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夙扫了一眼下跪的众人,然后转过身看着自己身侧的宁振远,微微躬身道:“夙儿谢舅舅成全,舅舅的大恩大德,侄儿没齿难忘。”
陈夙说的极为诚心诚意,起码在宁振远听来是如此的,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而已,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夙会在这个时候将他一军,让他毫无防备,他做梦都想不到一直小心翼翼隐藏自己傻子身份的陈夙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一切公诸于众。
宁振远防备着别的,但是从来都没有防着他这一点。
陈夙看着宁振远气的浑身发抖,脸上虽然还是十分感激的样子,但心中却冷笑不已。
在自家舅舅的眼中,自己这个西南王只是个摆设,自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可自己偏偏要让他知道,即便自己落到了这样的地步,都不是旁人能够随意拿捏的。
他不是要妆模作样的,说什么带着大军攻打京师,帮自己夺回皇位吗?自己就好好配合他一翻,唱好这出戏了。
不然他怎么对得起煞费苦心一心要帮那个人夺得皇位的舅舅呢。
说起来,舅舅真是用心良苦啊,那个人何尝不是呢?装的十分憨厚的样子,骗了自己等人近三十年啊。
“诸位起身,诸位日后都是陪本王重夺皇位的有功之臣,今日借小儿满月之喜,先宴请诸位,咱们明儿个便要启程了,预祝咱们此次旗开得胜。”陈夙端起钟平送上来的酒杯,一饮而
尽。
“旗开得胜。”众人大喝一声,皆引下了杯中的酒。
只有完完全全知道自家侯爷安排的杨六一脸苦笑,虽然抬起了酒杯,却用袖子遮掩住,并未喝下去,他知道自家侯爷现在一定气的想要杀人,本想上前安慰几句的,却听得侯爷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夙儿果然没有让舅舅失望啊,咱们这次一定能够旗开得胜,诸位,本侯也敬诸位一杯,诸位放心,只要有我宁振远在一日,诸位的荣华富贵一辈子都跑不了。”
“多谢侯爷。”众人再次站起身,将一杯酒引了下去。
正厅内的众人皆开怀畅饮起来,个个谈论着陈夙并不痴傻,这次一定会得到好处之类的话,宁振远却含着陈夙进了旁边的耳房。
“夙儿啊,你要将你的底细抖出来,也得和舅舅商议啊,这不是……让舅舅难办吗?更何况,你若是装傻……到时候皇帝知道舅舅拥护一个傻子王爷夺位,肯定不会太过重视的,这不是对咱们更有利吗?”宁振远看着陈夙,故作关心道。
陈夙当然不会被他这样给骗到,于是沉声道:“舅舅,侄儿之所以这般打算,完全是为了咱们的将来着想,不瞒舅舅,侄儿当初做皇帝时,也有许多人是忠心与我的,即便被陈衡杀了不少,但依旧有一些隐藏下来了,更何况当今皇帝陈衡独宠那个于氏,已经热得满朝非议,天下人唾弃了,只要侄儿一出
面,人心自然是向着侄儿的,所以侄儿才如此做了,事先并未和舅舅商议,是因为侄儿觉得舅舅应该是和侄儿一样想法的。”
陈夙当然不会透露一丝一毫给宁振远,此刻不过是忽悠他而已。
似乎不愿意再和宁振远周旋了,陈夙对他道:“舅舅,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入席吧,不然那些官员和士绅们也一直等着。”
宁振远闻言应了一声,与陈夙一块出去了,不过他心中的愤怒却是有增无减的。
到了大厅后,宁振远看着和自己同坐一桌的那位将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心道,都是这个蠢货,会错我的意思,才让陈夙一下子在这些人心中树立起了一定的威信,这对自己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儿。
这将军被他瞪得吓了一跳,本想请罪的,但又不知道自个错在那儿,而且如今是在宴席上,请罪也不当,便战战兢兢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正院发生的事儿很快传到了偏厅,一众夫人们听了自家奴才的密报,变得愈发的殷勤起来了,原本只是巴结宁双雪的,也不遗余力的巴结起梁芜菁来,但因梁芜菁不喜吵闹,所以众人也就小心翼翼的附和着。
正院的事儿,自然也有奴才禀报给梁芜菁知晓,面对自家王爷走下的这步棋,梁芜菁还是有点儿诧异的,不过却暗自点头,自家王爷这么做,其实也是离间了宁振远的军心啊,而且他当面承认是帮陈夙
的,那是不是证明日后……陈夙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了?特别是宁振远“不方便”的时候。
