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下得纷纷扬扬,原本被清扫干净的路面很快又铺了一层。
萧怀素站在窗边看着屋外的雪花飘落,心情也缓缓回落。
这已经是她从“景福宫”搬回宁家的第十个日子,可宁湛还没有归来,虽然一路的叛军屡被剿灭,甚至还有宁远带着西北宁家军前来相助,但一日没见着他的人,她这心总是不踏实的。
京城如今已有叶观澜完全把控住,景国公府与晋王府根本动弹不得,甚至涉及到叛乱的主犯还被下了天牢,其中就有景国公父子与晋王父女几人。
听到这个消息萧怀素还一阵唏嘘,没想到淑妃他们母子机关算尽,甚至不惜用顾清扬来笼络住敏福郡主借以得到晋王的支持,却不知道晋王其实早就另有打算。
若不是谷郡王在秦王他们一行离京之始就将晋王府严密地监控了起来,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晋王打的好算盘,之后又从晋王书房的暗室里搜出了明晃晃的龙椅皇袍,这不是忤逆是什么?
晋王也没想到自己原本还想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人之利,却中途被人截了糊,人才两失,还落得个一世骂名。
景国公父子不说了,他们原本就是淑妃齐王一脉,成王败寇,这是早就料定了的结局,所以对下天牢这件事情父子几个都表现得很淡然,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只兀自沉默着。
萧怀素摇头感叹,“顾二哥确实是可惜了,若他不是顾家的人也不用走到这一步。”
“那也是别人的事,少奶奶快别多想了,忧则伤神啊!”
代儿在一旁小声劝道,她是一路在杜家跟着萧怀素走来的,自然是认识顾清扬的,从前俊逸潇洒的少年郎,谁能想到如今会有这般光景呢?
“我也不想,只是这样的话他们顾家的前途就……”
萧怀素说罢又摇了摇头,若是顾家被定了死罪,满门多少口人啊,连同那个无辜的顾清淮……她还记得顾五哥与二表哥是幼时的好友,若是二表哥知道肯定也是伤心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齐王不反,若是淑妃娘娘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来,或许顾家也不会被牵扯进来,其实说到底他们也不是无辜的。”
代儿是旁观者清,倒是能够看清时局,“再说了,若真是齐王得胜,少奶奶您想想,咱们的境遇恐怕会更凄惨。”
萧怀素面色一凛,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便见石娟匆匆而来,撩帘进屋禀报道:“少奶奶,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昨儿个夜里淑妃娘娘便在天牢里自裁了。”
“什么?!”
萧怀素一抖,那端在手上的兰花瓷蛊便斜了斜,清亮的柚子水倒在了她的裙摆上,代儿赶忙伸手接过瓷蛊放在了桌上,又拿了帕子给她擦拭。
“淑妃她当真……”
萧怀素面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她没想到淑妃竟然不等到齐王归来就……
是不是不管如何淑妃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只是不想见到顾家以及齐王接下来的惨状?
萧怀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缓缓恢复了镇定,只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们且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代儿与石娟对视一眼,这才点头退下。
萧怀素低头看着裙摆上的一圈黄渍,索性冬日里的衣服穿得厚实,代儿又及时拿帕子给她沾了沾,一时半会倒是浸不进去,也冷不着她。
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她不由轻声一叹。
皇权的争夺总会有许多人死去,这是避免不了的,若是异地而处,她站在淑妃的那个位置还不知道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来。
淑妃一定很是后悔,竟然没有将她们给提前处决了,若是押在手里做个筹码也好,不然又怎么会有叶观澜的反扑之举?
