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被带下去处理伤口,她的大腿内侧因用力夹马肚早已被磨破了皮,有些红肿出血,冬儿给她清理了伤口又抹了些药膏,又给慧安重新挽了头发,笑着道:“少奶奶这回是定能当上七品太仆寺主事的,少奶奶方才在场上是不知道,那些夫人小姐们瞧着少奶奶眼睛都直了,瞧着爷那般紧张少奶奶,那脸上的神情可真是够精彩的,想来妒忌的牙齿都酸了呢。”
冬儿一面说着一面兴高采烈地将一支宫纱的牡丹绢花往慧安的头上插,今日出门慧安早知会弄脏衣裳,故而方嬷嬷已叫冬儿等人多准备了三套衣裳和头饰带着呢,现下冬儿给慧安换了一个侧偏的坠马髻,只在乌黑的发上插了一朵紫红色的牡丹花,倒是显得极为雍容高贵,而慧安靠着椅背,因双腿酸软,故而微微侧着身予由秋儿给她揉捏着小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懒的妩媚来。
她一手扼着有些酸疼的腰肢揉捏着,一手放在椅背上愉悦地轻轻敲打,听闻冬儿的话便也笑了起来,倒不是因为那些夫人小姐们的嫉妒,只因能做太仆寺主事,这么一个高的起点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起点高意味着将来立了功爬的也能高些,此刻压在慧安心中的大石头才算是微微松动了,她似乎已经能看到走向封侯的那条光明大道正向她招手。
对此,她愿意吃更多的苦,也愿意付出更多的血汗。至于那些夫人小姐们,便是嫉妒,便是此刻因端宁公主之故不敢再多说什幺,但是她们心中又怎会真正的认可她,肯定她?越是心里不平衡,越是嫉妒,便会辱骂清高,看不起她。不过这些无所谓,她会叫她们便是瞧不起,便是吃味也说不出口而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只要她沈慧安足够的强大!
慧安想着挑起唇角来,待冬儿收拾好头发她站起身来,又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轻纱滚边绫缎紧身小袄,配上白底绣遍地攀枝海棠的湖绸大摆襦裙,腰闻系上明紫色腰带,上面缀着长长的丝绦,系着绿翡翠的两只蝴蝶坠儿,压着裙边儿,随着步伐移动那坠儿摇曳着,蝴蝶竟是放肆活了一般,在海棠花海上飘飞。
慧安自屋中出来,关元鹤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扫了两眼,才问道:“抹过药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慧安笑着摇头,上前两条调皮地眨巴着眼睛冲关元鹤盈盈地福了福身,道:“小女子感谢公子将才的救命之恩,真真是无以为报呢。”
关元鹤闻言一愣,接着拉了半晌的冷脸哪里还能顶的住,不觉眼角唇角便露出了一丝笑纹,见慧安狡黠而笑,他才宠溺地瞪了慧安一眼,挑眉道:“无以为报?不若就以身相许如何?”言罢却是抬手挑起了慧安的小下巴,拇指在她丰润的唇瓣上蹭了两下,慧安心一跳,面色便唰的一下就红,慌乱着退后了两步,瞪着关元鹤,瓮声瓮气地道:“冬儿她们还在呢。”
门口冬儿和秋儿两个正低着头耸动着肩膀,听闻慧安的话,两人忙是摇手而笑, “奴碑们可什么都没瞧见……”两人言罢就一前一后地笑着跑了出去,关元鹤见慧安一脸嗔恼,不觉笑着将猿臂一伸,把她拉进怀中狠狠抱了两下。慧安心知方才吓坏了他,便静静地由着他抱着自己,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半晌关元鹤才松开慧安,道:“走吧。”
两人回到观赏台时歌舞还在继续,慧安刚坐下和关礼珍姐妹没说上两句话,那边新雅公主便跑了过来,非要挤在慧安身边,慧安吩咐令官女在身旁又放置了一案,新雅公主便坐了下来唧唧喳喳地和慧安说话。她就似个快乐的小鸟一般,一会问慧妥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一会儿又问慧安可不可以教教她,一会儿却又和慧安说起西藩的事情来。慧妥见她性情豪爽,人也活泼,不觉心生喜欢,和她倒是一问一答聊的欢快。只是新雅公主听闻慧安当初是在大辉南方的马场学习的医马之术便忽而眼睛一亮,身子也坐直了,急声问道:“我听说那南方的马场是由钱家出钱办的,慧姐姐可识得钱家的公子靖北侯钱若卿?”
