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心里便越是烦躁,就好似在初春的阳光下,飞舞的灰尘。
张瑶转身进了屋内,唤了桂枝儿来。“替本宫准备笔墨纸砚。”桂枝儿虽然不懂张瑶突然这是为何,可还是应了声是,一一准备了。
张瑶走到书桌前,桂枝儿磨着墨,上好宣纸摊开,张瑶深吸一口气,拿起狼毫细笔,沾了墨汁儿,提笔写了起来。
她在练字,桂枝儿是知道张瑶能文会舞的,只是太久没有看见张瑶提笔习字了,今日见状,倒是一时不查,看入了迷去。
独孤澈来的时候,紫薇儿惊了一番。不是说太子去了怜嫔哪儿吗?正准备问安,太子招手,示意他们静下来。
独孤澈走到门前,吩咐福寿儿等人在外间儿候着,自个儿迈步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美人站在窗下的书桌前,提着笔,一撇一捺的写着。
他心里微微一动,迈步上前,拍了拍呆滞住的桂枝儿,桂枝儿转过头,惊诧的话还未说出来,独孤澈便捂住了她的嘴。
桂枝儿惊得瞪大了眼,独孤澈却看也不看她。对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去,桂枝儿无法。只得按捺住“扑通、扑通”的心,轻手轻脚的慢慢儿退了下去。
这一切,张瑶都未曾发觉,她好似写入了迷。
有淡淡的阳光倾斜进来,正好就照在张瑶的身上,她微微侧着脸,轮廓越发的清晰,隔着一段儿距离,独孤澈都能感受到她脸上那细小绒毛微微煽动的模样。
羽睫长长弯弯的,像把小扇子,从侧面儿看着,越发的迷人耀眼。从上往下,饱满的额头,挺翘的玲珑鼻翼,微微嘟起水润盈泽的嘴唇,哪儿哪儿看着,都是静静的美好。
美人温雅,当真如斯。
张瑶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丝丝温文尔雅的气息,谁说只有男子能够温文尔雅?女子亦不如是?
独孤澈的心里有什么微微悄然落定,像是一颗小巧的种子,不知不觉的绽放。
正在写着一个恋字,没了墨。张瑶轻唤,“桂枝儿,可又偷懒了?墨汁儿都被你吃了罢?”桂枝儿以往总是看着她写字,看着看着,就忘了磨墨了。
张瑶此刻,只当也是如此,话音刚落,转过头来,却见得独孤澈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晶晶亮亮的笑意,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她起初还未反应过来,还只当是自己想着殿下,想的入了迷,看花了眼,不打确定的唤了一声,“殿……下?”
独孤澈哼笑出声,低低的笑声在胸腔婉转成音,“怎的?看的花了眼儿,入了迷?还是,写着字,忘了本宫的模样了?”却是轻笑打趣儿出声。
张瑶脸色一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忙就低垂行礼,“臣妾不知是殿下来临,一时忘了返,还请殿下赎罪。”心里却是慌乱的不行。
刚刚儿还在念着他,这下怎的,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了?当真是……
当真是,念不得……
虽惊,可也甚是欢喜的紧。
独孤澈闻言,微微皱了眉,弯腰扶起张瑶,道,“瑶儿,你我之间,在不要动不动就说责罚与否,你要记得,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是不违反本宫的底线,本宫都会最大限度的容忍你,只要你欢喜,本宫都可依你,如此动不动就罚来罚去,岂不是要生生的把我往外推了去,难不成,你不喜欢本宫在你这儿来?”
张瑶一听,脸色一变,忙摇摇头,微微低垂着头,“不,不,殿下来臣妾这里,臣妾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殿下呢……我只是,只是……”
说着,不好意思似得,把头低的更低了。
“只是?”独孤澈闻言,却是带了笑意,“只是如何?”
