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却到了各田庄铺子的管事掌柜来府上拜见主子,送年礼和盘清一年账目的时候。一年也就这个时候侯府的八个掌柜和十三个田庄管事能聚齐。
自沈清过世,府中的产业便由孙熙祥代慧安打理,这些掌柜和管事们屈从于孙熙祥的淫威自还罢,那些顽固不化、对侯府忠心不二、不愿听从他吩咐的早就被他寻了错处发落了出去,如今的管事掌柜被换了个七七八八,早已都是帮孙熙聚财的帮手。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沈峰一家的到来却将他早已算计好的事给彻底打翻了。慧安早就叫方嬷嬷打听了这些铺子田庄如今的情况,这日晨起用过早膳她便叫方嬷嬷为自己装扮起来。
她特意穿了件大红色金丝牡丹的锦绣缎袍,外面罩着一件莲青色软云罗祥云呈瑞袄裙,裹着缀东珠的紫缎海棠束腰。头上梳着十字髻,插着沉甸甸的赤金玲珑八宝衬蓝宝石的牡丹步摇,通身的打扮映的本来就艳丽非常的粉面更添了几分神采。穿戴好这些,她又指着一串红珊瑚滴镶赤金流苏的耳环叫方嬷嬷为自己带上,胸前又挂了双鱼送吉的璎珞福锁项圈,腕上再套上两个沉甸甸的大金镯子,这才颤悠悠的站起身来。
她一起身,倒是乐得冬儿几个笑的欢实,秋儿已是不由笑道:“姑娘这身打扮一会子还不晃花了那些掌柜们的眼,瞧着通身的气势真真叫人不敢逼视啊。”
慧安闻言苦笑着瞪了秋儿一眼,这才道:“这富贵逼人果真不是容易的,若天天这般打扮,你家姑娘我也甭长个子了,你个小蹄子不心疼姑娘倒罢了,还来打趣我!”
她刚说罢便听院外传来沈峰的粗声粗语,慧安忙扶着方嬷嬷的手快步出了屋,沈峰见慧安这般模样不由一愣,接着倒是不赞同的沉了脸,道:“有老子在,倒要瞧瞧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还敢欺哄你,哪里用的着这般,没得累了脖子。”
慧安闻言忙上前攀住沈峰的胳膊,又瞧了眼刻意穿着一身短打的沈童,笑道:“有舅舅和二哥哥在,安娘自不怕再被那些刁奴欺哄,只是咱也不能输了场子不是。”沈峰想着以后这些铺子田庄到底得慧安自己来打点,自己也不能回回代她出头,便也不再多言。
各田庄的管事多是早一日就赶到了京城,先寻个地方落脚,只待今日一早进府给主子请安拜年,故而今日一早侯府角门便不停有货车进入,显得极为热闹。这些年孙熙祥都是在外书房接待这些管事们,慧安和沈峰到时,屋中端的是气氛热烈,恭维的笑声不断。沈峰带着六个武功不俗的大兵,三两下便处理了春韵院拦道的小厮,一路闯到了书房。待沈峰、慧安和沈童三人进屋,气氛骤然一变,孙熙祥更是当即便黑了脸。
这些管事们多是人精,哪个在府中能没个眼线,府中之事怕早已心知肚明。慧安见他们有的面露不安,有的面带敌意,有的一脸警觉,更有那装恭敬低头不语的,不由就心中冷笑。她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坐于角落的两个稍显年老面带激动的管事身上,笑着点了点头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方嬷嬷说有两个田庄的管事,因是祖父当年身边的得力人,颇有几分威望,为人又精明能干,故而孙熙祥因一直未能抓住两人的错处而幸免逃脱,未被孙熙祥拉下马。想来便是此二人了,慧安想着已随在沈峰后面进了屋。
孙熙祥早做好两人会来的准备,但临到此事还是由不得心中发凉。只这些管事掌柜早已是他的人,这些人为他做了太多的事,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他倒也不怕他们会倒戈相向,更何况方才他一番威逼利诱,恩威并济,也不是没有作用的。他想着便起身,笑着冲沈峰道:“沈大人怎么来了,安娘,你这孩子,既知道为父今日有事,怎还将客人带到了此处,为父接待不周岂不失了礼数。”
沈峰闻言挑眉讥嗤道:“什么沈大人,什么客人,老子是这府里的舅老爷,今儿是来瞧我这外甥女理事的。你他娘的又不是坐楼子挂牌子的姐儿,要你接个屁客!”
沈峰上来就爆粗口,这等话孙熙祥却是骂不出口的,顿时便给气的满面涨红说不出话来。慧安心里好笑,面上却万不敢露出端倪,只能使劲将头往领子里缩。倒是沈童极为不给孙熙祥脸面的扑哧一笑,接着才低声道:“爹,妹妹在呢,您老也注意着点。”
沈峰还未曾作答,倒是一个长着三角眼的瘦高管事走上前来,冷声道:“这位大人,这怎么说也是凤阳侯府,孙老爷乃是正正经经的侯府主子,岂容你如此无礼!还请说话三思!”
