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语怀着一腔愤怒的心情夹带着报复后的快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提起笔来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份近千字的奏折。然后仔仔细细的修改一番,又工整的抄写一遍,检查过没有任何不当和笔误之后,方封起来送进了宫里。
这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下午申时,她午饭都没吃,这会儿方觉得饿了,便揉揉肚子准备提前打道回府。
出了国医馆的门依然爬上桃夭的背,轻轻地拍拍桃夭的脖子,温和的说:“桃夭,我好饿,咱们走快点。”
桃夭甩了甩脑袋打了个响鼻,迈开蹄子往家的方向走,果然比平时快了好多。翠微和翠萍还得等会儿才能回,姚燕语身后只跟着杜三娘子和卫章给自己挑的几个家丁。
街上铺了厚厚的雪,国医馆门外被打扫了一条窄窄的道儿来。再往远一些就没有打扫了。马蹄印和车轮把雪压结实了,马蹄擦上去有些滑。不过桃夭是名驹,这点小事对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一路回到家,有人从大门里迎出来牵住了马缰绳,姚燕语利落的从马背上跳下来。抬眼便看见一个人从大门里冲出来跑到自己的面前,噗通跪在地上:“请姑娘安。”
“长矛?”姚燕语诧异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忙伸手把他拉起来,“你怎么来了?可是府中有什么事?”
“姑娘,奴才是听说了我家将军的事,奴才不信……”长矛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
“不许哭!”姚燕语沉声喝道:“你家将军不会有事的!”
“是。”长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哭。
“有话家去说。”姚燕语看了一眼长矛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她也认识,是卫章府里的管事。
一行人跟着姚燕语进了院子直接去了正厅。姚燕语一身官袍没换,直接去椅子上坐下。然后抬抬手让长矛也坐。
长矛行了礼谢了坐,才在下首的鼓凳上坐下来。
此时家里的丫鬟已经端着香茶点心上来,姚燕语接过茶来先喝了一口,然后方对长矛说道:“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姑娘不知道,我家将军英勇善战,等闲人不是他的对手。但这次……”长矛这回也是真的没底。这消息传了两天了,上面都没有动静,看来是真的了。
“这次也不会有事。”姚燕语又喝了一口茶,笃定的说道。
“是。”长矛忙答应一声,想了想,又说:“将军走的时候曾经交代过奴才们。他不在京,将军府小事奴才裁度着办,大事儿一定要来找姑娘商量,请姑娘拿主意。”
姚燕语因问:“所以呢?你是遇到什么大事儿了?”
“奴才想去甘州找将军,又担心府里没有人照应。而且,我们家将军虽然是孤身一人,但族中还有几个远支兄弟,这些人过的都不怎么好,奴才若是走了,那边偌大的府邸就无人照看……奴才想,请姑娘和姚大人代为照管一下。”
姚燕语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妥。就算你带人去了甘州,又如何去找你家将军?不如你且回去,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那甘州此去七百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到的。怎么去?路上的盘缠准备好了吗?大雪天,这么冷,若是没有客栈住宿怎么办?你把这些事情的都料理一下,等过两天我会找你的。”
“啊?那……姑娘是同意了?”长矛有些发懵,听不懂他家的准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给皇上上了奏折,请旨亲自押送这一批的冻伤膏还有一些解毒丸及外伤药,所以你准备一下,如果皇上准了,就跟我一起走。将军府里六百余名家奴,除去老弱妇孺之外,青年家丁一分为二,一半留下来看守家业,另一半儿跟我北上。”
“是!”长矛一听这话,立刻热血沸腾。
他家将军真是好眼光,找了一位重情重义的夫人!也只有这样的夫人才配得上他家将军,也值得将军府一干奴仆死心追随,虽肝脑涂地亦不悔。
长矛带着两个管事给姚燕语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告辞离去。
晚上姚延意回来的有些晚,宁氏见他面带倦色,忙叫金环去端参汤来,又亲自服侍他换了外袍,关切的问:“是有什么事不顺利吗?”