张瑶抬头,目光定定的看着独孤澈,“只是害怕,害怕殿下你讨厌我没有了规矩,以后,便在也不会来我这里了。”
张瑶的话,微微的娇俏里带着微微的委屈,说不出的可爱,听在独孤澈的耳中,更有一种令人忍不住的心疼,想要把张瑶抱在怀里狠狠地疼爱的冲动。
独孤澈也的确这么做了,一把狠狠地的把张瑶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张瑶的额头,微微摩擦着,轻声道,“真是个小傻子,我说过,我喜欢你,又怎么会讨厌你呢?你不要担心,只要你一直乖乖的,我就会一直喜欢你,知道了吗?”
太子就是太子,哪怕是有情,专制霸道的气场总是掩盖不了,喜欢是喜欢,可也是要有前提,说出来就是,提醒你是为你好,只要你乖乖儿的,我便一直喜欢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吗?
张瑶轻笑,在他的怀里点点头,嗯了一声,小猫儿似的,“我知道了。”
独孤澈的胸腔里便在此回荡着呵呵的轻笑,张瑶靠在他的胸口,好似跟着那声音一起听了进去,眼前只不过是闪现太子的笑脸,心里甜蜜蜜。
独孤澈扶着张瑶坐下,看了看张瑶的字,“怎的突然练起字来了?”
张瑶脸一红,“想着殿下,又见不着,心里烦躁,便练字来静心了。”说着,脸上微微带着傲色看着太子,“殿下你看看,臣妾这字,写的如何?”
独孤澈听罢,转眼看了去。
宣纸上,张瑶写的字,字迹小巧,却又透着一股洒脱不羁,有女子的婉约,又有男子的霸气。
独孤澈不禁点点头,这字迹婉约间,隐隐透出一股大家风范,假以时日,若是有的机缘,自成一派亦不是难事儿。
“写的很不错!”他说很不错,这可是少有难得的夸赞。
张瑶脸上笑开了花儿,她是知晓自己的字不错的,可是能得到他的一句很不错的夸赞,还是让她欣喜不已。
独孤澈手指着张瑶断掉的地方,“这个恋,后面是什么?”
张瑶听罢,拿眼一觑,脸颊便是一红,还是红着脸,道了一句,“郎君。”
恋郎君?
独孤澈轻轻儿的咀嚼,心头渐渐的染上一丝不可言喻的喜悦,一把抱着张瑶,揶揄笑道,“佳人恋郎君,郎君,可知否?”
这是一个戏子文,张瑶心里知晓独孤澈的揶揄,可也忍不住学着戏文,轻轻儿一推独孤澈,把脸一扭,娇嗔的说了一句,“讨厌,郎君恋不恋,问卿何相知?”
独孤澈捏住张瑶的下巴,扭过来,目光深幽的盯着张瑶,“知与不知?卿还不知?若真不知,郎君叫你知。”话落,张瑶香肩一凉,扭头一看,衣裳早已滑落,露出大片白雪般的香肩肌肤。
张瑶心头一颤,心里还不知道,独孤澈竟然也读了这些乡野间的才子佳人的小话本儿。
脸颊红红的,张瑶好心提醒,却是半推半就,“殿下,现在是半天呢……”
“白天又如何?”独孤澈口口粗气,喷打在张瑶的颈项间,引得张瑶一阵儿的颤粟。
“殿下……”张瑶娇嗔。
独孤澈说,“瑶儿,本宫好想你啊,你是不是给本宫下了什么毒?不然的话,本宫怎么会这么恋着你?”说话间,却是一把抱过张瑶,掀开她的青衣、裙摆……
张瑶闷哼一声,如何还能说出话来,微微仰着头,只浅浅道,“殿下中了毒,臣妾这儿有解药,殿下……若是想要解药,臣妾,愿为殿下……”一句话,闷哼一声。
独孤澈抱着张瑶微微颠簸而起,张瑶便只能抱住独孤澈的脖子。
一阵儿的粟香飘散,院儿外紫薇花儿开的更加盛艳,一阵儿风过,花香四溢。
有浅浅的娇嗔从屋内传来,外间儿伺候的一干丫鬟通通的羞红了脸颊。
桂枝儿板着脸,“一个个儿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过去一点儿候着,站着这么近,可是有什么……”教训着,把一干儿丫鬟赶得离着屋子远了些,桂枝儿转过身,刚刚板着的脸瞬间掉下来,羞红的无以加复。
……………………
张瑶这些天来,日子过的越发的舒畅,自从和慕容雪坦白了心迹,慕容雪对她越发的放心,对她也不那么谨慎了。
而独孤澈这几天,天天都在她的紫薇居来,叫张瑶也越发的甜蜜。
这日,张瑶正懒懒的躺在院儿外的躺椅上,这是张瑶自个儿画的图,给了独孤澈,独孤澈命人做出来的,全手工木制,扑了厚厚的软毛大裘的毯子,躺着最是舒坦不过了的。
正在此时,木檀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一旁伺候的紫薇儿见状,不由呵斥,“什么事儿如此急急忙忙的?若是冲撞了娘娘怎么办?”