慧安听新雅公主如此问,又见她目光晶亮有神,仿似寒衣天际璀璨的星光一般,再想着她方才在马场门口时所说的话,登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觉一笑,道: “当然是认识的。”慧安言罢眨巴着眼睛瞧向新雅公主,戏谑地道:“只是公主又是怎么识得靖北侯的呢?”
新雅公主被慧安洞察的目光一瞧,不觉便红了双颊,只她面上的扭捏也不过一刻便消散了,反倒目光盛亮的瞧着慧安,问道:“慧姐姐,你可知道,靖北侯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太公主给他提亲了吗?”
慧安闻言一愣,心也不觉一紧,她先是以为新雅公主是故意如此问她,不过瞧新雅公主的神情却不像。这般问题在大辉女子说来自是有些奇怪,不合常理,只是西藩女子向来豪放,会如此问倒也不足为怪。
慧安心神定了定,才道:“你怎会这般问?据我所知,太公主一直想给靖北侯说亲,只是靖北侯都不愿意,似还没有娶亲的打算。”
新雅公主闻言便若有所思,道:“可我总觉着这次见他有些不一样,其突我九岁时就识得他了。钱家富甲天下,和我西藩也多有生意往来,在西藩有不少钱家的商号,这些年每两三年他都会到西藩照顾商号。他就是个特别随性的人,这回我来他却刻意躲著我,这难道不奇怪吗?所以我才会想……”
慧安听新雅公主如此说,又见少女的面上带着些不安,这才注意到钱若卿果真没有到马场来。钱若卿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今儿这样的热闹他没有来,可见真的是在躲这新雅公主。只是这新雅公主人长得漂亮,性情也好,不想竟还如此聪慧,只这般便猜到了端倪,倒是个极好的姑娘,钱若卿若能娶了这么位姑娘却也是福分。加之方才慧安听闻的,说慈仁公主有意将女儿嫁回大辉的话,慧安倒觉此事有谱。
慧安想着便拉了新雅公主的手,道:“我听说你们西藩的姑娘很是大方爽朗,喜欢一个男子便会主动示爱,甚是勇敢。我大辉却也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说一个人的诚心所到,便能感动天地,就算是金石也能为之开裂。靖北候的心又非铁石,公主的热情定然能感受的到的,我也祝福公主。”
新雅公主闻言便冲慧安感念一笑,方才还微显不安和黯然的面上再次焕发出神采来。两人正相视而笑,那边两轮歌舞已经结束,贤康帝见慧安和新稚公主聊的开心,便笑着道:“公主倒和东亭侯夫人投缘,既如此,东亭侯夫人便代朕好好招呼公主。”
慧安忙躬身领命,牛监正已经和西藩的马医几人从远处过来,牛监正上前行礼,道:“皇上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要将病马都拉过来?”贤康帝闻言点头,道:“都拉上来吧。” 他言罢又冲全公公示意。
全公公便上前,扬声道:“今日大辉和西藩马医比试医马之道,吾皇巳和西藩国王陛下商量过。由两国马医各从天子六厩的病马中挑选出五匹病马来,由两国各派出五名马医来为这十匹病马诊病治疗,哪国的马医治的更快更准,便算是赢。如今两国马医皆已挑选好了为对方准备的病马,请西藩国高大人和太仆寺苟大人各自挑选参加比试的马医吧。”
全公公言罢,那边很快便有侍卫拉了十匹病马放在了观赏台前的空场上,一时间场上便只闻马儿悲痛的哀鸣声,那些病马状态不一,只多数都散发着恶臭,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本就有腥臭味飘来,总之病马一被放置下,这边女眷席上的贵妇人和小姐们便纷纷拿起了帕子,捏鼻子的捏鼻子,甩帕子的甩帕子,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这会子众夫人小姐们哪里还愿在此瞧什么热闹,倒是对端宁公主闲着没事干将大家都拉下水,非要她们这些个见不惯血腥脏污的妇道人家们来观看什么马医比试充满了怨怼,只想着端宁公主被东亭候夫人收拾的关了禁闭真真是罪有应得。
只慧安含笑端坐,对周围的骚乱不甚在意,新雅公主眼见周围的夫人小姐们都一副浑身不自在的娇贵模样,不觉对慧安的淡定从容越发喜欢,嘟嘴道:“你们大辉的女子就是矜贵,我西藩就不这般,我还给马儿接生过呢。不过是有些异味罢了,哪里就至这般,若是嫌脏早便别来就是,何必来此装模作祥,好像就她们娇贵一般。还是慧姐姐你好!”