姚延意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从衙门里回来后又绕道去了一趟国公府。”
宁氏纳闷的问:“去国公府?怎么了?”
“燕语非要去甘州。而且已经上了奏本,我怕皇上一口就答应了。”
“哎呦我的天拿!”宁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咱们这二妹妹是想干什么呀?可是这事儿你去国公府也没用啊!那国公爷还能左右皇上的想法啊?”
“国公爷自然是没办法的。”姚延意无奈的笑了笑,“我不过是想请国公爷帮忙,如果皇上真的同意燕语北上,想让借他老人家手下的精兵良将帮忙护送一下燕语。那丫头的性子,这事儿拦是拦不住的!我也只能想这样的办法了。”
宁氏叹道:“二爷说的是。其实说起来,二妹妹也的确是个难得的。这天下人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卫将军出了这样的事情,换别家的姑娘,怕是除了哭闹就是寻死觅活了。可咱们二妹妹竟有这番志气。”
姚延意苦笑着摇摇头:“我倒是盼着她哭闹一阵子把这事儿过去呢。”
宁氏也跟着苦笑。
一时丫鬟端了老山参鸡汤来给姚延意喝,宁氏又忽然说道:“若是皇上真的批准二妹去甘州,那我得给她多准备几件大毛衣服。”
“何止,翠微翠萍那俩丫头还有杜三娘子的都得准备,如果二妹去,这些人必须跟着去。”
“爷说的是,二妹再要强,身边总不能少了服侍的人。”宁氏说着,便叫人去把冯嬷嬷找来,让她连夜开了库房找家里现存的御寒的衣物。
姚延意所料不错。
第二天早朝,皇上就把姚燕语的那份奏折拿了出来,对姚燕语要请命去甘州的事情大加赞扬,说若是大云朝的男儿个个儿都能像姚家女一样,大云何愁不能四海归心万国来朝?!
因此,皇上又给姚主薄的职衔升了一级,并准许她医馆现有的六十九名医女中挑选可用之人一并带去甘州,为军中出力。
姚燕语从五品主薄之位升到了从四品御医员。
镇国公韩巍便趁机出列,躬身上奏,请命亲赴甘州。
皇上沉思片刻后,以天气恶劣,国公身上旧伤太多,怕身体吃不消为由,驳回了镇国公之请,然后又下旨封镇国公嫡次子韩熵戉为定北将军,带精兵一千,护送姚御医及所带的药品北上。
这是韩熵戉头一次上战场,盼了这么多年,早就想去甘州同兄长一起杀敌千里的韩二公子终于得偿所愿,所以接旨的时候,韩二公子谢恩的声音特别的响亮。
凝华长公主知道此事的时候既开心又担心。
开心的是,儿子如此长进,有一颗为国尽忠建功立业的心是好事,皇兄对韩家人信任也值得欣慰,毕竟就算自己是长公主,儿子的一世荣华可保,也保不了他世代荣华。一个世家若想不倒,必须有功于社稷。
担心么,则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上,想着甘州乃极北苦寒之地,儿子虽然自小习武,但却也是锦衣玉食,这一去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韩明灿比她的母亲凝华长公主还忙,在家里拉着哥哥叮嘱一番,然后跑去姚邸去看姚燕语,叮嘱她这样那样,一定要小心保重云云,简直成了最忙的人。
苏玉蘅听说韩熵戉要去战场,一时心里焦虑不安。想着他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甘州寒冷又危险重重,虽有兄长为帅,但比家里却差了千里。又想着他头一次上阵杀敌,定然冲动贪功,一个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忧。再想想卫章如今也没有消息,便更加煎熬难耐。