木檀儿忙低下头认错,张瑶见状,轻声儿道,“罢了,不过一点儿小事儿,说说便罢了。”
木檀儿忙谢了恩,张瑶点点头,便问,“木檀儿如此急忙,可是有了什么事儿?”这几个人都是独孤澈选出来给她的,做事儿尽管放一百个心的稳妥,能这般着急忙慌的,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
木檀儿一听,便道,“娘娘,刚刚在前面儿,奴婢看见裘嫔娘娘和怜嫔娘娘正往这边儿赶来呢。”末了,又添了一句,“还有周淑女和杨选侍。”
张瑶一听,脸色便正色了起来,若说是随便一个来,倒是无所谓,可这下倒是好,怎的一个个儿的,全都在她这儿来了?
正想着,外面儿太监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裘嫔、怜嫔娘娘到,周淑女、杨选侍到!”
桂枝儿低声叫了声娘娘,张瑶一伸手,桂枝儿忙扶着张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还未走出几步,几个花影灼灼的身影便入了紫薇居的门儿,丫鬟们忙就行礼。
张瑶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礼,“见过裘嫔、怜嫔娘娘,周姐姐好。”又对着杨如柳轻轻儿的点点头,她的分位比杨如柳大,还用不着行礼。
杨如柳不甘心的给张瑶行了一礼,面上笑脸盈盈的,“见过张淑女。”
张瑶又看向裘诗雨和怜玉容,“今儿不知可是什么好日子不成?裘嫔娘娘和怜嫔娘娘竟然都到了臣妾这紫薇居,真是让臣妾受宠若惊,紫薇居都蓬荜生辉了。”张瑶说着奉承的话,可脸上一点儿奉承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事儿,在她做来,好似都稀疏平常似得。
裘诗雨看了一眼怜玉容,心里也没有想到今儿自己正好准备来张瑶这儿,裘诗雨却也来了,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裘诗雨笑道,“这有了身子,便坐不住,太子妃娘娘说过,像咱们这样的,就是要多走走,对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儿也有好处,正好想着,这张淑女你们几人都进了东宫这么久了,本宫也未曾到张淑女这儿坐坐,正好今儿有了空闲,便来张淑女这儿小叙一番,怎的了?莫不是张淑女不欢迎本宫来此吗?若是如此,本宫便也不打扰了,回去了便是。”
说的都是场面话,张瑶自然是不可能让她回去的,忙浅浅一笑,“裘嫔娘娘说的哪里话呢,裘嫔娘娘来,臣妾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说罢,转头吩咐,“来人,赐座,上茶。”
这边儿怜玉容见两人聊得火热,心头微微嫉恨,面上笑意盈盈,“说来也巧,本宫也是和裘嫔一样的心思。”说着掩嘴一笑,眼角流转着丝丝的光华媚意,“早就听说了张淑女这紫薇居的风光是独一份儿,这往日听着还好,不看不知道,一看呀,还真是吓一跳呢,张淑女这院子里的紫薇花树,怕是咱们东宫的花园儿,也比不上的吧?”