慧安听她这般说不觉一笑,只是这话若是叫人听到却是要招祸的,新雅公主无妨,她沈慧安还不得成众夫人小姐们的公敌,好在新雅公主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压低了声音,慧安只瞪了她一眼便瞧向了东面。
那边太仆寺的大人们似正在商量该由何人上场参加比试,新稚公主便又道:“这回大辉从我西藩又购买了一大批战马,父皇为了这批战马能安全无虞地送到大辉来,特意带上了我西藩医术最好的三位老马医,我看你们大辉未必能赢呢。” 慧安闻言便道:“赢不赢的都无所谓,最主要的还是两国要一直友好和睦才好。”
这次西藩国王来朝贺本就是为了两国关系而来,西藩国欲待价而沽,而大辉如今并没有能力再顾及西藩,只能安抚,故而两国势必要再谈条件,大辉是少不得要退让的。西藩国王提出让两国马医比试一事,也只不过是想在战马一事上多牵制大辉,若是这场比试赢了,西藩的气焰也能更胜一些,在谈判上便能有个好的开头,对大辉同样如此。
故而听闻慧安如此说,新雅公主便也了解,只是笑了笑便未再多言。
可也就是此时,牛监正却突然向慧安这边走来,慧安一愣忙站了起来。牛监正在慧安的席面前头停下,却道:“上牧监云大人的意思是令夫人也参加这次比试,苟大人已经同意了,夫人请。”
慧安闻言再次愣住,方才能出尽风头,并非太仆寺的那些马医们的医术不行,而全得力于她出众的马术,那些马医们根本就靠近不得追云,这才叫她占尽了便宜,如今两国马医比试,太仆寺人才济济,慧妥万没想到太仆寺卿苟大人会选她去参加比试。
毕竟慧安虽是医术不凡,但到底学的时间短,和一般的兽医相比自然是出众的多,可若和太仆寺的老兽医博士们作比,值得学习的地方却还是有不少。故而慧安微愣下后,这才慌忙着冲牛监正颔首示意,接着才快步绕出席案,向场下走。
慧安到了场上,其它四位马医也已走了过来,皆是胡须花白的老者,是太仆寺德高望重的老兽医了。慧安忙态度恭谦地躬身行了礼,那行在前头的云大人目光闪过赞赏,道:“夫人折杀我等了。”
论起来慧安有三品诰命的身份在,身份高上一等,却是不用对这些老大人们行礼的,故而她这般恭谦,倒是叫几位老者连连点头。那边西藩的马医们也已就位,众人便也不再多言,慧安目光已是专注地盯在了那五匹病马上,争分夺秒地先瞧起病因来。
那边全公公有问了两句,待云大人回到场上都准备好了,全公公便宣布了比试开始。
慧安正欲往身前的病马前靠,却突然听云大人开口道:“你去治最东面那匹病马。” 慧安闻言抬头,却见云大人指着东面那匹躺在地上的黑马,目光瞧着的正是自己,慧安一愣,又瞧了眼那黑马,却见那马似腹痛剧烈,前蹄刨地,不停翻滚,另外竟还鼻流粪水,倒是这五匹马中最脏污的一匹。这却不是关键,最主要的是慧安瞧着那马似是得了结症,这治疗结症……
慧安瞧着那马目光闪了下,这才又瞧向云大人,却见云大人的目光中并没有尖锐之色,有的只是平静和严厉。云大人是太仆寺最为德高望重的马医,太仆寺的学生们也都是由他教导管理的,若慧安进了太仆寺少不得要向他学习,要得到他的认可却是非常重要的,慧安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考验,故而只愣了一下便笑着福了福身,二话设说便向那黑马走去,云大人见她这般倒是难得地露了一丝笑来。
慧安在黑马身边蹲下,细细检查了一番,见那马脉搏极快,呼吸困难,又伏在马的腹部听了一阵,不闻肠蠕动音,又见马儿无排粪,心中便肯定了这马儿确实是患了结症。患结症的马捶结却是治病最快的法子,只是捶结便要将手探入马的肠胃中寻到粪结才成,这捶结若是在寻常时候也便罢了,如今众目暌暌的,慧安这两年和病马呆在一处的多,早已克服了心理障碍,磨练的不再怕脏怕累,只是如今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捶结却是要用很大的勇气和不怕非议的坚定意志的。
想来云大人之所以要将这得了结症的马分给她也是冲这个,若是她此刻便心生了退意,或是怕脏怕苦,那她便也没必要进太仆寺了,便是进了太仆寺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慧安想着,又念及母亲当年所吃的苦,军营那种地方,整日面对的都是男人,所要面临的尴尬情景只会比她更甚。这个世界太过公平,想要的比别人多,就要承受的更多,也要付出的更多方成,永远都不会有不劳而获。
