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端着茶水送进来。冯佑怜让他们招呼着冯史宗和胡三娘。两人全身发抖,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婢们不敢吭声。冯佑怜平静地喝着茶,瞅见他们的反应,便和善地笑道:“叔叔,这是进贡的上等茶叶泡的茶,你怎么不品尝啊?”
冯史宗低着头,此时如坐针毡,碍于面子,他不得不拿起刚泡好的茶准备呷一口。谁知,冯佑怜突然喝道:“叔叔。”
“啊——”冯史宗惊吓得缩回手,滚烫的茶水洒在他手上和身上,烫得他嗷嗷叫。胡三娘害怕地拍打着冯史宗身上的茶水,低声啐道:“别叫了。”说时,她偷瞄一眼坐在堂中的冯佑怜,只见她冷眼看着他们如小丑般的行为。
胡三娘立刻拉着冯史宗坐好,冯佑怜微笑地说道:“叔叔,我正好想要叫你小心烫,没想到真的烫着了。”
冯史宗刚想说话,而被胡三娘打断,说道:“冯主子,今**找我们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冯佑怜慢慢站起来。走过去说道:“没什么,这么久不见,自然是要跟叔叔熟络熟络。”说着,冯佑怜将眼神投向胡三娘,犀利的眸光中透着一股暗劲。
胡三娘一怔,继而冷静地缓了缓气,她知道如果冯佑怜想要对付自己一定得过了皇后娘娘那关,哼,她自认为自己有皇后娘娘这座靠山,便定下心来并不怕了。
“唉,真是时间隔得太久了,害得叔叔和婶婶都记错了事儿。”冯佑怜反讽地说道:“不知道是叔叔婶婶老了,还是我失忆了。”
胡三娘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喉咙尽然开始干涸,使得她说不出话来。冯佑怜斜睨着胡三娘,说道:“婶婶,怜儿一直都在想,如果不是婶婶当日之举,岂会有怜儿如今的富贵?说到底,怜儿真该好好感谢婶婶呢。”
冯史宗皱着眉,低声下气地说道:“冯美人,其实叔叔也找了你很久,可是一直都毫无音讯。”
“是吗?”冯佑怜嗤笑道:“婶婶知道后你还会有好果子吃?”
冯史宗尴尬地愣住,看了看身旁的胡三娘。
“冯美人,你究竟要做什么,说什么?”胡三娘愠怒地说道:“这里可是皇宫,哼。就算你要做什么,说什么,那都得经过皇后娘娘的允许。”
冯佑怜岂会不知她肚子里藏着多少坏水,借着皇后娘娘的身份,她以为自己就办不了她?如果不是答应皇上,这件事情不予追究,否则自己一定要为冬梅,纳太医,更重要的还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冯佑怜冷冷地说道:“今日找你们过来,的确有话要说。至于我想说什么,想必你们都清清楚楚,别怪我没有奉劝你们一句,有些东西可以乱吃,可是话最好不要乱说,免得到最后自己怎么被人推下悬崖都不知道。”
胡三娘不知天高地厚地冷哼道:“哦?感情冯美人是提醒我们来着?民妇听着怎么觉得像是威胁呢?”
“胡三娘…”冯佑怜转过身,说道:“我知道你从未当我是你的侄女,不过,我的话是提醒还是威胁,你自个也清楚。”
“冯美人,三娘是个妇道人家,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冯史宗赔笑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冯家也算是沾了冯美人的光。”
“诶,我高攀不起你们冯家。”冯佑怜厉声说道:“我很清楚地记得,爹跟叔叔是分了家的,况且,之前叔叔不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败坏家族名声?哼,叔叔,你可真是健忘啊。”
冯史宗吃了闭门羹,只好畏缩着低着头。
“冯美人也不要总是在这里说风凉话了。”胡三娘转念一想,知道冯佑怜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自己,于是宽了心,大胆地说道:“如果有什么不满的,可以直接跟娘娘说,而我们有什么事儿也只会与娘娘说,其他人…哼,我还不稀罕说呢。”
冯美人憋着怒气,侧过身怒吼道:“不送了。你们走吧!”
胡三娘撇了撇嘴,拉着还没回过神的冯史宗赶忙走出了怡红堂。本来是想给冯史宗和胡三娘一个下马威,谁知道自己却碰了一鼻子灰,她究竟是怎么了?韧劲呢?志气呢?冯佑怜扪心自问,暗自思忖:究竟少了什么?缺了什么?
一个胡三娘,我想要惩戒她又有什么错?她不是之前对自己那般恶劣吗?还是她亲手将自己送去青楼,她的确该死。可是,不能,她不能这么做,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她与皇后娘娘有何分别?
