出来,在梨树下静静的坐着,梨树已经绽了新芽,一点一点的花苞虽然还没有开的意思,却有清香不时的传来,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亦畅然许多。
裁雪端着一杯热热的茶过来,轻声问,
小主在想什么呢?
我转头接过,只是嫣然而笑,
我只是在想,蘅香院的那个人,这个时候不定慌成什么样儿呢?
裁雪已经听说了钱彩云的事儿,她边轻轻帮我捶着肩,边低声问,
可是,她就算要钱彩云死,却为什么要下这样狠的手,并且,也没有必要搞得这样复杂,不是吗?
我不答她的话,却笑着夸她,
裁雪,你如今很聪明了呢?
裁雪不防我竟夸她,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而她很快又抬起头来,
这个是明摆着的事儿啊,先不说下手的人为什么要钱彩云死,就算要她死,也不用弄得这样狠虐复杂引人注意不是吗?这样道理宫里的人谁都是这样想的嘛。
我拽过一枝梨枝,指尖轻触着嫩黄的新芽,心里亦是和裁雪同样的困惑,后宫之中但凡谁想谁死,从来都是做得越是隐秘越是好,就算是恨到骨头缝儿里,亦不会出手如此狠毒,一如,当年的我对瑾夫人!
我突然心中有一个感觉,杀钱彩云的人,不是常珍珠!
我没有忘了当我提议钱彩云不能留时,常珍珠惊得发白的脸,她虽然妄想独占君宠从此后宫之中一人独大,然而却是有心无脑更无胆,是遇事只想找人出头的胆小之徒,就算有那个心去杀人,也绝对不会如此狠。
那么,除了常珍珠,还会是谁呢?
小主,
裁雪在我耳边轻声的唤,我恍惚回神时,就见裁雪正扶了我的肩示意,我一愣,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内务府的柳寿来了,正向我恭敬的请安行礼。
我突然想起,自从安槐被贬去皇陵守太庙后,我竟是一次也没有问过英宏原因的,当年瑾贵妃想换掉安槐时,他虽然没有明着拒绝,却一直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如今慧妃却只是一句话他就同意了,想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眼前这个柳寿虽然是安槐的表兄弟,然而当年在敬事房当值时,我却极少和他有交涉,是以对他的心性也没有什么了解,此时我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常在,什么样的事能劳动他堂堂内务府的总管亲自到来?
心里疑惑,人却已站了起来,我客气笑道,
柳总管不必多礼,不知柳总管来到我的浅梨殿,所为何事?
柳寿笑得极谦卑,
回沈小主,皇上有旨,说前儿给小主选的奴才怕小主用着不舒心,命给小主重新选几个贴心知意的,奴才怕下面的人办不好差事,亲自选了几个伶俐的,特意送来给小主挑选。
说着一挥手,从院外鱼贯进来一队小太监小宫女,齐齐向我请安行礼,身后,裁雪轻轻一扯我的袖子,我知道她担心什么,脸上溢起温和的笑向柳寿道,
如此小事,焉敢劳烦柳大总管,
说着就命裁雪进屋里取出一个金锭子来,交到柳寿的手上,这些金光闪耀的金锭子还是太后暗地里命人送来的,我犹自记得当时太后说过,
宫里的奴才们目光浅薄轻狂,明里暗里的拜高踩低,哀家全都是知道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有这些银钱在手,也不至于在那些奴才跟前落了短儿,被那常珍珠给比下去。
柳寿哪里肯接,他愈发笑得灿烂谦卑,
奴才伺候小主本是应该的,
我只笑着,裁雪死命儿的塞进他的袖子里,他才磕头谢恩,收了。
我这才道,
柳大总管挑出来的人,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我一来爱清静,二来不惯身边总是生脸儿,也罢,就劳烦柳大总管还将我原先使的老人儿招来吧。
见柳寿发愣,我解释,
就是我初进宫时,派到浅梨殿里的那几个。
柳寿这才笑道,
小主说得原本也是奴才想的,只是之前伺候小主的人已经去了好几个,人数儿上怕是凑不齐了呢。
岛共团扛。
我回头示意裁雪,
你跟着柳大总管去,将后来派在流云殿里颇稳重的宫女儿选两个来。
裁雪极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脆生生的答应,
是,小主。
说话间,就随着柳寿去了。
到了午膳时,裁雪带了两个小宫女儿回来,那两个小宫女一见我就落了泪,被裁雪狠命的一扯才忍住了,到晚间时,就见柳寿又带了杨阿亮和小寿小泰过来,带走了原先派给我的人。
等柳寿带着人走得远了,浅梨殿的门一关上,杨阿亮和小寿小泰就扑通一声当头跪倒,哽咽了道,
娘娘……
我也禁不住泪如泉涌,却赶紧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早已不是皇贵妃,你们以后再别叫我娘娘了。
小泰呜呜的道,
可是在奴才们的心里,娘娘永远都是娘娘,再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