幸好她能借口来给姚燕语送行能见着韩明灿,韩明灿知道她的心事,便抽空儿安慰她两句,寥解心中之苦。
长话短说。经过三日的忙碌奔波,一切都准备妥当。
姚燕语挑选了国医馆十六名医女,加上自己的六个丫鬟,翠微,翠萍,香薷,半夏,麦冬,乌梅,还有杜三娘子等人,长矛带上将军府二百名家丁护送。与腊月初九这日出北城门。
韩熵戉已经点齐了两千精兵在城门外等候,见姚燕语一身月白色医官的锦袍端坐在枣红马上,身上米白色羽缎斗篷被朔风吹得呼啦啦往后展开,远远望去宛如天使之翼。一时间韩小将军看的竟有些痴然。
姚延意不放心,见到韩熵戉后,再三拱手相托:“舍妹性子急,又有些任性,劳烦二公子路上多多照应。她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二公子多多包涵。”
韩熵戉朗声笑道:“姚兄尽管放心,令妹若有个一点闪失,我那二妹妹也定不饶我。”
旁边来给兄长送行的韩明灿笑道:“哥哥说的是。姚妹妹可是我们大家的宝贝,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苏玉蘅也跟来送姚燕语,此时却不宜露面,只坐在马车里抬手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
那边殷勤话别,却听身后又有车轮声咕噜噜前来。
“咦?这好像是周家的马车。”韩明灿诧异的说道。
安逸侯周家的嫡三女周悦琳是凝华长公主早就看上的儿媳之选。两家之前因为周悦琳年纪尚小,两家只是口头之约,并没有放定。之后又因太后国孝耽误了一年。
眼看着周姑娘过了年也该及笄,该谈婚论嫁了。前些日子,镇国公府已经派了官媒去周家正式提亲。
今日韩熵戉北去战场,虽然只是行护送之职,但到了北边也不用立刻回来。等于是上战场杀敌,只等凯旋方回。于是安逸侯世子周承阳带着妹妹前来送别。
此事苏玉蘅还不曾知晓,所以她乍然看见周悦琳,竟有些懵了。
韩明灿的目光立刻寻过来看了她一眼,苏玉蘅顿时悟了,于是忙放开了车帘子,转身靠在角落里,咬住了手里的锦帕。
两行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很快打湿了衣襟。琢玉拿着帕子上前来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劝:“姑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只有自己受。”
苏玉蘅夺过琢玉的帕子来捂住脸,呜呜的哭。
一直窝在旁边的小狼崽子跟小狗一样呜呜叫着爬过来,小爪子使劲的扒拉苏玉蘅的衣袖。苏玉蘅的伤心终于被小狼崽子给打扰了,便抹了把眼泪,把哭湿了的帕子丢开,伸手把小狼崽子抱在怀里。
外边的告别已经结束,韩明灿带着一阵寒风钻进了车里,看见苏玉蘅通红的双眼,又看了一眼琢玉。琢玉摇摇头,没敢多说。韩明灿便转身吩咐车夫:“好了,咱们也回去了。”
苏玉蘅靠在角落里没说话,只低头拨弄着小狼崽子的爪子。
与此同时,诚王府里。
云瑶的贴身嬷嬷拿着一张薄纸慌慌张张的跑道诚王妃的院子里,哭道:“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诚王妃正在听府里的管家说年底的账目花费,听见这动静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怒问:“叫什么叫?!一点规矩都没有,你们这些人越发的不像话了!”