沈峰就怕没人出头,这便就有人送了上来,闻言他瞧着那人阴森森的一笑,接着一眯眼,道:“你他娘的出门没带耳朵嘛,老子说了老子是这侯府的舅老爷,你既知道这是凤阳侯府,便该知道这里它姓沈,不姓孙!三思你个(河蟹)屁,老子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吗?来人呢,将老子把这奴大欺主的混账东西给扔出去,没得碍眼。”他话一落,便有一个大兵冲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便将那瘦高个两手一拧惹得那人惨叫一声,拽着人便连拖带扯地将他给拉了出去。
孙熙祥一见沈峰竟不多说这就直接动了手,一愣之下这才怒道:“沈峰,你么欺人太甚!你算什么舅老爷,当初已然被岳父赶出侯府的败类,如今……”他话还没说完,沈峰便冲了两步冷声打断他,道:“妹婿,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的。皇上金口御言,令老子住进侯府和外甥女团聚,你如今这意思是对皇上的话有意见?”
众人闻言不由面色皆变,再瞧孙熙祥那堵得无话可说的模样不由心里七上八下了起来,沈峰却已大手一挥,道:“这个模样长的太丑,瞧着老子犯恶心,这个长了双鸡眼,竟也能做到管事一职,没的叫人家笑话我们侯府没了人。来人,将这两个也给老子扔出去。”沈峰又指着方才面色最为不善的两人道,当即便又有两个大兵冲上来,将那二人双手反翦拖了下去,那矮个的心有不服刚大喊两句,竟叫大兵一掌劈下直接给砍晕了过去,扛了出去。这下子屋中那几个有异动的也吓得面色惨白,缩着身子再不敢动作。
孙熙祥全然没料到沈峰会直接动手,他虽有准备,但他只在言语上做了准备,想着只要慧安来,用孝道和规矩便能将她压住,沈峰到底身份上有些不明不白,岂能越过他去。他那都是书生想法,那里能料到沈峰这个武夫跟本就是个不讲理的主儿,上来就全武装的干了起来。
孙熙祥这下没有办法了啊,而且他自己也被那几个凶神恶煞,满脸刀疤的大兵给吓了个够呛,耳听外面传来惨叫声,他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瞧向慧安,大喝道:“孽障啊!你给为父跪下,你还知道不知道孝字怎么写?!”
谁知慧安闻言却迈步上前福了福身,轻飘飘的道:“父亲教诲,孝道女儿自是知晓的,女儿此来为的便也是这个孝字。一来,女儿要对过世的祖父和母亲尽孝。这些家业是沈家两辈子人积攒下来的,女儿自是要接手过来好好打理,才不违孝道。再来,这些年父亲劳苦功高,为女儿操持这些产业,女儿也是心疼父亲,父亲还请注意身体,且歇着吧,如今女儿已经大了,这些事情还是由女儿自己打点吧,万不敢再叫父亲为我沈家如此辛苦,不然待来日父亲娶了新妇,继母岂不是要怪责女儿不懂体恤父亲?”
孙熙祥万没想到慧安会公然反抗自己,前些时日在西跨院自己拿孝道二字压她尤且还要装晕来避其锋芒,如今竟敢如是!孙熙祥从未想到慧安竟敢对自己如此态度,她竟然连装都不再装了,而他发现此时的自己竟对慧安完全没有任何办法。慧安已然已和自己彻底撕破了脸,若然他拿孝道来压她,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女儿会将自己不慈谋夺家产的事情宣扬出去。连带着外男闯父亲书房这样的事她都能做的出来,那她还会顾念侯府的脸面吗,如今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
而如今她有沈峰撑腰,除了孝道,他还有什么能拿来拿捏这个女儿!孙熙祥发现他竟完全不能将慧安和沈峰怎么样,打也打不过,口水战他想玩弄但人家完全就没接招的意思。他气的险些吐血,瞪着眼前面色平静,神情恭敬的慧安,胡须不停地浮动,额头青筋不住暴跳。
慧安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和讥诮,却突然道:“二哥哥,我瞧着父亲是累了,还劳烦二哥哥帮个忙,代安娘送父亲回房休息!”
她言罢,沈童应了一声,上前便拽住了孙熙祥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姑父快请吧,瞧瞧,这脸色都不对了。都是操心太过给闹的,依侄子看,安娘如今也大了,该放手时也得叫妹妹磨练一二,毕竟这凤阳侯府以后还得靠妹妹,这太宠着她却是要害了她的,姑父也不想叫外人说您教女无方吧。”
他说话声音极大也极快,孙熙祥刚张口欲言那话便被他抑扬顿挫的又一句给打断,他那劲儿哪里拧得过沈童,竟是生生一句话没能说出来被沈童连拖带拉地给带了出去。
待孙熙祥气急败坏的吼声一点点远去,慧安这才和沈峰一左一右地在上位的两把太师椅上落座。沈峰端坐着闭上眼睛养着神儿却不言语,慧安倒是睁着眼,只她自顾自的吃着茶,却也不吭声。不时还轻叩两下扶椅,那指节扣在红木椅上发出沉沉的声音每声都似响在众人的心上。
慧安冷眼瞧着这些人,见他们个个满脸大汗,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不由眸带讥讽,却依旧什么都不说,只用一双锐利的眼睛一遍遍的扫视着他们,待方嬷嬷给地续了三道茶,慧安这才放下茶盏,道:“说起来这是第一次见大家,怎么这侯府的规矩变了吗?方嬷嬷,如今侯府的下人见了主子都不行礼的吗?”
