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群山,峰峦叠嶂,一条百里长龙横亘于天地之间,说不清其雄峻,道不完其浩瀚,这里便是中原北关。
北关龙桥,乃是中原人以人力在群山之中创造出的伟大奇迹,它隔绝了北地的漫漫黄沙,也阻断了北人的南行之梦。
成小溪一夜未眠,他想了很多,又说不出都想了些什么,可能是把过往经历都回忆了一遍,如蜻蜓点水,一划而过,又像是走马观花,看得不太真切。
他终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看不见成家人隐藏在坚强外表背后的无奈心酸,也看不见上官丽每每梦醒时分脑海中那道跪坐在荒漠上的悲凉身影,更看不见隔着他不远处一间房屋中郑岐山对着苍天大地的虔诚祈求。
他真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看不见的太多太多,多如天上的繁星,多如北地的黄沙,生活便是充满了未知,人们才有去探索的动力,既是未知,便有着无数的可能。
战灵大人今日果然没有出门,而是待在房中恢复,这也是郑岐山乐于见到的,毕竟能拖延一天是一天,他已将北冥宗精锐弟子全数撤离,只留下些老弱之人值守山门。
这便是他的打算,一方面示之以好,另一方面将宗门势力分散,以免被成小溪与战灵大人一网打尽,等到这二位离去之后,他北冥宗还可东山再起。
成小溪出门了,毕竟还是青年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势必会有些烦闷,这才打算出去走走,他这一动,一直关注着他的北冥宗宗主郑岐山也动了。
二者在太守府大门处相遇,一切都显然那么自然。
成小溪没有起疑,而是招呼道:“前辈欲往何处?”
郑岐山努力挤出笑容,奈何他长了张大方脸,看起来反而有些滑稽。 шшш▲тт kán▲CΟ
“随处走走,成兄弟也是么?”
成小溪点点头,道:“心气不畅,故出来透透气。”
郑岐山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成小溪独身出门,他正好可以作陪,于是便跟在成小溪身旁,一边散心,一边试探。
“成兄弟,听闻北地苦寒,何不另外寻一地方游历。”
成小溪淡淡一笑,道:“前辈可有牵挂之人?”
郑岐山面露思忆道:“曾经有,现在也有,不过不再是同一个人罢。”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苦涩,成小溪紧盯着他,正好也就看见了,反倒是因此在成小溪心里增加了些好感。
郑岐山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成小溪干净清澈的眼睛,其实他还有话没说出来,那就是,曾经牵挂的是他的结发妻子,现在牵挂的是他的儿子,可最让他牵肠挂肚的还是他的北冥宗,可不要让你小子给毁了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要是给郑岐山一个肩膀,说不定他还真能够痛声大哭,早知道那西灵公主与这厮相识,他郑某人必定亲自将解药送到剑门,哪里还会生出这么多变故,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岐山叹了口气,又道:“成兄弟牵挂之人在北地?”
明知故问,却没办法,毕竟话题还要继续下去。
成小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洋溢着一种很温情的笑容。
“不在。”
郑岐山装得很逼真,满脸疑惑道:“不在北地还去北地作甚?”
这就是尬聊,一个蒙在鼓里,一个刻意引导。
成小溪轻描淡写道:“北地伤了她,我便去伤一伤北地。”
声音很轻,却透露出一股疯狂,使得郑岐山心里发慌,此时成小溪的神情模样,和当初面对七大长老时吼出“魏某在此,谁敢伤我西灵公主”的人是多么的相似。
不同的是,一个愤怒地喊出此话,却引得七大长老嘲笑,另一个轻描淡写说出,却能让北冥宗宗主郑岐山心中恐慌。
因为他是成小溪,入磐石城亦如闲庭散步,伤他北冥宗更是探囊取物。
不知不觉间,这个当初坐在歪脖子树上渴望见到外面世界的孩子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他轻轻松松说出一句话,就能使北地霸主郑岐山心中惊惧。
郑岐山小心翼翼道:“要是北地也有苦衷呢?”
话音落下,成小溪久久没再回答,他很认真地看着郑岐山,仿佛要记住他的样子,看穿他的内心。
郑岐山的事情周易轩帮不上忙,也不想去帮忙,他站在太守府最高的地方,一手灵酒,另一手折扇,他时而高歌,时而狂笑,似在抒发心中无尽喜悦,亦是在为老友感到欣慰。
龙桥城位于边境,北方军团常住于此,又因其与北地接壤,故而此地又是一座商贸城市,来自中原各地的商人们常年聚集于此,只待两地达成当年交换条约,这些商队就会带着大批资源踏上北行之路。
成小溪与战灵来得正是时候,前些日子郑岐山刚与周易轩达成协议,以北冥宗半数矿藏换取大批资源,经过多日紧急调动,如今周易轩已将物资筹备齐全,整个龙桥城中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粮备物资等等。
物资筹集完毕,北冥宗三千弟子在大长老江寒的率领下也进到了龙桥,今日便是交接的日子,龙桥城中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成小溪与郑岐山于城中渡步,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北冥宗弟子装作不认识自家宗主,却要向那成小溪大人躬身行礼,连那大长老江寒也是如此。
江寒表现得极为热切,虽然他身为北冥宗大长老,可他那尊贵的地位对这位大人没有造成丝毫压力,成小溪甚至直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郑岐山咳嗽一声,他才将目光移向别处。
江寒很紧张,成小溪一见到他便神情大变,显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作为西灵公主受伤的主导者,他显然是无法去洗脱这个罪名。
好在宗主咳嗽一声,成小溪暂时压住了他的怒气,否则一旦这位当场爆发,他江寒便只能够生生受着,难道还敢还手么?
江寒瞟了眼自家宗主,得到郑岐山挤眉弄眼的指示之后,他这才敢向成小溪躬身告退,想他江寒何等身份,即便是周易轩来了也得不到如此礼遇,不料今日竟然要向一名毛头小子低声下气,也算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有什么办法呢?
连他北冥宗宗主郑岐山都不敢表露出身份,小心翼翼地陪在这小子身边,他这个大长老就更加不够看了。
成小溪一直目送江寒和那群北冥宗弟子离去,直到消失在街角之后才收回目光,郑岐山刚刚松了口气,却不料耳边忽然传来成小溪的声音。
“前辈似乎对这北地很是在意?”
郑岐山哪里敢承认,只能够摆手道:“断然没有!”
成小溪心中有数,也不和他多说,只见他嘴角勾起,郑重道:“这些都不重要,想来前辈也是要去北地的,只希望下次相见,前辈还能够保持平淡。”
话没有说破,也算是为郑岐山保留了一丝颜面,郑岐山老脸通红地跟在成小溪身后,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也见不到前面成小溪脸上满是深意的微笑。
也是造化弄人,想他北冥宗雄霸一方,连中原与那西灵都不敢轻视,如今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吓成这样。恐怕要不是因为战灵,郑岐山只会将成小溪此番北行当作是一个笑话罢了。
战灵已然恢复如初,它与成小溪大摇大摆地上了北冥宗运输物资的车队,郑岐山不知去了哪里,而大长老江寒也不敢现身,只有几名北冥宗弟子为两位客人端上了酒菜,并规规矩矩地站在车外等待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