梁芜菁越想越觉得自家王爷这一招是一举数得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主子,听钟平说,王爷做了诸多安排,好戏还在后头呢,等咱们上路了,主子就知道了。”碧云在梁芜菁耳边低声说道。
“嗯。”梁芜菁闻言颔首。
而陈夙此刻正在前厅和众位将领们觥筹交错,几杯酒下肚,这些好爽的将领们,险些对陈夙挖心掏肺了,一个个说要竭尽全力拿下京城,听得陈夙心里一片了然,而宁振远却始终没有说话,脸上虽带着笑意,却无比僵硬。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个时辰,散了席,宁振远才回到了侯府的书房就大发雷霆,拔起手里的剑就乱砍一气,直到发现自个砍了不少孤本,才十分心疼的停下了,又是生气,又是懊恼。
别看他现在十分粗矿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介武夫,但是年轻时候的他可是大周朝有名的贵公子,文武双全。
“侯爷息怒。”杨六在一旁整理着书,一脸小心的劝说道。
“好个陈夙,好个陈夙……倒是本侯看低了他,他竟然当众挖我的人,该死,真是该死。”宁振远十分生气的吼道。
“侯爷,咱们这些将领是不知内情,皆以为侯爷要帮的书王爷,才这般恭维的,大伙看的都是侯爷的面子啊,这些将领哪个不是宁家人呢,咱们都
是宁家培养的,自然以侯爷马首是瞻啊,只要到时候侯爷一声令下,他们这些人还记得谁是王爷吗?”杨六如此安慰道。
他说的没错,宁家在西南边陲经营了几十年了,如今军中的将领,又九成的人都是宁家一手培养起来的,即便剩下那一层不是,可一层的人能做什么?还不是附和众人而已。
“只是本侯现在还不能将一切如实相告,免得打草惊蛇,唉……陈夙怕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这般算计本侯的。”宁振远一脸冷意的说道。
“怕不会吧,咱们可没有露马脚,王爷怕是蒙在鼓里的。”杨六连忙说道。
“他成了梁家的女婿后便变了一个人,连我都看不懂了,算了……凉他也掀不起风浪来,你好生盯着便是了,若他接近谁多一些,立即告诉我,明儿个便要北上了,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去吧。”宁振远今儿个真的有心力交瘁的感觉,加之不高兴,多喝了几杯,现在昏昏欲睡的。
“是,奴才这就去。”杨六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宁振远见他走了,才到书房里间的小榻上卧倒了。
而西南王府内,陈夙和梁芜菁正在做最后的安排,明儿个便要启程了,他们自然不能怠慢。
从京城来时带的奴才肯定是要带走的,梁芜菁的意思是,为了迷惑宁振远,他们带来的物品和车马也要一块回京。
“王妃说得对,带上吧,多带点辎重,多几辆马
车,才能拖慢宁振远大军的步伐,想必这时候,京中的人应该知道了吧,这都过去一个月了,虽然曹世勋等人被杀后,宁振远下令全城警戒,但是……我不信朝廷的密探会一个不剩,全都死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的动静闹得那么大,皇帝应该快知道消息了吧,咱们总得留点时日给皇帝准备着,这样……天下大乱起来,咱们才能渔翁得利,只可惜……战乱一旦发生,受苦的始终是老百姓。”陈夙毕竟做过皇帝,也知道天下稳定,老百姓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他知道老百姓们最大的期盼便是安安稳稳的度日,没有天灾人祸,而此次……却是人祸啊。
梁芜菁知道他心里难受后,柔声道:“那王爷便要安排好一切,早日夺回皇位,让百姓们免遭苦难。”
“嗯。”陈夙轻轻点头,又出去对钟平吩咐了几声,到底说了什么,梁芜菁并未多问。
陈夙猜测的不错,皇帝陈衡当然是派了不少人秘密监视云南府,监视宁振远一举一动的,只是这次事发突然,而且宁振远一下子剪除了不少自己怀疑的人,所以消息传出去的时日很晚,等到了京城后,已经是三日之前了。得知宁振远真的要拥护陈夙造反,皇帝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心中依旧生气,一怒之下便听了皇后于氏的话,派兵去了梁府,想要捉拿梁义博夫妇,却发现梁府已是人去楼空
,连一个下人都找不到。这可气死皇帝了,他立即下令捉拿梁家在京中商号的掌柜,想借此问出梁义博夫妇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