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中使扶着董夫人走出文林馆。见董夫人仍然眉头紧蹙,于是问道:“夫人,是不是还有事情担忧?”
董夫人暗叹一口气,拉着宋中使说:“刚才你没看到弘德夫人的脸色,当皇上提到要在后宫搜寻冯佑怜的时候,她不但不紧张,反而一脸轻松。如果没有看到她的冷笑,我倒还不肯定,现在真是越想越后怕。”
“夫人的意思是说,弘德夫人根本就知道冯佑怜在哪儿,所以才会显得无所谓。”
“对。”董夫人点头说道:“弘德夫人既知道冯佑怜在哪儿,也知道她根本就不在后宫了。”
“所以皇上说要在后宫搜寻,她才会露出轻松的笑意。”宋中使咬着唇,着急地说:“那此次怜儿岂不是凶多吉少?”
董夫人双手合拢,放在胸前,恳切地念叨:“皇后娘娘,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怜儿啊。”
宋中使也动容地照着董夫人的方式祈求。当下,她们已经是六神无主,除了能为冯佑怜求神拜佛之外,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来求她了,毕竟人在宫外。简直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
“怜儿...”慈祥的妇女牵着女孩的小手,温柔地提醒:“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娘,我想找夫君。”小女孩可爱地笑了笑。
“好,娘带你去找夫君...”
“娘...”冯佑怜只觉得说话的两人好似看不见自己,而她却能看见她们,并且还能听到她们的对话。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久久回荡,她多么希望还能牵着娘亲的手一起离开这个险恶之地。无奈她们越走越远,任凭她在身后追赶,也不再回首,难道真的要扔下她一人,难道真的只能面对冰冷的刀剑...
“刀剑?”冯佑怜一怔,立刻睁开双眼,从木床上坐起来。
她好奇地环视屋内,这是一件简单的草屋,里面的设施朴素但是很精致,看样子已经有人居住了。她整理了衣裳,从木床上下来,拨开草屋的布帘,掠入眼眶中的青山秀水仿佛一幅仙境图。清泉汩汩往外翻滚,绵延的小溪朝着茂密森林伸长,不知哪里是尽头。
“你醒了。”
冯佑怜诧异地回首,身后的男子莞尔一笑,令她放心不少。
“奴婢是被薛大人相救?”冯佑怜笑着问道。
薛孤放下手中的刀,淡笑说道:“此事也许是素素的安排。昨夜我正准备偷偷溜进宫跟你话别,谁知走到碧湖便看到一些明亮的纸船,于是我沿着碧湖向前走去,碰巧发现皇上与你的对话。想到你为素素所作的一切,心里更是感激不已。可是知道皇上带走你,也很担心,于是我才一路跟上。我躲在徽光殿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你跟着一群宫女走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卫从背后打晕了你。方知不妙!”
薛孤越说越激昂,但见他紧握双拳地继续说:“我猜得不错,两个侍卫偷偷地将你捆绑,送上马车然后拖出宫,直到他们到了乱石林才要对你下手。”
“所以薛大人出手相救。”冯佑怜含笑说道:“奴婢感激涕零。”
“你为了素素,冒着宫规也要送她最后一程,如果我不救你,岂不是辜负了素素?好在,昨夜是我前去跟踪,否则你真是九死一生啊。”薛孤说道。
冯佑怜点了点头说:“薛大人没有将人捉住吗?”
“他们已经自尽了。”薛孤说道:“看来,要害你的人做得很坚决。”
冯佑怜看了一眼薛孤,然后返回屋内,拿着床头放着的布条,说道:“这条是不是就是遮住奴婢双眼的布条?”
“嗯。”薛孤点头。
冯佑怜端起布条,仔细地斟酌。许久后才开口道:“奴婢曾经在内司院里呆过,知道宫中都会有些什么丝绸锦布,这一条是进贡的上等丝绸,一定出自宫中,并且是有得到过皇上赏赐的妃子才会有。”
“当时天黑,我也没看清楚你身边那些宫婢是谁,不过死掉的两个侍卫是很普通的宫廷侍卫,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薛孤说道。
“是琉璃。”冯佑怜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是弘德夫人的贴身宫婢。”
“又是弘德夫人。”薛孤气急败坏地啐道:“这个女人简直就是蛇蝎心肠,当初害得素素受尽折磨,现在又来害你。”
“薛大人,素素当初也跟我提起,从华林园救出她的是你。”冯佑怜走过去,说道。
薛孤丧气地垂首,走到窗边,感叹道:“如果我一早就决定带着素素离开皇宫,也许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可是素素从未有怪过你。”冯佑怜安慰着说:“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句怨言。”
薛孤摇了摇头,拿出放在腰间的玉佩,说道:“如果怪了我,或许我也没有这么伤心。”
“薛大人...”