其实当时淑妃觉得一切都顺利了,似乎就要达到那个顶点,却不知道这正是秦王营造的一个假象,即使秦王不在京里也能妥当布置好一切,这样的智谋与算计她是自叹不如的。
也许这正是一个帝王需要具备的品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要将适当的人用在适当的位置上,一切都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说如今叶观澜把持了京中的局势,可别忘记了,魏王还是与秦王一道呢,他的生死是捏在秦王手中的,这也间接地保证了皇后与叶观澜他们不会有任何不轨的行动,只用安心等待他归来,一切便成了定局。
这一切早在秦王的算计之中。
萧怀素一想到这个男人如此地深沉内敛,心底便不由滴下了冷汗,好在宁湛是跟对了人,若是站在秦王的敌对方,恐怕会败得很惨。
如今京中有了这样大的变故,自然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竟然又涌出了一大帮互相弹劾告发的朝臣,就想在秦王回京之前把自己给洗脱嫌疑,绝对不和那些叛党扯上关系。
在这场变故中安陆侯石家又保全了下来,说实话这不得不跟安陆侯的英明抉择有并,这个男人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总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也因为他一直持中立的态度,这次才会平安无事,就算安陆侯夫人与已故的景国公夫人是姐妹,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也早已经撇清了关系。
而石家唯一的独子石瑞琪也已经废了一条胳膊,即使他有心想帮顾清扬一把也是有心无力,更不用说上头还有他老子严加看管着,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而秦王生擒了叛贼齐王的消息传回京城后,宁家也成了热闹之所,前来拜访和探望萧怀素的夫人小姐们都多了起来,若不是端仪公主替她挡着说是孕妇不宜操劳,只怕宁家的大门都要被人给踩破了。
好不容易到了三月底,秦王一行终于顺利归来。
开春的气候也变暖了,萧怀素脱下厚厚的冬装,即使有襦裙的遮掩这肚子也完全看得出来,圆圆滚滚的,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合着她纤瘦的身形倒是刚刚好。
早就收到宁湛传来的消息,这一天萧怀素也等着在了城门外的十里亭翘首以盼。
“瞧着了吗?”
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大队人马直奔而来,萧怀素看不真切,却又舍不得回到马车上坐等,只拿一块绢帕捂了口鼻,尽量往远处望去。
石娟跃上了一旁的大树,这样视线看得更远一些,远处确实有一大队人马策马而来,当先之人一身黑袍,头顶的金冠闪闪发亮,不是秦王又是谁?
秦王左右之人分别是魏王与宁湛,他们亦是毫发无伤,神采奕奕,显然因为这一场胜仗而气势高涨。
“怎么样,可是看到人了?”
杜延玉站在萧怀素身旁,她也自然是为了心爱的男人而来,秦王归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她的内心也是无比激动的。
只是秦王妃碍于规矩礼法不好亲自来接,可她却不这样想,相信秦王见着她等在这里也一定会开心的。
“回侧妃娘娘的话,奴婢看到秦王与魏王殿下了,”石娟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又对萧怀素回禀道:“还有六爷也一同回来了!”说罢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是吗?那咱们就在这等着,他们一过来就能看见咱们了。”
萧怀素也激动了起来,只拉着杜延玉的手近前一步,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不远处策马而来的人。
风沙滚滚卷起漫天烟尘,魏王坐在马上已是笑着道:“看看,前面不远处已经有人在等着你们了!”话语中不无羡慕。
“魏王殿下,那个好似是秦王殿下的杜侧妃。”
宁湛也牵起了唇角,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此刻是巴不得飞奔至她的面前。
“还有安平郡主!”
秦王也握紧了缰绳,战士浴血归来自然最渴望的是亲人的温暖怀抱,此刻见到杜延玉他也是满心欢喜的。
魏王笑了笑,缓缓放慢了马速,由得秦王与宁湛的马匹当先飞奔了过去。
“吁!”
秦王与宁湛同时攥起了缰绳,只见马儿人立而起,长长地嘶鸣一声后终于是止住了步伐,两个人影同时翻身而下,大步朝等在亭前的女子而去。
“王爷!”
杜延玉已是控制不住地踏前几步,就着秦王伸来的双手扑了过去。
“阿湛!”
萧怀素的眼中自然也只看得到宁湛,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她忍不住伸手过去替他理了理颊边垂落的发丝,哽咽道:“你瘦了……”
“你不也没胖多少?”