众人听慧安说话个个面上松了—口气,但听闻她开口便是这么一句,松下来的神情紧接着便就又挂了回去,接着便纷纷行起礼来,“奴才王升见过大姑娘。” “奴才程大楷见过大姑娘。”
慧安听着这些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却冲方才那两个年长的管事道:“慢着,刘管事和江管事年纪大了,又都曾在祖父身边服侍过,安娘当不起二老跪拜,快请起来先坐吧。”
两人闻言也不推辞便起身在靠近上座的两张椅子上侧着身子坐了下来,慧安却端起茶盏又用了两口,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瞧向下头。方才她一声慢着便将这些人的行礼给打断了,一时间大家都半跪着将跪未跪,保持这个姿势却是比跪下更难受。
只慧安后来又吃起了茶,竟没有理会他们,这下他们更是跪下也不是站起身也不是了,只能这么保持着等待她再发令。
如今慧安放了茶盏,这才惊异地道:“咦,你们这行的是什么礼。”
众人闻言,这便是要他们跪下的意思了,当即腿再弯就要跪下,却不想又听慧安道:“行了行了,不过是个形式,都快快请起吧。”众人被慧安这么一通折腾,那双腿就有些打颤不己,他们这些年吃香的喝辣的,过的都是老爷的日子,起身时个个都踉跄了两下,有那么两个还险些没站稳来个狗啃泥。
他们心中已认定今儿怕是要凶多吉少了,谁知慧安却突然一笑,神情极为和蔼的道:“各位掌柜和管事们这些年为了侯府辛苦了,都不必客气坐吧。”
下头这些人哪里敢真坐下,当即就纷纷表示不敢,慧安却也不再多让,只道:“今儿呢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这侯府的铺子和田庄这些年劳动大家照看着,一来你们为侯府做事,我却一直不曾照面于理不合,所以便借着今儿大家来送年礼我们主仆见见面,再来我也是想亲口对大家说声谢谢。”
她说着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叠叠厚辱的年节礼单大致瞧了瞧,道:“难为你们还想着主子,我只望你们以后都能这般事事以侯府为念。方嬷嬷。”
慧安说着从方嬷嬷手中接过一叠纸来,笑道:“这是你们的卖身契,你们为侯府做事,为姑娘我做事,我只会感念你们,这卖身契说不定那日会赏了恩典还与你们。只是若叫我知道有人从今儿之后还敢欺上瞒下,做那欺主背主之事……”
慧安说着由不住眯着眼冷哼一声,这才道:“沈家是怎么发家,怎么创下这偌大基业的。我凤阳侯府两代家主都是什么性子只怕各位心中也都有数,各位都是聪明人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自慧安将那卖身契拿出来这些管事们便齐齐变了面色,有几个险些晕过去,慧安见他们面带惊惧和不信地一直盯着她手中的纸张,自也不叫他们失望,她边说话边一张张的慢慢将那卖身契翻开展示,如愿瞧见下头人面色灰败,双腿打颤起来。
慧安这才收了卖身契,笑着道:“你们是初次见我,许是还不知我的性子,我是个宽和的,也不爱斤斤计较。只要你们一心为侯府,我迁是很愿意与人机会的,该怎么取舍相信大家心中自有决断。”
她言罢又抿了—口茶,这才又道:“今年是个丰收年,也是我大辉大败东姜国的好日子,京域热闹的很哪。既然各位都进了京不妨多留两日好好耍耍。我特意给诸位准备了住的地方,大家可要赏我个脸面,领了这份情才是。慧安说着也不待他们反应便瞧向乔万全,道:“乔总管,带他们下去吧好好招呼着。”
只这一会子功夫那些人便再无一个敢面露不恭,只恨不能爬到慧安脚下去舔她鞋跟子,闻言纷纷跪下磕头,这才一声不吭心下忐忑地跟着乔万全离去。
沈峰这才睁开眼睛,道:“要老子说这等人直接杖毙了便是,哪里用地着给他们如此大的脸面。”
慧安闻言却是苦笑,这么多人即便是欺主的奴才也万没杖毙了的道理,且不说会不会引来官司,便是真打死两个只怕光人们的口水就能将她淹死。
慧安不由一笑,道:“狗急了还跳墙呢,这些年铺子和庄子都是他们管着,这些人还都得用着,不然我一下子去那里找那合适的人替补他们,何况他们经营多年,也不是说替就能替的了得。谁知逼急了,这些没良心的东西们会做出什么事来。何况如今铺子和田庄都不知被毁成什么样子了,也经不起什么大动静了,能保住一些是一些吧。”
她言罢,先前留下那两个白胡子管事这才忙站起身来给慧安跪下行大礼,慧安忙起身亲自将人扶起,自是免不了一阵感谢和慰藉,接着又询问了他们关于铺子和田产的事。果真情况和慧安预料的差不多,孙熙祥这些年已不知从中捞了多少银钱,慧安得知不少原先生意极好的铺子已几乎被掏成了空壳子,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她和刘江两位管事又闲话了半晌,将代她到外头庄子铺子活动,笼络人心,选拔人才的任务交给二人,这才吩咐方嬷嬷亲自带他们下去休息。
待屋中人走了个干净,沈峰这才叹声道:“这个孙匹夫!真真比老子想的更加无耻,只是这些银钱已经然被他吞下,要想叫他吐出来却是不容易。不如安娘再打探下他将银子都藏在何处,舅舅再派人去将银子如卖身契一般给你偷出来?”