慧安目光愈发坚定起来,却是不再有半分的犹豫,她起身向一旁的油木桶走去。为了医治方便,一边置起的台案上早就放置了会用到的物品,针具,草药等物,慧安一面向盛放了黄油的木桶走,一边已是旁若无人的挽起了衣袖,露出一小截欺霜赛雪的小臂来。
本来慧安混在一群的老者中间便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一般,极为招人眼,见她在那病马前毫无顾忌地蹲下,细细查看,已是引起了一阵骚动,如今瞧她如此女眷席那边已有不少夫人小姐们惊呼了起来。
因放置物品的台子设在女眷席这边,慧安走过来又特意将身子侧了侧,挡住了东边众人的视线,故而百官公子那边并未看到慧安的动作,只见女眷处一阵骚乱,不觉都诧异好奇了起来,盯着慧安的目光也更加多了起来。
慧安将手臂浸在油桶中抹上了油,同样将身子微侧,挡住露在外头的手臂,便又大步回到了那黑马身边,她深吸了口气便将手臂从马尾下伸了进去,登时她便听到了不运处女子们的尖叫议论声。
这些本就在意料之中,故而慧安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闻声甚至还轻轻勾起了一抹笑意来,手中动作却是丝毫不曾停顿,她将手探入马腹细细摩挲结症所在,待寻到小结肠中端,目光不觉一亮,寻到结粪所在了。
而慧安在黑马身侧蹲下,东面的百官席已能瞧见她的动作,一时间众人的表情也各有不一,只是这些官员自比女眷们要从容镇定的多,也要有见识的多,见慧安如此不少大臣一震之下,倒是真对慧安生出了几分敬重之心来。
有那些大人听闻后头自家公子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尚且回头瞪上两眼,一来慧安进入太仆寺是圣意,她若是做了七品太仆寺主事,那便不能再单单以看女子的眼光去看她,她如此做不过是职责所在,是为大辉争光,再来便是冲着正一脸笑意坐在百官上首的左相关白泽,冲着那目光锐利背脊挺直爱妻如命的东亭侯,谁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便是自寻死路,那端宁公主便是前车之鉴。
百官这边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一番静默后,倒是有几位大人瞧着慧安认真的神情,娴熟的动作,沉静的面容,冲关白泽赞道:“相爷这儿媳倒是学的了一手真本事,如今肯下苦功夫,能吃苦耐劳的年轻人不多啊。”
“是啊,相爷家风严,不仅教导出了东亭侯这样的少年英才,连儿媳都这般有本事,真是叫人羡慕。像我那几个不孝子,整日里就知道享乐攀比,若是有东亭侯半分的出息,都是祖上冒青烟了。”
这两位大人言罢,便又有大臣们纷纷响应,就是那平日和关白泽是政敌的大人也免不了要附和上两句,只因贤康帝的态度在哪里摆着呢。关白泽本就含着笑容的面上这下子更是乐开了花,朗声笑着端着酒杯向众人回礼,不忘客套地谦虚回赞两句。
那女眷席那边,虽是没人敢再出言羞辱慧安,只慧安的举止却是太过叫她们震惊,众人心中的想法各不相同,面上的神情也不一而足。姜红玉见有不少夫人小姐们已经偏开了头不再往场下看,不觉便掩口冲身旁坐着的云怡道:“本宫瞧着这今儿是吃不下饭了,听闻相府的棋风院中有个专门的马场供东亭侯夫人诊治病马,难道东亭侯夫人每日都这般给病马诊病吗?也难为东亭侯竟能忍受。”
云怡闻言却是笑着回道:“太子妃说笑了,三少奶奶在府中得老爷看重,又极得定国夫人和三爷的疼爱,有什么自是吩咐下人们去做便好。今儿东亭候夫人这般也全是为了我大辉能赢得比试,为我大辉面上争光。东亭侯本就是爱马之人,那马场早年便有,并非因三少奶奶之故才特意安置的,东亭侯和夫人情趣相投,夫人会医治病马,东亭侯还极是赞赏呢。我听说,东亭侯还曾和定国夫人说过,只要三少奶奶能开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他便什么都支持她。”