张瑶眉梢微动,笑道,“说起来,臣妾也是幸运,恰好就分到了这北殿儿来了,好虽是好,可比这东宫花园儿,却是不如的,怜嫔娘娘快莫说这话儿了,让人听了,倒是让人说着殿下和太子妃的不是了。”
这话说的巧妙,怜玉容的话,明里暗里,都是在说张瑶院子分的好,别人都没有分到这儿好地处,偏偏是她分到了,这其中怕是有着什么手脚。
可张瑶这话,说的,谁人都知道,妃嫔的住处都是太子妃和太子分配的,如果按照怜玉容的话说,那可不就是说是太子妃和太子做了什么手脚吗?
怜玉容脸色微微一白,强自一笑,“本宫也不过随口一说,张淑女莫要往心里去。”
张瑶自是不会与她多做计较的,轻轻儿一笑,“臣妾省的了,臣妾有些话说的直了,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好的,还望裘嫔娘娘和怜嫔娘娘勿怪。”
裘诗雨是巴不得张瑶和怜玉容翻脸的,闻言一笑,不多说什么,眼睛却是在两人之间微微扫动。
怜玉容便道,“张淑女这话说的便是见外了,咱们同在东宫,伺候太子,做为太子的女人,咱们自然都是自家姐妹,自家姐妹间,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怪罪?可不是要坏了情分?”
这话音刚落,便闻的裘诗雨一声冷哼,微微冷着脸道,“怜嫔还是莫要张口闭口的都是姐姐妹妹了,你想要攀亲带故的,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才是。”
话语之中,丝毫不掩饰嘲讽之意,张瑶一听,微微垂下了眼帘,想到前世裘诗雨和怜玉容的不死不休,原来恩怨早已颇深。
这时候,张瑶的目光却是扫到一旁的杨如柳,杨如柳此刻自然是坐在了裘诗雨的身边儿的,张瑶心里微微一动。
心道,也不知道这裘诗雨,是否是知道,自己身边儿的人,早已经背叛了她,做了死对头的走狗了?
想来,前世裘诗雨的落败,还是与她的粗心大意有着三分缘故吧?
转念一想,张瑶想到,怕是就这几日便要发生的事儿,眉梢微微一动。
自己到底要不要提醒一下裘诗雨呢?
说起来,裘诗雨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儿,一开始便闺蜜怜玉容算计,到了宫里,还是被怜玉容逼到了死胡同里。巨巨叨划。
那她到底是提醒呢还是提醒呢?想着,张瑶手里的茶,巧妙的一个倾斜,不巧的,一下便洒在了一旁的裘诗雨的身上。
“呀”的一声,裘诗雨惊呼出声,怒目看向张瑶,“张淑女……”
张瑶却比她更惶恐,忙就拿起手绢儿为她擦拭,“对不起对不起,裘嫔娘娘,臣妾一个不小心……”
见张瑶这模样,也是无心之为,而且她心里还有着拉拢人家的心思呢,也不好太过的发怒,只得掩下心头微怒,道一声,“罢了,无碍,张淑女不必惊慌。”
张瑶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能行呢?裘嫔娘娘您还怀着身孕呢,若是因此而着了凉,到时候,臣妾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担……”这两天正是夏秋交替时节,最是容易生病的。
且裘诗雨还有了身孕,裘诗雨一听,也不得不微微顾忌,微微撇起了眉头,张瑶见状,便道,“不若这样罢,臣妾哪里,还有几套未曾穿过的新衣裳,裘嫔娘娘的身形与臣妾相差不大,若是娘娘不嫌弃,便先把臣妾的衣裳换上一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