慧安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道:“那姓孙的将银子瞧的比命都重,哪里就那么容易知道他将银子藏在哪里,便是知道了也是无用,还真能去偷不成,再者说了,那么多银子藏也不好藏,只怕早就换成了票子,银票就算被偷来没有密押也是白搭,难道还能将刀子架在姓孙的脖子上逼问不成。再说,这回也是姓孙的没有防备才叫我们偷了这卖身契,只怕他发现这东西丢了,就要提高警惕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慢慢想法子,若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认栽了,就当是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慧安忙着收拢人心,又雷厉风行地查了账目,处置了当日挑头的那三个管事。也不知是孙熙祥太小瞧慧安,还是他根本就不怕慧安会将他的丑事都抖露出来,那些田庄和铺子的账目竟都露洞百出,叫慧安一查一个准儿。不到半日就抓了那三个管事贪墨的罪证,将人每人打了二十板子,直接送到凤安府衙。
她这一番手段下来,剩下的那些掌柜们已是个个惶恐不安,待慧安稍加示恩,已然留在侯府中两日对侯府现下情形再知晓不过的他们,此刻已是没了退路,只能寄希望于将功补过,慧安来日能瞧在他们幡然悔悟的份上叫他们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纷纷投靠了慧安。
相比慧安的春风得意,发现丢了卖身契,并垂死挣扎得活动了两日无果的孙熙祥已被气得七窍生烟,在大闹榕梨院被慧安温言软语恭顺的劝解了一翻后,他只觉一拳头尽数打在了棉花团子上,心里窝着的火气无处发作,竟气的一病不起。
慧安听闻后只做一笑,心思转了下便吩咐冬儿将此事给韦圆通个气儿。交待完此事便也无人再搭理他,自忙着和方嬷嬷学习做账去了。
倒是秋兰院的杜美珂母女寻到了献殷勤的机会。她们在上次和韦圆大闹了春韵院之后便受了无妄之灾,孙熙祥将对韦圆的怒气和连日里的郁闷都发泄在了两人身上,非但对伤口再次开裂,又被韦圆一通暴打的杜美珂不好言安慰,反倒一翻冷嘲热讽将杜美珂伤的在床上恹恹的躺了几日。而孙心慈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那日也挨了韦圆主仆的打,好的是不必像她那母亲一般遭受精神上的双重打击,只她想到自己黑暗的未来也是惶惶不可终目。
便是孙熙祥对两人再是无情,如今杜美珂也不能和唯一的靠山再生矛盾,故而孙熙祥这一病,杜美珂又撑着病体爬起身来,又是熬药又是送汤的,只可惜她如今伤腿未愈,每日被奴才们抬来抬去也是折腾,只一两日便脱了层皮。再加上孙熙祥心中烦燥,瞧见她更是没个好脸,动则打骂唾弃,偶而她还碰到攀技、银莲两人,自又免不了一场冷嘲热讽的交锋,日子过的着实不堪。
因那日和韦圆接触后实在怕了这打架不要命的女人,故而杜美珂每每都错开韦圆前来的时候,倒是再不曾碰到韦圆。只她瞧着孙熙祥那躲之惟恐不急的样,再想明白孙熙祥的心思,她倒是松下了紧了多日的心,还颇为怨毒的盼着韦圆每日多来几次,好使劲恶心恶心孙熙祥。
这日早上地天蒙蒙亮杜美珂便到了春韵院,服侍着孙熙祥用了补汤,瞧他神色还好,便试探着道:“婢妾知道老爷心中有气,只是老爷如今还不能倒下,若然老爷一病不起岂不是便宜了榕梨院那个狼心狗肺,不孝不淑的小贱种。”她言罢见孙熙祥面露恨意,却不曾发火,不由心下一松,知道这次这马屁是拍对了,便再按再厉地又道:“婢妾见老爷这般心里着实难受,婢妾这两日一直无法安眠,夜夜都在忧老爷所忧。如今老爷已经失去了田庄和铺子上的权柄……”她说到此见孙熙祥目光狠厉的瞧来吓得一缩,这才又道:“老爷,唯今是要先保住手中拿到的财产,才能再图其它啊。”言罢她见孙熙祥若有所思便靠近了靠近他,接着说道:“老爷,那沈峰不是个善茬啊,他那般不讲道理的莽夫,说不定真敢到春韵院来掘地三尺,或是直接拿刀子架在老爷的脖子上逼您交出这些年的心血……那是个什么都敢做的疯子,老爷可不得不防啊!”
孙熙祥闻言面色不停变幻几下,这才瞧向杜美珂,道:“你有什么法子,说。”
杜美珂这才道:“婢妾昨儿得到一条消息,是关于历城知府李百年的。说是李百年这些年在历城亏空库银,中饱私囊,如今不知被谁揭到了平王殿下那里。朝廷上如今平王和淳王正斗的紧,那李百年是平王殿下生母李婕妤的嫡亲叔父,若李百年贪墨一事被扯出来平王势必也要受到打压。故而平王已下了命,叫那李百年不管用什么法子赶紧的将这亏空的库银给他补上!”