“王妃,郡主……郡主走了!”那嬷嬷进门来便跪倒在了地上。
“走?走哪儿了?!”诚王妃只觉得心里一阵慌,预感大事不妙。
“走……去甘州了……”那嬷嬷颤颤巍巍的把手里的书信递上去。
诚王妃看了书信,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瑶儿’便失去了知觉。
……
姚燕语和韩熵戉的车队马队从大云帝都北城门出发,一路踏雪疾行,一天的时间便走出去八九十里路。按照地图上标注的,进了一个土村子。
这村子里有百十户人家,村子的土地属于京城内某位官员的私产,韩熵戈进去跟庄头表明了身份,庄头很客气的把人迎了进去,腾出几间空屋子来给他们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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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了药材的马车停放在了村口,韩熵戉的两千精兵留下看守,自然是万无一失。
虽然有几间土屋勉强遮挡了风雪,但到夜里依然是彻骨的冷。姚燕语裹着羽缎斗篷靠在火堆旁边和翠微翠萍等人挤在一起打盹儿,杜三娘子则守着她们不敢睡。她白天可以去马车里睡,晚上却要守着姚燕语,虽然这庄子还算安全,但也要防着万一。
韩熵戉带着长矛等人在外边的院子里升起火堆,各自坐在板凳或者石头上小睡了一会儿。天一亮大家啃了点干粮便立刻赶路。
如此风餐露宿连续走三天,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到了顾城。
从京城到甘州的路上,也就顾城这一座像样的城池,其他都是小镇子,要么是山村甚至荒山野岭。
顾城也是战略要地,所以修建了厚重的瓮城城墙,兵防很是严密。仔细看,城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很多瞭望口里都藏着弓箭手。
韩熵戉站在城门外就笑,说不愧是父亲带出来的兵将,看着城防如此严密,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姚燕语叹道:“我们带的吃的不多了,就在这里补充一下粮米,然后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也只能从这里补充,再往北走便多是荒山了,怕是得风餐露宿了。”韩熵戉说着,叹了口气,又问:“不知姚姑娘能不能受得了那种苦。”
姚燕语满不在乎的轻笑:“这世上没有受不了的苦。也无非是冷点,还能比得上今年夏天的洪灾?我可是亲眼看见野狗叼着死人到处跑的。”
韩熵戉失笑,点头道:“我倒是忘了,姚姑娘是经过大风浪的人。如此,我就放心了。”
姚燕语微微笑道:“将军尽管放心,我可不是那些娇娇女。”
韩熵戉回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她依然做男儿装扮,都上带了一顶深灰色水獭毛的帽子,这一路朔风苍劲,她依然面白如玉,虽有些许憔悴之色,却灵动不减,依然是那个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的姑娘。
于是韩二公子默默地叹了口气,那卫显钧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哉!
感慨之余,韩熵戉又有一点惆怅,想那安逸侯之女也算得上花容月貌冰雪聪明,可美则美矣,贤也贤淑,却总是比身边的这一个差了些。不过是个嫡出的身份,又有何用?
不过感慨归感慨,韩熵戉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该为这些事情牵绊,于是一挥马鞭,指着前面的城门,对姚燕语说道:“姚姑娘,咱们比一下,看谁先到城门。如何?”
姚燕语朗笑道:“好。”
于是二人一起扬鞭催马,一路疾驰扬起黄尘滚滚,朝着顾城的南城门冲了出去。
顾城守备杨思晔是镇国公的老部下,见到韩二公子自然十分的客气。
一众人被杨守备请入府中,殷勤款待。姚燕语终于能舒舒服服把自己泡进热水里一回。沐浴之后天色已晚,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韩熵戉自然要跟跟杨守备喝酒畅谈一番,那是他们男人们的事情,姚燕语则因为连日赶路十分劳累便吃了点东西先睡了。
谁知就在她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
原因还得从杜三娘子说起。
杜三娘子是个仔细人,虽然顾城守备的府邸绝对安全,但她们家主子是个姑娘家,所以杜三娘子在姚燕语沐浴的时候便在屋子周围转了两圈儿,把这周围的环境还有服侍的人都挨个儿的扫了一遍。
回来后恰好看见随行的一个小丫鬟拿了雪搓手,小丫鬟也就十来岁的样子,手指冻的跟胡萝卜一样,又红又肿。杜三娘子认识那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但就是莫名的心软了。这小丫鬟的个头儿小,跟小杜鹃差不多高,还是个孩子呢。
于是杜三娘子便拿了自己随身的冻疮膏给她,说很管用,擦几次就好了。
那小丫鬟见了很是惊喜,当着杜三娘子的面儿就打开盒子往手上涂药膏,并喃喃自语道:“奴婢也听说有这么一种药膏专门治冻疮,抹上第二天就能消肿,也不会痒了。只可惜这东西太贵了,奴婢一个月的月钱都买不到一小盒。”
杜三娘子登时就愣了,因问:“这种冻疮膏还有卖的?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府里的管家就买到了,就这么大的一小盒就得一两二钱银子。”小丫头那手指比划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叹道:“真是比金子还金贵。”
“这么贵!”杜三娘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值么?”