云怡的话着实声音不小,很多人都听到了,新雅公主也一直坐在这边闻言便是一笑,扬声道:“在我们西藩马医是最圣洁的,再说本宫看,你们大辉的女子就是可怜,都不能有自己的喜好,每日里围着男人转,有什么意思呢。自己不能过的随意,却又见不得旁人过的随心而欲,不觉着可悲吗?像东亭侯夫人这般做想做的事,才是真自在,连本宫都羡慕的紧呢。再者说了,什么叫脏?人也都是吃五谷杂粮的,有本事真超脱便就别每日出恭啊,干脆回去将自家的马桶砸了,那才叫厉害呢。”
新雅公主的话着实不怎么好听,但是却也是实话,姜红玉闻言不觉干笑了两声,只道:“公主总归不是我大辉之人,若我大辉女子人人都若东亭侯夫人这般为所欲为,那可真是要乱了套了。”
新雅公主闻言倒是满脸认同的点头,接着一本正经地道:“太子妃说的极是,只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东亭侯夫人这般呢,要想为所欲为那是得要有实力呢,人家东亭侯夫人有个好母亲,又有了疼自己到心尖尖上的夫婿,又得你们圣上看重,自己还有本事,这才能如是,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呢,东亭侯夫人毕竟也只有此一个。”
新雅公主言罢,姜红玉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众女子更是深有感触,其实作为女子的心谁不一样,便是对慧安不认同的,如姜红玉这般说出来的话难免也是要流露出酸意的,说白了还是嫉妒人家过的好,嫉妒人家有本事。挑明了,人家现在能站在那场上便是做的事再叫人不认同,叫人瞧不起,那后头也是有东亭侯一力支持着的。 这些都是事实,却也是叫人眼红心嫉的事实,只是新稚公主已将话挑的如此明,连太子妃都被堵的哑口无言,自取其辱,女眷们便也再未有一人多言了。
而慧安对这些自是不知,她此刻已将结粪揉至马的软腹处,拇指屈于拳内,四指固定住结粪边缘,用拇指关节的基部死死顶住结块中央,将结团固定好。这样便一眼瞧见她手指固定的地方凸起一大块硬团来,慧安抬起另一只手在黑马的体外用拳头对准那结块狠狠捶击了三拳,结块碎开,慧安便扬起了笑容。
她站起身来,冲一旁的小医童道:“这马无碍了,去抓黄花十五钱、只实二十钱、当归十五钱、西吉十五钱、卜硝二斗钱、麻子仁二十钱煎了,给它灌下,吃上两次当就无事了。”慧安言罢,便随着侍从下去清洗,待她回来时,大辉这边只剩一匹马尚未治妥,而西藩那边也是如此,慧安见云大人等人都围在那马的旁边,只是却未曾帮忙,只瞧着,便知道那马定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治好不过是时间问题。
故而她便也不去凑热闹,只在一旁静静站着,倒是云大人见慧安过来瞧了一眼,冲身边的大人说了句话便走到了慧安身前,道:“手法娴熟,看来不是第一次做了,你很能吃苦,不错。”
慧安闻言不觉面上微红,倒是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忙冲老人福了福身,道了句不敢,那边一直忙着为那最后一匹兵马诊病的王博士已站起了身,自有侍者忙上去给他擦了汗,带他下去清理。而西藩那边诸马医却还在围着那最后一匹马忙碌,显然大辉这边已经赢了,几位马医面上皆是露了笑容。
而全公公更是匆忙着上了台阶,冲贤康帝道:“回皇上,我大辉马医们已经治好了五匹马的病症。”
贤康帝哈哈而笑,那边西藩的马医们见此也不再围着病马,和慧安等人一起上前回话。云大人代表几人上前将五匹马的病症所在,以及他们的治疗办法一一说了,西藩那边的一位马医见自己国王面色极为不悦,便头顶冒汗,上前一步,道:“此结果我西藩不服,先前便曾言明,此次比试不能为对方挑选患了不治之症的病马,而大辉的马医便不尊此规,为我西藩挑选的病马分明内脏中长了个大瘤块,必死无疑,怎能医好。陛下这是专门为难我西藩,如今行事,实是有失大国风范。”
慧安闻言眉宇微挑,贤康帝也沉了脸,倒是西藩的国王逼视向上位,道:“既然事先已道明规则,那大辉违背规则便是不对,陛下可要给我西藩一个说法才是。”
贤康帝见西藩国王咄咄逼人,将目光盯向了云大人,道:“可是真有此事?”