宁湛伸手捏了捏萧怀素的脸庞,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心中就是一疼,大手一揽就将她搂进了怀里,却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没有伤到她腹中的孩子。
身旁的丫环都害羞地撇过了头去,这让在一旁只敢握住杜延玉双手的秦王好生羡慕,只感叹道:“还是阿湛放得开,安平也太过惯着他了,这……成何体统?!”说罢暗自摇了摇头。
“王爷这是羡慕还是嫉妒?”
杜延玉眨了眨眼,却是趁着众人不察之际踮起脚尖飞快地在秦王面上掠过一吻,这倒是让他怔住了,旋即唇角升起一抹笑意。
萧怀素窝在宁湛怀中,目光却从他肩膀上透过,正好扫到杜延玉这个小动作,不由捂唇轻笑,“二表姐也变坏了。”
“你说什么?”
宁湛没有听清,仍旧沉浸在俩人重逢的温情中,此刻不由将萧怀素推开了些,认真地看向她。
“没,没说什么。”
萧怀素连连摆手,又指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道:“孩子他想你了!”
“是吗?让我听听!”
宁湛倒是来了兴致,躬身便趴在了萧怀素的肚子上,真地仔细听了起来。
周围倒不时有人侧目,间或发出一声声低笑,这让萧怀素有些脸红,不由轻捶着他的肩膀,“好了,别人都在看着呢!”
这时秦王已是牵了杜延玉走了过来,萧怀素自然不忘给他行礼,这可是今后的帝王,礼数周全总没错的。
“安平免礼!”
秦王微微抬了抬手,“这次若是没有阿湛在本王身边也没这么顺利能够成事。”
萧怀素笑道:“王爷智勇双全,福泽无边,自有老天爷庇佑!”
“对了王爷,怎么不见押解的齐王?”
杜延玉轻轻拉了拉秦王的手,又往边上的官道上看了一眼,除了魏王策马立在一旁,长长的队伍似乎看不到尽头,后面陆续还有往这边来的,不过却没看到齐王等人的身影。
“咱们骑马跑得快些,武安侯押解着囚车随后就到。”
秦王扯了扯唇角,“总之人是跑不了的。”又指了宁湛道:“也是阿湛好箭法,一箭侧目而过伤了齐王的眼睛,眼下他是什么也看不见了,自然跑不了。”
萧怀素心中一惊,不由握紧了宁湛的手,见他对自己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才心中一叹,又道:“想必王爷也知道淑妃不久前已是在天牢中自裁了。”
淑妃死,齐王又瞎了,他们的败途已是不可扭转。
“这事本王也知晓。”
秦王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宁湛的肩膀,“本王特许你送安平回府,不过之后即刻返回皇宫,本王还有要事吩咐。”
“谢王爷体谅!”
宁湛对秦王抱了抱拳,心里自然是大喜过往。
“那我呢,王爷?”杜延玉扯了扯秦王的衣袖,露出一脸期盼,“让妾身跟着您吧。”
秦王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与杜延玉携手离去。
宁湛则扶了萧怀素上马车,自己索性也不骑马了与她同坐一车,舒服地仰靠地马车中的引枕上,不由大大地撑了个懒腰,“好久都没睡过舒坦觉了!”
“你辛苦了!”
萧怀素有些心疼地看向宁湛,又顺手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快喝口水吧!”
宁湛半撑着坐了起来,将水一口饮尽,这才递了空杯给萧怀素,闭了眼歇息起来,“家里的水就是比外面的甜,我们被围困那会儿喝的水都是掺了沙的……”
“那么苦吗?好在如今一切都过了。”
萧怀素移了位置坐在了宁湛身旁,就着他躺靠的地方将头轻轻地枕了上去,鼻头微酸,“你能回来就好!”
“傻丫头,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宁湛笑着抚了抚萧怀素脑后的乌发,“自然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又松了口气道:“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萧怀素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有在宁湛身边她才会觉得真正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