说到底,就是自己手中根本毫无缚鸡之力,什么权力都没有,光是个美人的头衔。说要软禁就被人软禁,说不要追究,自己就要忍声吞气。
凭什么?冯佑怜越想越不平,越想越对自己的路感到后怕。她不是为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差点他们阴阳相隔,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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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通报的时候,皇后娘娘依靠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听到来者是谁,她立刻从卧榻上弹起来,盯着她不慌不忙地款步而进,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冯佑怜淡雅地欠身,丝毫没有差错。
皇后娘娘挥了挥手,示意琉璃带着所有宫女全部退下去。
冯佑怜眼珠一转,勾起笑意,说道:“娘娘,前段时间真是麻烦您为了臣妾的事情上心了。”
皇后娘娘鼻子里吐着不屑的气息,对着冯佑怜说道:“本宫乐意,清理不干净的东西本来就是本宫的指责。”
“那是,有时候无功而返也是种收获。”冯佑怜笑道:“是不是啊,娘娘?”
皇后娘娘瞪着眼,说:“冯佑怜,你以为你赢了?”
“臣妾从来都没有打算跟你斗。是娘娘你自己喜欢,乐意。”冯佑怜佯装着无辜地说道:“忙了这么多精力,找了这么多证人,娘娘以为能除掉臣妾,可惜臣妾虽然是贱命一条,却也活得自在。”
皇后娘娘咬着牙龈,怒斥:“你少得意,你以为皇上站在谁那边?皇上就算不相信本宫,也绝不会怪罪本宫,因为皇上已经认为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本宫。皇后,本宫要。皇上就给;权力,本宫喜欢,皇上也给。你呢?要什么?有什么?哼,不就是个小小美人。这一次整不死你,那是本宫看走眼,信错人。”
冯佑怜平缓地深呼吸,看着皇后娘娘,说:“娘娘,皇上的心没有人能猜测得出,就算你一直抓着他对你的愧疚不放,难道会是一辈子?而你不懂得珍惜,却总是利用这点愧疚,肆无忌惮地在后宫清除异己,你的心为何如此冷漠?”
“本宫冷漠?”皇后娘娘咆哮道:“你说本宫冷漠?哼,冯佑怜,你自个想想,究竟是谁冷漠,是谁明明知道冬梅会牺牲自己而救主,却根本没有拉住她?是谁明明知道后果如何,却也不阻止纳太医的行为?是谁?是你,你根本就是自私,所以你明明知道他们会为了你而牺牲,你却仍由他们这么做。”
冯佑怜错愕地眨了眨眼,仿佛被皇后娘娘当头一棒,打得她魂不守舍。
“我没有。”冯佑怜沉声喃喃。
“你整日里满口道义,哼,说给谁听?做给谁看?”皇后娘娘继续叱喝:“你自己根本就是个虚情假意之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本宫冷漠?”
冯佑怜听到皇后娘娘说冬梅和纳太医都是为了自己而牺牲,就像是扯到了自己心底的一根刺,无论拔与不拔都能隐隐作痛。蔓延全身的锥心之痛抽干了她血液里流淌过的激情,她的心微微叹息,她真的不想的,她没有想过要冬梅和纳太医牺牲,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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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弘在太医院里焚烧着纳太医的遗物,冯佑怜伫立在他身后,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整日里满口道义,哼。说给谁听?做给谁看?你自己根本就是个虚情假意之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本宫冷漠?”
皇后娘娘骂过的声音回响在她脑海中,凝视着熊熊烈火,她有些呆滞了。不知道该如何向前,走下去是不是会牺牲得更多?
纳弘跪在地上一件件地将医术扔向火堆,他知道身后站立着谁,也知道她为何而来,是愧疚还是自责都已经不重要,爹已经牺牲了,是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牺牲品。
“老臣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弘儿从小就没了母亲,我们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老臣没有在身边了,就麻烦冯主子多多关照关照。”
纳太医在知道自己临死之时也要将纳弘托付给我,就是对我的信任,可是我呢?冯佑怜闭上眼,暗叹一声。我明明知道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他,却还是仍由他这么做了。是不是我真的…
“冯美人,我们不如走吧。”身边的宫女打断她的思绪。
冯佑怜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对着纳弘的背面,轻声说道:“弘太医,请节哀顺变。”
纳弘颓废地扭过头,看了一眼冯佑怜,苍凉地说道:“冯美人,臣想知道父亲有没有留过什么话?”
“纳太医说过,他以你为荣。”冯佑怜抿了抿嘴,不想让自己流下眼泪。
纳弘冷笑一声,对着火势说道:“父亲曾经去探望过臣,那一次我们还有些争吵,臣以为他投靠了皇后,于是说他是非不分。”
“那不能怪他。”冯佑怜伤心地说:“纳太医他也犹豫过,他是真的很想救你,所以去求过皇后娘娘。”
“可是娘娘却要他做丧尽天良的事。”纳弘咬牙切齿地说:“为何,皇上为何不继续追查下去?如果找来那些所谓的证人和证据,就不难查出究竟是谁主导着这一切,我爹也不会枉死。”
“弘太医,你先不要这么激动。”冯佑怜好心劝道:“皇上已经说了,这件事情不关纳太医的事儿,纳太医也是自己一时想不通才会…”
“为什么。”纳弘退后一步,望着冯佑怜苦笑说道:“为什么你也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冯佑怜为难地看着他,心虚地低下了头。
“臣这就去面见皇上,要告发皇后娘娘的行径。”纳弘冲动地吼道。
“纳弘。”冯佑怜慌张地拉住他,说道:“你不能去。你去了会很危险,你好不容易躲过牢狱之灾,难道你还想以身犯险?”