云大人却不惊慌,只道:“回皇上,臣等不敢有违规定,给西藩国所选的五匹病马所得的病症都非疑难杀症,更别提不治之症了。”
贤康帝闻言面色一缓,那边西藩的马医已经叫嚷了起来:“内脏生了瘤块,如何诊治!”
慧安闻言却是傲人一笑,瞧着那神情激愤,满是指控之意的西藩马医,道:“你西藩马医不能治的病,并不代表我大辉便也同样治不了!”
西藩马医们闻言便是一愣,接着那为首之人见慧安和云大人的神情镇定,并不似唬弄人,不觉心一凉,却还是强作不服,讥笑道:“妇人可不能妄言。”
慧安却是扬眉而笑,道:“内脏生了瘤块,便只需将腹腔割开,将瘤块切除便是,又有何难啊,这法子在我大辉便是寻常的兽医都习得,又有什么好妄言的。“
慧安言罢登时场上一静,众人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将肚子割开,这马怎么还能存活。连大辉这边的马医也露出了惊色,只是他们隐藏的极好。慧安这话本就是诈那西藩马医的,不过也着实不是胡言乱语,因她早在医书上看到过刨腹之术,只是从未见过罢了。
方才一听云大人的话,她便知道云大人定然是有此技术的,她代替云大人说出来,也不过是想杀杀西藩人的气焰,由她口中说出,西藩人不知大辉情况,却是会真以为大辉的马医个个都医术超群的。
那西藩马医见慧安连法子都说出来,而且面上神情更是像在说今儿天气真好一般,一点都不见紧张,从容而自信,不觉就信了她的话。只觉今次看来是输定了,只是已经这般,到底还是要瞧瞧那刨腹术的,一来兴许能探出其中奥妙来,掌握这门手艺,再来说不定真是大辉的马医在唬弄人呢。
故而那打头的西藩马医便道:“既如此,那便请大辉的马医们为我西藩人示范下此技能吧,若然瘤块割掉,那马不死,我西藩便认输,再无二话。”慧安闻言瞧向云大人,云大人已是点头,道:“如此老朽便献丑了。” 他言罢却又瞧向慧安,道:“你来给我搭把手。”
慧安闻言一喜忙福了福身,贤康帝闻言,便吩咐在观赏台这边铺上了白布,又令侍卫们将那匹病马抬了过来,慧安冲一旁的侍从道:“去取棉布,棉纱,针线和麻醉汤……另备些热水和淡盐水。”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不说那些西藩马医了,便是关元鹤在一旁瞧着也只当慧安真懂这刨腹的技艺,不少人瞧着她的神情已是又有了些许不同。
云牧监见她如此,心中也是一定,他也是近来才摸索出此技的,并未曾在外展现过,手也有些生,如今瞧慧安起码是看过这方面的医书的,有她在帮相助,却是要好的多。
待一切准备就绪,在众目暌暌下慧安随着云太医在那病马前蹲下,已有马医给那马灌下了麻醉汤,慧安怕那麻醉汤一时不能起到重效,马剧痛之下再发生意外,故而便施针在它的几处要穴刺捻止痛,云大人已是执刀和慧安对视了一眼,手起下了刀。
血蜂涌而出,几乎瞬间就染红了那马身下的白布,本来这事就是闻之未闻,众人都瞪了眼睛瞧着这边,这下子不少胆小的女眷就都惊叫了起来。
而慧安却从容不迫,神情镇定而专注地只留意着云大人的吩咐利落地寻到大血管,将其扎住,她虽没见过这刨腹之术,但是经常给伤了腿的马包扎伤口等,这些日子以来又因琢磨柳枝接骨术,对扎血管这些话计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众人只见她那十指素手上下翻飞,竟是灵动而优雅,只觉那血染红了手指,这般血腥的场景竟也生出几分可观性来。