“应该是值得的。”小丫鬟抹了手,把药膏盒子双手奉还,“谢谢大娘。”
杜三娘子抬手推回去,说道:“也没多少了,剩下的送你了。你跟我说说,你们管家买的那个冻疮膏跟我这个一样么?”
小丫头为难的摇头:“我没用过他的,所以也说不好。”
“你拿我这个去跟他的比一比不就知道了?”杜三娘子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前一批冻疮膏折损近半的事情她听姚燕语叹息了好久,一直说太可惜了,这次一定要把包装做好,千万不能再把瓶子碰烂了云云。
她当时便觉得不对劲儿,就算是瓶子碰烂了,那药膏并不是药水,不会顺着箱子缝儿都流了。况且她们在箱子里还铺了一层防水的油纸。那么珍贵的四百瓶药膏完全可以再装到别的瓶子里,就算装不回四百瓶,但半数总会有的吧?如今看来,果然是有蹊跷的。
她家主子配的这药膏出了皇上留下了二百瓶赏了后宫妃嫔和朝中有军功的老臣如镇国公,忠义公,定候,安逸侯等人之外,绝没有送到商铺里卖过。
现如今这小丫头嘴里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三娘子是江湖人士,想事情的角度比较犀利,当时便让那小丫鬟去找管家对比。
没多会儿的功夫,小丫鬟颠颠儿的跑回来,找到杜三娘子,说道:“大娘,你这个药膏跟我说的那个是一样的!这个太贵重了,你还是好生留着吧。你们要往北面去,那边越发的冷,肯定能用得到。”
这小丫鬟年纪小秉性纯良,只知道府里来了贵客,却不知道这些女眷是什么来路,更不知道这药膏就是里面睡觉的那位尊客配制出来的。
杜三娘子笑着接过自己的药膏,说道:“那好吧,你明天一早再来找我,你这冻疮最好再抹一次。不然好不彻底。”
“嗯,谢谢大娘。”小丫头朝着杜三娘子深深一福,笑嘻嘻的下去了。
杜三娘子有心把这事儿跟姚燕语说,又觉得她家姑娘刚睡了,赶了这几天的路,那小身板儿肯定累坏了。为了这事儿把主子的好觉给扰了,太不值。于是她叫过小丫头麦冬,吩咐她悄悄出去把长矛找来。
长矛正在外边跟家丁们一起吃饭,听说是姚燕语身边的人叫,不敢怠慢,忙放下饭碗便跑了过来。
杜三娘子把事情悄悄地跟长矛一说,长矛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狠狠地啐道:“肯定是那些贪财的狗东西把这药膏半路弄出来卖掉了!”
“这东西在这里卖到了天价了!不知道他们拿着我家主子的心血赚了多少黑心钱!”杜三娘子也很气愤。她是行走江湖之人,最恨那些贪官污吏了。
“嫂子别管了,我去悄悄的查,查明白了跟韩将军说。让韩将军想办法惩戒这些恶人。”
杜三娘子点头道:“如此甚好,这种事儿还是别让我们姑娘操心了,她已经够辛苦的了。”
长矛对这话深有同感,你看京城那么多世家姑娘,哪个能又姚姑娘这般豪气,这般本事?哪个能比的上姚姑娘对他们家将军这般情深意重?