杜美珂见孙熙祥听的认真,心里觉着此事有谱,不由便又凑近了一些,接着道:“李百年府上的管事如今正在京城平王一党的各府活动着筹借银两呢。因李百年这些年花天酒地,又是盖别院又是捧戏子的,实在过的挥霍无度,故而这亏空着实不小。平王殿下又限他年前定要补齐亏空,他这短时间内却是凑不齐整的,一急之下便放出话来要收印子钱。老爷,这可是一件名利双收的买卖啊。若放了印子钱给李知府,不仅能转移了财产,又是收些利钱,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也算是借着李知府的势搭上了平王的船……若然老爷有了平王殿下这个靠山,那兴许还能与沈峰拼个高下。”
孙熙祥闻言冷声道:“平王早有拉拢我的意思,若然我想靠上平王何需绕这么个大弯儿!”
杜美珂忙点头道:“是,是!只是如今正是平王觐封太子的关键时刻,老爷若帮了李百年,来日平王殿下登上太子宝座必会记着老爷的功劳。可若是等平王当上了太子,老爷再想投靠,那可就没了这雪中送炭的珍贵劲儿了。”杜美珂见孙熙祥面有意动,便又道:“婢妾虽是个妇人,但也瞧出平王殿下胜出的机会很大啊。老爷,所谓富贵险中求啊!婢妾可听说有好几家都想示这个好呢。”
孙熙祥将最近的朝局细细又思了思,这便瞪向社美珂道:“这等绝密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是威钦侯府传来的消息?”
孙熙祥不提这个还罢,提起这个杜美珂心里就又是生气又是难过。自从她被赶出杜尚书府后她曾多次想送信儿给杜夫人,竟全然没有法子,全被父亲挡了下来。而自杜美晴进京之后,她更是频频往威钦侯府送帖子,想见她那姐姐一面,先还有程嬷嬷敷衍她两句说杜美晴没空之类的,后来便再无人搭理她,有次她问急了,大姐竟直言说已然和她毫无关系,更不会见她,叫她再莫前往侯府。而这次的消息却是她从刘侍郎府得来的,她的一个庶母妹妹嫁的刘侍郎的庶孙,幸亏她早收买了这妹妹身边的大丫头,这才能得知如此绝密之事。杜美珂将此事说了,孙熙祥由不得蹙紧了眉头思索了起来。
杜美珂之所以会劝孙熙祥借此事投向平王,一来是想要在孙熙祥这里立上一功,让他高看自己一眼。再来也是真担心孙熙祥被夺了银子,那时候她们也没好果子吃。更有,若孙熙祥坐上平王这条船,那他和威钦侯府的关系就近了一层,有这个关系在,不管是威钦侯府还是孙熙祥这里,都会再度重视起她来。她如今巳没了美貌,这腿只怕是跛定了,也只能另辟蹊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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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杜美珂的那些私心孙熙祥却是无暇顾及的,他此刻心中正在交锋,一方面那些银子是他这些年辛苦敛来的,他不放心就此投出去,另一方面平王现在瞧着是极有希望登上太子宝座,但到底最后他能不能胜出孙熙祥也不敢百分百的肯定。但是他心里不甘啊,如今他处处受制便是权势上被沈峰压上了一头,就像杜美珂说的,若然有未来太子做靠山,未必便没有翻身的可能。孙熙祥这么想啊想,最后终是贪念占了上峰,一拍床板,眯着眼道:“成,此事赌了!”
孙熙祥做此决定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的,起码平王的气焰确实是越来越高。且说那高立本一案,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由不得不查。而威钦候姜单也在此时到了京城,他一到便以四十五岁寿辰为由广发请柬,大宴宾客,皇上更是特嘱时平王到宴替父送福,一时间威钦侯府风头大威。
杜美睛倒是也给凤阳侯府送了帖子,慧安本不欲前往,但因几个童哥哥和童氏都要前往,慧安为了陪伴童氏,这日便也早早就起来打扮了开来。待她扶着童氏有说有笑出了门,却见孙心慈站在马车旁边正往府内张望,瞧见她们出来便低了头。因威钦侯府下的帖子便是请各府嫡庶女前往,再加上孙心慈毕竟和杜美晴有着血缘关系,她不去别人难免会说出个一二三来,故而慧安早就叫人将赴宴之事通知了秋兰院。今日孙心慈穿着一身蕊红绣缠枝石榴花的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粉色褶子裙,头上只规矩的梳了个双丫髻,插着一对双喜双如意点翠簪,倒是普通又不失庄重。慧安瞧了她心眼,心道这蠢货总算有些长进了,便扶着童氏的手上了马车,两人坐下孙心慈才跟着上来,自行坐在了角落。
待到了威钦侯府慧安下车便见街上已停了不少各府的马车,熙熙攘攘异常热闹,从马车上下来的都是衣着光鲜,满身贵气的妇人。慧安扶着童氏刚下车便有侯府的管事媳妇迎了上来笑着将她们往府中带。
杜美晴在后院的大堂中迎客,前来贺寿的达官贵人们的男宾女眷们都在不同的地方落脚,女眷带着姑娘们在内院,由杜美晴接待。男宾却是姜单亲自站在府门口迎客,那姜单长了一张极普通的国字脸,只身量魁梧,穿着一身紫红色绣五福蝙蝠的窄袖长袍,瞧着却是一脸和气。慧安由不得瞧了他两眼,这才跟着童氏进了由院。
杜美晴今日也特意打扮了,她穿着莲青色福纹长褙子,暗红绣落地牡丹的长裙,带着祖母绿长串珠链,瞧着尤其雍客华贵,而她身边则是一身喜庆红色小袄棕裙的姜红玉,另一边却站着同样盛装打扮的姜红如,两十女儿一嫡一庶,一左一右得簇拥着杜美晴,同样的娇俏可人,明艳动人,倒是惹得不少夫人们连声称赞。有说杜美晴教女有方的,又说她待庶女慈爱宽厚的。