“为了讨回公道,有何不可?”纳弘坚决地反问。
“不行,我不许你冒险。”冯佑怜同样坚定地说:“我答应过纳太医要好好地看住你,你不可做出犯险的事儿。”
“冯美人,臣调查过了,那冯史宗和胡三娘根本就是个下流之辈,他们的话完全不能相信,凭这一点就能知道皇后娘娘她故意陷害你。为什么你却不知道反击,为什么你仍由她在后宫祸害你?”纳弘气呼呼地质问。
“因为一个人。”冯佑怜痛苦地说道:“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为了让他好过,我放弃了追究。”
“是不是皇上?”纳弘问道。
“你不用知道。”冯佑怜冷静地说。
纳弘甩开冯佑怜的手,愤然说道:“皇上简直就是纵容一个魔鬼在后宫任意妄为。”
“弘太医。”冯佑怜语重心长地说:“算我求求你,这件事情就到处为此好吗?既然不能追究,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纳弘斜着脑袋注视着冯佑怜,冯佑怜转过身又道:“其实,只要等一个时机,只要等皇上的心慢慢平复,不再有皇子离世的阴影缠绕着他,那么皇后娘娘除了一个愧疚还能得到什么?”
纳弘立刻将眼神移到冯佑怜的肚子上,只要等到第二个皇子的平安出世,那么之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那个时候的皇后娘娘又能得到什么?纳弘怀恨地想着:皇后,只要有我纳弘一天,我一定能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就是整个阴谋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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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月将地上所有的花瓣拾起来,偷瞄一眼身前的曹蓉蓉,她准备转身离去,岂知那曹蓉蓉突然大喝一声:“干什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想吓死我啊。”
“奴婢不敢。”琴月尴尬地说道:“奴婢是怕吵到曹主子。”
曹蓉蓉冷瞟一眼她,尔后说道:“这些花都怎么枯死完了?”
琴月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这些花都开出了苞蕾,不过都被曹主子拔下来了。”
看一满地的残花败柳就知道刚才这里的花花草草经历了一场不可挽回的浩劫。曹蓉蓉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有肇事者的证据,于是她拍了拍手,不悦地说道:“我哪是说这些,我说的是院子里,连草都是带黄色的,干瘪的样子我看了就烦。”
琴月怯生生地说:“奴婢这就派人换一些过来。不过奴婢在想,如果曹主子本来就心里烦闷,估计看到怎样的花花草草都会觉得心烦吧。”
曹蓉蓉瞅了一眼琴月,闷哼说道:“你说那个冯佑怜怎么这么命硬啊,皇后娘娘可是举了那么多人证物证出来,到最后却抵不上她的一句话。”
“那是皇上相信冯美人多点。”琴月说道:“宫里人都在传啊,皇上一定是想儿子想疯了,知道冯美人怀了皇子,就什么都不顾了。”
曹蓉蓉低着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然后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抱枕比划比划,说道:“你说我怎么就没怀上?哼,当初皇后娘娘怀了一个皇子就平步青云,做了皇后;这一次冯佑怜也是怀了皇子,就逃过一劫。你说如果我要是怀了孩子,会不会再次受宠?”
琴月说道:“那是当然的,不过奇怪的是,后宫这么多妃子,以前除了皇后娘娘怀过子嗣,就再也没有听说还有哪个妃子也怀孕了。”
曹蓉蓉冥思苦想,认真地分析道:“你说,如果我们来个假怀孕呢?”
“啊——”琴月赶忙劝道:“曹主子,千万不要啊!这种事情怎么来的半点假?再说了,妃子侍寝都是有记录的,皇上…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绣云堂了…这个…”
“你说什么呢。”曹蓉蓉气愤地拿手指头戳了戳琴月,说道:“我这不是要想办法吗?先引起皇上的注意,然后再实行,只要我装作怀了身孕,那皇上不也一样开心?到时候皇上便会经常来绣云堂了,哼,怀胎十个月,难道我十个月还怀不上龙子?”
琴月想想,担心地说:“那要如何引起皇上的注意?”
曹蓉蓉思索着说:“我算过日子了,马上就要到皇上出宫狩猎的时候了,你想想,皇后娘娘之前弄了这么一出戏,皇上自然没有心情带上她。而冯佑怜又怀了孕,带着更加不方便。这宫里算来算去,你说有谁才适合?”
琴月恍然说道:“当然是曹主子您啊。是啊,如果能够与皇上一起出宫狩猎,也是身份的象征呢。皇上以往都是带着皇后娘娘,不知道眼红了多少后宫嫔妃,如果这一次主子也能与皇上一同狩猎,要想怀孕岂不是易如反掌。”
曹蓉蓉自以为是地撇撇嘴,挑着眉自信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