云大人已埋头将马的皮肉展开,一层层地分离了肌肉寻到了瘤块,慧安不时照着他的吩咐递送刀剪等物,又忙着止血,给血管打结,还急着去关注云大人的动作,早已忘我,神情却是异乎寻常的专注。待云大人将肿块割下,又缝合了伤口,慧安见他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面色苍白,不觉便道:“剩下的就是缝合皮肉了,大人若是信得过,可交给臣妇。”
云大人闻言见她目光晶亮,不觉便笑着点了下头,慧安便接了手,将割开的肌肉一层层细细缝合,又洒上止血的药粉,待最后的马匹也被缝上,她舒了口气,笑着起身,天际的太阳却已是早已偏斜,不知不觉地竟是过了许久。
那病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西藩马医见慧安起身,静默了一阵,那为首之人上前探了探马的鼻息,身子一僵,终究是认了输,冲云大人行了一礼,这才带着西藩的几位马医上前冲西藩国王请罪,道:“臣等技不如人,有负陛下圣恩,请陛下恕罪。”
西藩国王面色难看,若是一早输了便输了,偏西藩的马医还还不认输非要闹了这最后一场,这般倒是更加显得西藩的医马术不如大辉了。
贤康帝见状,不觉哈哈而笑,却道:“我大辉幅员辽阔,人才济济,在医术上胜过西藩也不足为奇,西藩国王不必在意。”他言罢,面带红光地又瞧向慧安等人,大手一挥,道:“今日劳诸爱卿为大辉争光添彩,朕当重赏,特赐黄金干两,云牧监等人官升一等,至于东亭侯夫人,一会儿便不必参加太仆寺的选吏了。现在便拟旨,东亭候夫人有乃母之风,巾帼不让须眉,联特允其充任太仆寺主事一职,食朝廷俸禄,钦此。”
慧安闻言忙和云大人等人一道跪下谢恩,贤康帝笑着请他们起来,下去休息,又叫了歌舞,气氛倒是又热烈了几分。
慧安随着侍从退下,只觉背后盯来的目光更盛了,只是这会子众人心中都作何想她却是无暇顾及的,只因她的心中已被付出艰辛后收获的喜悦充斥了,她的面上焕发出自信而充实的光彩来,竟是别样的夺目。
待慧安再次回到女眷席时,本以为免不了要受些冷言冷语,却不想竟是无人多言,众夫人们只目光复杂地瞧着她,不乏那惊惧的目光。想来众夫人小姐们觉着她连这等血腥场面都不手软,是真有些怕了,慧安也不在意,只步履优雅地往关府的席面上走,而她尚未行至席边,崔氏已是笑着道:“累了吧,快过来歇下。”
慧安忙笑着福了福身,道了谢,这才坐下。新雅公主已被慈仁贵妃唤回,慧安和关礼珍姐妹说着话,半响才听远处传来些窃窃私语。
“这东亭侯夫人如此厉害,如今又被皇上如此赏识,看来以后是没人敢得罪她了。”
“谁说不是,这么个人物,那安济伯一家算是撞到枪口上了,还有端宁公主,哎,便是身份再高贵,没有夫家的支持到底也就那回事……”
“是,这还不是说被罚便被罚了,淮国公夫人可是半句都没为她求情呢……”
慧安听闻这些话只浅浅笑了下,感受到东面似有道锐利的视线盯着自己慧安扭头正撞上姜红玉的目光,慧安冲她颔首一笑便自顾低了头。
方才姜红玉怂恿着叫她下场救治追云,这事慧安可还没忘呢,而她从来便就不是大度量之人,惹她她可是会睚眦必报的,慧安目光不觉闪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