杜美晴一脸笑意地接待着众女眷,倒是八面玲珑,极为周全,慧安跟着童氏一过来,杜美晴便亲自上前拉住了童氏的手,一番热情的寒暄,还冲慧安笑着道:“沈小姐是头一回来我们府里吧,一会子叫红玉带你好好逛逛。红玉今儿可不能任性,好好招呼沈小姐。”
她说话时满脸的笑意,不知道的定然以为两家乃是近支姻亲,慧安亦笑着点头,福身道谢。叫她奇怪的是姜红玉,如今儿听闻母亲的话竟只是微微僵了下,随即便果真对慧安笑了两下,虽笑的不甚好看但到底也算全了礼数。
倒是孙心慈抽空当上前见了礼,而杜美晴却只是点头道:“小慈今儿也别拘束,好好玩。”只此一句,态皮不亲不近,瞧着却还不济她待慧安亲近,惹得孙心慈当即就红了眼睛。
一般的寿宴都是那样,夫人们一起用席面,再一起看戏。慧安随意用了点东西,又不爱听戏,便和童氏打了招呼自行到园子里。她和聂霜霜等几个小姐说了一会子话,见冬儿笑着过来,便以更衣为名避了开来。主仆到了一处僻静的空场,冬儿才道;“姑娘叫奴婢打听的事儿奴婢都问好了,侯府的丫头说前儿姜红玉身边何候的大丫头彩娟因摔坏了皇后娘娘赏赐姜红玉的琉璃七彩珠串,被威钦候夫人生生打死了。还有,这两日姜红玉也生了病,威钦候夫人还将她接到自己的园子亲自照看了两日。别的事儿奴婢却是没打听出来。”
慧安闻言若有所思,道:“打听到这些已经够了。”
方才瞧姜红玉那样子可不像是病了一场的,气色好着呢。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容易摔坏的,这事儿瞧着必有隐情,会不会和那日自己在宫中被算计落水一事有关?
慧安正想着,却见谢云芝快步而来,一瞧见她便神情急切地道:“沈妹妹,你怎还在这里。那边小亭子里你那好妹妹正在和人家谈你呢。你快跟我去瞧瞧吧。”
慧安一听她的话便知孙心慈定然又在起什么幺蛾子,她今儿刚想着孙心慈长进了些,没想到这么快她便叫自己失望了。慧安想着便随谢云芝刭了那小亭处,正见孙心慈一脸担忧的蹙着眉道:“……爹爹如今还病着呢,我觉着这事其实也不怨姐姐,姐姐也是为侯府,是对过世的母亲尽孝,只是她可能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误会了爹爹。其实姐姐若能好好和爹爹说,爹爹自也乐意见到姐姐早日独当一面……”
慧安闻声冷笑,谢云芝已是气道:“她这只差没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孝了!”
慧安知道昨儿傍晚孙熙祥将孙心慈叫了过去,却不知孙心慈现在这作为是不是他授意的。听了谢云芝气恼的话,慧安不由安抚得拍了拍地的手,这才道:“她这是自取其辱!不知死话的东西!”言罢松开谢云芝便三步并两步地冲进了小亭,一脸怒容得直接走到孙心慈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啪啪两声便直接诓在了孙心慈那张娇矫柔柔的小脸蛋儿上,登时她那两边脸上便浮现了两个红艳艳的掌印。
孙心慈整个人已被慧安打懵了,虽在那里半晌竟都不知反应,而周围更是一片抽气之声,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连谢云芝都禁不住瞪大了眼睛盯着慧安,筒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没有人会想到慧安竟敢如此嚣张,姜红玉闻讯赶来时正瞧见这一幕,她一愣之下这才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沈慧安,你竟敢在侯府中打小慈妹妹,你竟敢如此虐待庶妹!”
而孙心慈也终于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只觉又疼又羞恼,又丢人又委屈,起身便哭着冲到了姜红玉身边。
姜红玉由不得拉住她,一面吩咐丫头给她瞧瞧,一面怒目瞪向慧安。这时候两日来杜美晴对她的谆谆教导已被她丢在了九霄云外。
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孙心慈和她威钦侯府的关系,如今慧安竟敢在威钦侯府公然扇孙心慈的耳光,这简直就和打她的脸没什么两样!姜红玉怎么可能不气!
慧安被她瞪着却也不怕,两步也下了台阶走出小亭,对着嘤嘤哭泣的孙心慈大骂道:“孙心慈你除了会装弱者,你还会干什么!我今儿就是打你了,就是教训你了怎么样!你有本事再将你方才污蔑我的话说一遍啊!我自问对得起你和你那姨娘,非但将你们从府外迎进了府,还做主升了你生母的位份。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前些时日便在国子监诋毁我,明着暗着的说我虐待你。那日在宫里更是故意撞我下水,害我险些丢了性命,我瞧在父亲的面子上不和你一般见识,今儿照样带你出府。你倒是好,如今竟又在这里污蔑我对父亲不孝!”
慧安说着连连摇头,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孙心慈,道:“我对父亲如何,天地可鉴。说句不敬的话,我若真是那不孝的,当初就不会叫你和珂姨娘进我凤阳侯府!我有这个能耐!若非瞧着你是父亲的骨血,而姨娘又为父亲生养了你,我会允你们这样恶毒的进府?没得脏了我侯府的地面儿!”