“怜儿,你我都是素素至亲之人,经过这次也算是生死之交,就不要叫我薛大人了,如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薛大哥吧。”薛孤诚恳地说道:“我也称呼你为怜儿,不知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怜儿能有幸结交薛大哥真是修来的福分。”冯佑怜灿笑着说:“薛大哥,请受怜儿一拜。”
“快,别这样。”薛孤赶忙搀扶着冯佑怜站起来。对着她又道:“怜儿,这一次算是天意,既然你现在从宫里出来,也算是自由之身了。不如同薛大哥一道上路,这样想伤害你的人也不会有机会再次陷害你,况且还可以脱离那个是非之地。”
“这个...”冯佑怜为难地看着薛孤,说道:“离开皇宫?”
“嗯,虽然与我一道去边疆会很辛苦,可是我相信这样的辛苦是值得的,至少比呆在皇宫里要好。”薛孤兴奋地说道:“以前我一直呆在皇上身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多彩多姿。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怜儿知道外面的世界。”冯佑怜轻声说道:“怜儿在家乡的时候感受过薛大哥所说的多彩多姿。”冯佑怜显得有些惆怅,她冷静地踱着脚步,忽然转身对着薛孤说道:“薛大哥,怕是怜儿要辜负你的一片好意了。”
***
宫门赫然竖立在眼前,像一座山将宫里宫外完全隔离。曾经,她和她的姐妹们多么希望能有一天逃出这里。
...
“不,我们不能就这样进宫,进去了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女人诚惶诚恐,不顾一切地拉着妹妹跑出宫女的队伍。那是曹蓉蓉第一个反抗的,她还记得当时他们都很害怕,都很无助,仿佛进了宫就走进一片没有生机的森林。是的,他们在里面差点丢了性命,然而物是人非,素素也的的确确离开了她们。
“我不要进宫。” 曹蓉蓉的声音还在自己耳边徘徊,为何这一次,她舍弃了机会,选择了踏入皇宫?冯佑怜抬头仰望着庄严的皇宫,她想起了皇上,想起了弘德夫人,想起了董夫人,还有曹蓉蓉…她似乎听到他们都在召唤着自己。难道她也变了?难道她也会不甘心?
冯佑怜低头看着手中的布条,平静地想着: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不要这样如俎肉一般任人宰割。为什么弘德夫人可以为所欲为?为什么素素会惨死皇宫?为什么曹蓉蓉会变得这么可怕?因为他,因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可以带给这群女人无法消受的权力,手握大权,利欲熏心,什么人都逃不过。而我,我也不会认命,既然这一次我捡回这条命,就一定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什么人,胆敢擅闯皇宫重地。”皇宫守卫挡住冯佑怜的路,大喝一声。
冯佑怜淡笑一声,而后说道:“奴婢是内司院的宫女,不慎被人从宫里掳走,好不容易逃出魔掌,现在是返回皇宫当差的。”
“哼,你说你是宫女,你就是宫女吗?要是这么简单,岂不是整个邺城的女人都可以是宫女了。”另一个守卫讽刺道。
冯佑怜闷笑着摇头,想当初她们都不愿意进宫的时候,就逼着她进宫,现在倒好,自己想进宫了,却三番阻拦。可是,自己的腰牌应该是被掳走的时候弄丢了,如今真是不好证明自己的身份。
“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叫来宋中使,宋中使管制整个内司院,并且认识奴婢,只要你们找她来,就知道奴婢究竟是真宫女还是假宫女了。”冯佑怜镇定地说道。
“哼,宋中使哪来那么多时间管这些事情,去去去。”侍卫不耐烦地说道:“再来捣乱就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牢。”
“奴婢真的是内司院的宫女。”冯佑怜气愤地说:“就麻烦你们进去通传一声而已。”
“什么通传不通传。”侍卫抓着她的手狠狠地将她往后面一推,冯佑怜踉跄后退几步,还是绊了脚摔倒在地上。
“你们…”冯佑怜揉着脚跟,无奈地瞪着守卫的士兵。暗忖:这群男人真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