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缘楼宾客满座,大多数都是今日参加过京城第一才子大赛之文人,事实上,今日大赛之后,京城各大酒楼都是如此。
苏紫陌跟随韩启璐刚刚踏进聚缘楼,便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连交谈声音,都小了下来,甚至有人都忘记了之前自己所说的,究竟是什么。
如今的大祁朝,敢如此穿着如焰般红衣之人极少,更何况还是如此身姿卓越,气质超群的纤纤女子,面纱下倾世容颜若隐若现,更是勾人心弦,想要知晓那面纱之下,究竟是如何一张娇颜。
突然,苏紫陌觉手中一紧,抬头望去,韩启璐已将她小手握于手中,无疑是向众人宣告,佳人已名花有主。
苏紫陌心中有着欣喜,也有不安,今儿个在临才院无朝廷中臣,但是这里是聚缘楼,说这里没有人见过圣上天颜,几乎不可能。皇上如此做,不怕旁人知晓皇上不在护国寺?或者皇上自恃即便有人知晓他是天子,也会装作不知?可是众人瞩目,她岂得安宁?
有些发愣地看着她与皇上交握的手,苏紫陌只觉忐忑。
二楼都是些包房雅座,苏紫陌跟随皇上绕过那些雅座,向回廊左边转去,本以为那里已无路,可走到这里才发现柳暗花明,还有一间难以察觉之所。
走到门口,韩启璐未曾出声,那门便被人从里打开,两排身着各异,年岁不等似是商人的男女,朝韩启璐或鞠躬或颔首,齐齐道:“恭迎新主!”
苏紫陌一愣,新主?这是什么?
“请新主出示梅花令。”忽然,站在左侧一位年近半百的长须老人,朝韩启璐有礼道。
韩启璐温然一笑,便从怀中摸出一个浑身通透晶莹的梅花令牌,上面隐隐有一道红光流转。
见到此令,那些人再次恭敬恭敬,与上次相比,此次地恭敬,倒显得真实许多。
再次在韩启璐应允下起身,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苏紫陌身上,目露疑问,那位老者再次开口:“新主,这位是?”
苏紫陌明显能够感到这些人有礼的目光下隐藏的敌意,她本便对今日这番情景十分不解,对他们的敌意更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这是贱内,亦是你们的主母。”韩启璐说着含笑看向苏紫陌,轻轻揽住苏紫陌肩胛。
“我们只有主子,无主母,今日乃内部议事,还望新主莫叫无关之人在侧。”一个身着蓝色长裙,头上亦系着兰巾的精干妇女立即回道。
韩启璐面色微沉,可这屋中其它人也都立即拱手弓腰道:“还请新主请无关之人离去。”
苏紫陌看着对面这些人,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们心中有一个主母在,所以才会这么排斥她,但是联想到刚进门时他们要皇上出示什么令牌,又称皇上为新主,显然头一次见,那么以前他们便知晓的主母,自是不存在的。这相互矛盾的感觉,苏紫陌心中十分奇怪,可奇怪归奇怪,苏紫陌更希望他们忽略她,勿给她带来麻烦。
韩启璐不语,唇角微微勾着,目光从对面的男男女女脸上扫过,却让这些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中都紧张起来,暗中握紧拳头。
半响,韩启璐的声音冷冷响起,语带威胁:“既然尊我一声新主,规矩便由我定,我说主母是她,她便是主母,毋庸置疑。”
众人沉默,无声抗议,谁都看得出来。
她不过是皇宫芸芸宫嫔之一,且不过是小小贵人,皇上为何要在这些人面前,硬要称她是主母?皇上是要用此告诉她,她的不同吗?
可她不喜欢这种不同,心中一时的虚荣有何作用,若以此给自己带来灾祸,太过不值!坦荡的目光,扫过对面众人,苏紫陌将这些人的面孔都记在脑中,既然这些人对自己有敌意,那她不得不防。
“娘子,为夫有事商讨,你先去小坐,看会儿书,待为夫这边忙完便去陪你。”韩启璐搂着苏紫陌,低下头,声柔如水。
这一句话,让屋内紧张的众人松了口气,一头脑机灵的年轻男子立即上前道:“新主,容在下带您娘子到天字上厢休息。”
此时离开这里,苏紫陌求之不得,向皇上点点头,苏紫陌便跟随那年轻人向外走去。
“您请这边。”男子满脸和善笑容,将苏紫陌引向二楼位置最佳一间雅座道:“今儿个人满,只留了这天字一号上厢,娘子您稍坐片刻,我叫人送些点心和书籍来。”
相比之前屋内众人,这男子身上并无多少敌意,知晓这间的确是上等厢房雅座,苏紫陌便点点头,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望向窗外。
天色微暗,但是京城的街上却还是如此人色匆匆,一片繁荣。
没坐多久,就有一个衣着整齐的婢女走入,手中拿着一本崭新书籍,朝苏紫陌道:“客官,您要的诗集。”
跟随在这个面容姣好的婢女身后,又进来两个小厮,将几盘小巧点心呈至桌上,又给苏紫陌端上一个浮雕着梅花纹饰的茶壶,与几个同款茶杯,为苏紫陌斟上。
苏紫陌在这几个下人离开后,将茶杯握在手中,才发现了上面隐隐雕刻的梅花纹饰,不由得,想起了已经西去的魏贵妃。如今,这梅花绽放地依旧美好,佳人却再难见到她心爱的梅花,不知魏贵妃在阴间生活如何?