慧安说着又步步紧逼,直在孙心慈跟前儿停下,道:“孙心慈你老是装出一副可怜样儿四处博取同情不觉着腻味吗?我沈慧安是凤阳侯府正正经经的主子,侯府中哪个奴才不是姓沈的,我若要虐待你,你还能舔着你这张骗人的小脸蛋子活到今日今时吗?哈哈,我虐待你,简直笑话!我告诉你,我今儿就是打你了,你若再敢污蔑我,挑拨我和父亲之间的父女亲情,我还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说一句,我今儿必再打你一掌!我沈慧安本就有粗野之名在外,我行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我还告诉你,我沈慧安收拾你,不需要耍什么阴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够格儿叫我那般费心思!”
慧安这一通骂,登时便将连姜红玉在内的贵女们给惊住了,她满脸都是愤怒,浑身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场,那双眼睛更是如刀般锐利,充满了戾气,直逼着孙心慈。但是这样的她却吓得孙心慈再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唇隐隐抽泣着。也是这样的她,不由叫这些贵女们深信了她的话。是啊,沈慧安那是凤阳侯府真正的主子,若要真虐待庶母庶妹,她们早都不知被吃的剩下几根骨头了,怎么还能这么嚣张的在这里编排慧安的坏话。若是慧安真是个不孝的,孙心慈母女就进不了府,孙心慈母女的存在不就己经说明沈慧安是个体恤父亲的好女儿了吗。毕竟当年杜美珂的事,这里的贵女们可都是知道的,也都知道她和沈清多年打的官司。这般想着便又想刭那日宫宴上孙心慈的各种表现,以及最近两日传言她在嫡亲姐姐脱险后面上显出失望等神情的流言,登时大家看向孙心慈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却反倒觉着慧安是个真性情的,若是这事放在自己身上,只怕也会气成这般。
便是姜红玉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见孙心慈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只能先吩咐丫头将她扶下去擦药。
这边出了这等事,孙心慈一离开,那些贵女们或是感觉尴尬,或是不愿多参合,便纷纷离开,没一会儿这小亭附近就没了人。慧安见谢云芝和聂霜霜几个还留在这里,心知她们是担心自己被姜红玉欺负,由不得走过去,对她们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有几句话想和明霞郡主说说……冬儿也去吧。”
聂霜霜是知道慧安的能耐的,故而闻言只笑着点了点头,便和谢云芝、水轻灵几个先行离去了。慧安这才步入亭中坐下,笑着冲厅外面色不善的美红玉道:“我和郡主打个赌,若是我输了任凭郡主处置。若是郡主输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如何?”
姜红玉不知慧安又要做什么,由不得面带警惕得瞪着她,慧安却是咯咯一笑,连:“怎么?明霞郡主不是一向以胆量大而闻名吗,这可是威钦侯府,郡主怕什么?”
姜红玉见慧安得意,自是不想输了场子的,冷声道:“谁怕了!打什么赌,你说!”
慧安见她进了亭子,便一手支起右臂,将脑袋靠在手腕上,懒详详的道:“就赌你一会子还会不会对我发怒,你藏到那边树丛后面去,不许出声,不许露面,只听我和孙心慈说几句话便可。”
姜红玉闻言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瞧瞧你能玩出什么鬼把戏来。记住你的话,若是你输了可要认罚才好!”
慧安便起身道:“我沈家人便是女子也是一言九鼎的!”
“好!”姜红玉又冷眼瞧了慧安一眼这才依她说的藏在了树丛后面。
没一会儿姜红玉那婢女便陪着处理了伤口的孙心慈回来,见姜红玉已不在这里,那婢女不由讶异的道:“我们郡主呢?”
慧安便道:“方才你们夫人请郡主到前面去了,这位姐姐可否回避下,我有几句话想和我这妹妹私聊。”
那婢女听姜红玉走了自不会多管孙心慈,闻言快步便往前面去了,孙心慈见她丢下自己离开,瞧着慧安不由退了两步这才道:“你还想干什么,你这**!打了我你开心了,看我出丑你乐意了!怎么会有你这么阴毒的人,你老实说,那目在宫中我被太后斥骂,是不是你设计的?!”
她一口一个**,说话极粗野又无礼,对慧安这个长姐真是一点的敬意都没有。慧安却也不与她计较,只道:“我如何算计你?我又不知道太后会临时决定出席宫宴,更是不知道你准备的作品竟是染了花粉的,我怎么算计你?倒是你,自从进府就对我没有半点敬意,处处与我作对,处心积虑地要坏我名声,还撺掇明霞郡主来对付我,你到底为何要如此,难道你就不将我当成姐姐吗?我们身上可还留着同样的血呢!”
她的话语中颇有一些不解和质问之意,孙心慈却当即暴跳了起来,怒声道:“姐姐?笑话,你我并非一母所生,你母亲抢走了我的父亲,抢走了本该属于我娘的正室之位,我才应该是父亲的嫡长女,我为什么要对你存敬意,我为什么要将你这个强盗当成姐姐!哼!”