不说长矛回去怎么找杨守备府的下人套话,单说另一个对卫将军‘情深意重’的姑娘云瑶郡主。
云瑶郡主那日自己悄悄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带了些银两银票,和一身换洗的衣服,又把云琨送给她的一把西域匕首塞进靴子里,然后拿了自己的金丝马鞭去马号拉了自己的爱驹悄悄地出了诚王府。
要说偌大的诚王府,云瑶郡主想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她自小被诚王妃娇生惯养,从来说一不二,她想做的事情想要的东西,不达目的那是从不罢休的。
又加上这段时间跟着她的护卫们连番倒霉,所以大家对郡主的事情都讳莫如深,能少说就少说,能不管就不管。
云瑶出马号的时候,马号的老管事问了一句:郡主去哪儿?郡主便厉声骂了一句:你个刁奴胆敢多管闲事?!本郡主去哪儿用得着跟你报备么?
于是,郡主出门,府里的奴才竟没有一个敢拦着。
云瑶出了诚王府翻身上马,专门捡着僻静的街道往北一路疾驰。到了城门口她稍微等了等,等到为韩熵戉和姚燕语送行的韩明灿等人的马车往回走的时候,她便趁乱出了城门,一路策马疾驰,随着姚韩二人车队卷起的黄尘一气儿猛追。
至后来,姚燕语等人在山村休息的时候,云瑶便赶超到了这对人马前面,她自以为带了银子便没有什么可怕的,熟料出了这个庄子便迷了路。
也难怪,夜黑风高的,她一个从小到大一堆奴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伺候长大的娇娇女,怎么可能不迷路?
不过她到底不算太傻,发现自己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后便没再跑下去,而是寻了个被风的山沟找了个草丛猫了一夜。
这一夜可真是难熬。又冷又饿又怕,好歹还有一匹马跟自己作伴。
云瑶的这匹马也是经过专门调教的好马,夜里这匹马趴在云瑶身边,云瑶便靠在马上和马儿互相取暖眯了一觉,然后被早晨灿烂的阳光给照醒,睁开眼看看四周,居然都是荒山,连条路都没有。
没有办法,云瑶郡主只得再次上马,根据太阳从东边升起的道理,辨别出方向朝北走。说起来还算是幸运,走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在山里发现两户人家,于是忙上前去敲门。
这两户人家乃是猎户,一家是一对母子,另一家是一对父子都是逃难逃到这里,没力气走了,便在这里安了家,不过是靠打点野物维持生计而已。
云瑶敲开的这家是一对母子,这老婆子因见这小姑娘一身锦衣,却蓬头垢面,还以为是遭了抢劫的大家小姐。便让她进来,给弄了点水让她简单的梳洗一下,又端上一碗粟米粥。
要说云瑶郡主长这么大,吃的那都是玉粒金纯,何曾喝过这样的糙米粥?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饿了吃糠甜似蜜。
云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这会儿是真的饿了。一碗粟米粥没几口就喝完了,然后又问那老婆子:“还有没有?”
老婆子见这粉团儿是的小姑娘饿成了这样,不免心疼,忙道:“有,还有。”
于是云瑶郡主破天荒的把这粟米粥喝了三碗。
在她喝这三碗粥的时候,老婆子越看这小女娃越水灵,越看越喜欢,又想起自己的儿子三十来岁了还没个媳妇,而且这深山老林里,十里八里连个人家都没有,更别说这么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了。
云瑶终于喝饱了,对着老婆子一笑,说道:“谢了,你要多少银子?”说着,郡主便伸手去摸包袱。
“银子?”老婆子一愣,继而笑了:“姑娘说哪里话来,老身不要银子。”
就这深山老林,有银子也没处花去。他们在这里住着都是自种自吃。一年到头也就是跑出十几里路去外边拿野味换点盐巴回来。所以要银子有毛用?
再说了,若是这小娇娘给自己的儿子做了媳妇,她身上的银子还有这匹马就是嫁妆了!还不都是自己家里的东西?
“不要银子?”云瑶一怔,开心的笑了:“好吧,那多谢了。”
说完,她拎起包袱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我大云民风果然淳朴,皇伯父教化万方,连这里的山民都乐善好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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