有些感伤,她如今这一席红衣,倒有几分似魏贵妃的妖艳了,只是魏贵妃从来穿不了正红,只是梅红,不知魏贵妃见到此景,会如何作想。
无了饮茶之心,苏紫陌将那茶杯放下,端起诗集来看。
翻开诗集,里面都是些熟悉的,她幼时便读过,此时再看,倒别有一番感受。
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聚缘楼天字一号厢还空着,本人每至聚缘楼都坐于此间,在这边。”一个充满傲气的男子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几声充满羡慕的附和声与恭维声。
苏紫陌眉头蹙起,天子一号厢房,不正是她这间?
正想着,就听咯吱一声,门被从外推开。
门外之人皆为之一愣,方才说话之人可是言之凿凿,众人深信不疑,岂会想到里面已有人在。
“黄兄真乃神人也,不仅定下这聚缘楼天子上厢,还早早唤得红颜作伴,在下钦佩不已。”一个个矮肚圆的小眼男子,看着苏紫陌双眼冒光道。
站在最中央的男子身姿挺拔,一席白衣镶暗黄叶纹边,听朋友这么说面露尴尬,急道:“修要胡说!”
男子目光难离临窗而坐的苏紫陌,微微出神。
炙霞红绶藕丝裙,伴窗外细风吹得如烟摇,青丝如芸,娇眉染新绿,轻轻面纱微动隐隐芙蓉颊,流水佩缨约纤纤腰肢,似人间妖姬,绝色难寻。而其如葱白玉指执书卷,此时望向他们,眸中淡若清风,了无丝毫魅惑之意,又如红莲仙子,遥然出尘。
身为京城风流男儿,身世上佳,才名远扬,黄登奎何等佳姝未曾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淡定浑然,未将他们放入眼中之人,遂问道:“敢问姑娘姓名?早闻这天字一号厢房无人,姑娘为何一人在此?”
苏紫陌目光从这一行人中扫过,一眼便发现在人群靠后方向的冯昊,也知晓,这一行人想必都是魏元翰门生,刚才这几人称中间这人为黄兄,那此人应是年轻人中名声远扬的黄登奎无二。
显然冯昊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苏紫陌,心头一惊,却立刻压下,如身边旁人一般浑然陌生地看向苏紫陌,等待苏紫陌回答。
苏紫陌微微垂下双眸,视线移向手中诗集,声色淡然:“此间雅座已有人包下,公子们请再寻他处。”
见苏紫陌没有回答黄登奎的问题,众人自然知晓这女子不愿与他们过多交谈,但看苏紫陌那身服装,有几人觉苏紫陌并非寻常良家女子,便道:“谁人包下此间我等未见,只见姑娘一人坐于此处,姑娘可否告知此雅间主人?”
说话之人的意思旁的几人都懂,有能力于此时包下这天字一号厢房之人,想来他们也认识,若真认识坐于一起也未尝不可,还能与这佳人相识一番。
“公子们既然晚到,知晓此间已有主,何必再三询问,公子们请回。”头也没抬,苏紫陌声音依旧淡漠。
这话一出,自然让那些平日自恃文学家室出众的文人们极为不悦,认为苏紫陌太过狂傲,黄登奎却是提眉一笑,直直道:“请问姑娘是哪家千金,可否婚配?”
这么直接放肆地话,让苏紫陌眉头不禁皱起,这人的确如同青弈告诉她的一般骄傲,心下自是不喜,便不理会。
冯昊见到苏紫陌在此,自然猜想到,包下这雅间之人是谁,拉拉黄登奎衣袖道:“黄兄,既然此间已有人先到,我等还是另寻他处吧!”
黄登奎本就因自己不被苏紫陌放在眼中而心中略为不适,听冯昊这么说,立即甩开衣袖,瞪了冯昊一眼,而黄登奎身边的人自然将他的心思琢磨到几分,干脆直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道:“我见姑娘一人,我等无处可去,可否在此将就片刻。”
一人坐下,立刻又有两个人跟着坐下,黄登奎犹豫片刻,想到能包下聚缘楼的人身份必然不同寻常,但这么多朋友在,他们已然如此说,他若后退,难免叫人笑话,便也向前几步,准备落座。
苏紫陌抿起唇,心下不悦,这些文人,真是狂傲!
“此间有人,公子们请离。”
如此直接的驱逐,那些坐下的人面色更僵,一人拍案而起,大声道:“小二!小二!”
苏紫陌放在面前的那杯茶被那人一阵,砰地一声掉落在地,碎成几块,苏紫陌没看那破碎的水杯,只是将诗集拿起,不悦的蹙起眉头。
小二听到呼唤走进,一见这其中的情况,便一脸苦色道:“几位爷,你们还是先离开吧,包下这雅间之人,您惹不起!”
这些人什么身份,这些小二都知晓,小二这么和他们说话,他们本都是入仕之人,自然知晓这人他们怕是真的得罪不起,便急忙起来,匆匆朝苏紫陌赔了个不是,急忙离开。
黄登奎面中却带着一丝不服,离开前,驻足朝苏紫陌道:“姑娘,再会。”
待那些人离开,苏紫陌视线转向地面时,倏地愣住。
方才人多,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此处,苏紫陌地心噗通噗通急速跳动,还好,那些人没有看到,那个小二也未曾看到!
跌落在地上的茶杯畔,茶水黑色隐隐,苏紫陌小心地蹲下,从发间取下银簪一试,顿时黑了一半。
要杀她的,不会是皇上,苏紫陌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之前将自己带来的那面带笑容的年轻男子,这,真正叫做,笑里藏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