慧安闻言便道:“那你便撺掇着明霞郡主来对付我,无中生有的说我虐待你们母女吗?你就不怕因自己而使得明霞郡主担上泼辣不讲理,任性妄为的骂名吗?你这不是利用她嘛,她可是你的嫡亲表姐呢。”
孙心慈闻言却是讥讽一笑,接着便道:“嫡亲表姐,哈哈,她是未来平王妃,在我面前从来都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我就是利用她怎样,她若真当我是妹妹,今日又怎会任由你打骂我,她要真将我看成血亲,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和我娘受苦,还要被你压在脚下!她帮我也就是为了她自己的美名,被我利用,那是她蠢!呵呵,大姐姐,怎么样,我寻的这枪很好用吧,玉姐姐可也给你不少绊子呢。”
慧安听她说出这话,心里已是笑翻了,由不得悲悯的瞧了孙心慈一眼。今儿可真是事事顺心啊,若非孙心慈被她当众殴打,此刻正处在愤恨的边缘,只怕还不能叫她说出这些话来呢。
慧安想着正欲扬声叫姜红玉出来,谁知姜红玉已是忍不住自己冲了出来,一阵风般进了亭子对着孙心慈便也是两个耳光,那势头却是比方才慧安要来的猛,直打的孙心慈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姜红玉却只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也不再搭理慧安,摸着眼泪冲出了小亭。 “玉姐姐,你听我解释!”孙心慈一愣,接着面色惨白,忙爬起身来连声喊着追赶姜红玉去了。
慧安瞧着两人的背影,只道这可真真是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气性儿,只她瞧了这么一出精彩的狗咬狗戏幕心里当真乐的不行,先是咧开了嘴无声而笑,接着便越笑越大声,没片刻便捂着肚子笑的弯了腰。她这边笑的正开怀,却突然听刭身后紧贴着传来一声含笑且隐带讥诮和些许宠溺的男声:“戏弄了两个蠢笨如牛的,值当你乐成这般?没出息!”
那声音就在耳后,慧安根本不知何时身边有了人,一下子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由不得啊的一声。她那欢性的笑声便嘎然而止还被一口冷气给噎了个够呛,当即便弯着腰咳了起来,没两下便咳的满脸涨红,两行清泪哗啦啦的流。
慧安由不得就抬起翦水瞳眸去瞪那罪魁祸首,却正瞧见关元鹤一双含笑的清鸿眼眸,那其间一池幽湖似浮光掠影,闪过些许清晰可见的情绪波动,依稀却是心疼和懊悔。而他的右手正抬在半空中,见她望来,微微一凝滞,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背上,拍抚了几下,抿着唇道:“笨蛋!”
慧安因他那眼神和动作,心中狂跳,只这人的所作所为和他的话却叫她恨得牙根发痒。慧安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之辈,察觉到关元鹤此刻心情极好,由不得便想将她的一双猫瓜子拿出来亮亮相。她当即想都未想,抬起右脚便狠狠踩了关元鹤的脚步一下,这才咳着道:“你再这样吓我两次,我就从笨蛋晋升为傻子了!可恶!”
关元鹤见慧安一张粉嫩嫩的的小脸儿上挂着两行清泪,睫毛上星星点点的闪动着水光,一双眼眸更是因泪水被清洗的晶亮有神,偏她还嗔恼地嘟着嘴瞪着自己,那小模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要多蛊惑她便有多蛊惑。
“胆子不小。”他禁不住便抬手两指曲起对着慧安的额心便是一敲,直疼的慧安惊叫一两步跳开抚着额头,气鼓鼓地瞪着关元鹤,道:“你干嘛!很疼的!”
关元鹤瞧她皱着一张脸,不由挑眉:“有那么疼吗?”慧安当即便道:“疼!”
瞧慧安一脸的控诉,关元鹤不由就扯开唇角笑了起来,倒是自喉腔间发出一连串犹如二胡低音一般醇厚而微哑的笑声,那笑声听在慧安耳中便似有穿透力一般直荡漾进她的心中,感染的她的心也跟着嗵嗵跳动着,欢快地宣告着它此刻的喜悦来。瞧着这样失声而笑的关元鹤,慧安由不得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眼睛晶亮的瞧着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关元鹤瞧她笑了,便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道:“前面人多,扰了清净便到后面走走,不想倒瞧见有人在此玩些小孩子的把戏,竟还得意的笑岔了气,真真叫人开眼。”
慧安听他将自己戏弄姜孙两人的手段说成是小孩子的把戏,不由便微收了笑意,行至小亭的栏杆上坐下,瞧着关元鹤道:“分明是你吓得我岔气了的。再说,难道不好笑?不好笑你笑什么!看你还笑!还笑!”她说着便也弯起了眉眼,眼角眉梢皆染上了愉悦的笑意。关元鹤任她打量,倒是不曾吝啬那点笑意,在慧安身边坐下,道:“今儿怎就不装了?”
慧安只他是说方才她怒打孙心慈的事儿,便扬眉道:“本姑娘装够了你呢,今儿怎么不板着你那冰块脸了?”
关元鹤见慧安竟敢调侃自己,由不得瞧向她,见她一双明眸中写尽了俏皮的慧黠,心头便是一动,眸光一幽,探身向慧安俯去。
慧安还犹自笑着,便似一只玩的兴起忘了危险的小呆兔,关元鹤越靠越近,她这才懵懵懂懂回过神儿来,竟就傻在了那里,只能用一双无辜且微慌的眼眸去直勾勾地瞧着他,却不知这般模样更容易叫人想入非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