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了蔡元宇的无耻后,陆心颜越发觉得李钰不错,便想替他暗中争取一下。
“这侯府只要有你在,相信我不嫁也会过得很好。”宫锦意有所指,她这是反过来劝陆心颜,尽快与宫田予和好,接下侯府。
陆心颜眸光闪了闪,笑嘻嘻转移话题,“四姑,晚些我帮你出气后,你可否也帮我一个忙?”
不是你看也不惯蔡元宇,想教训他出气吗?怎么全部变成帮我出气了?宫锦顿了顿,“什么事?”
“长平公主在孔淑妃处,求了张华衣祭的直通参赛帖子给我,我需要有人穿我的衣裳在台上展示。”陆心颜笑眯眯道:“我觉得四姑不错,想请四姑做我的模特。”
宫锦虽不明白模特是什么东西,但也大约能猜到。
天武国风气开明,对女子的束缚相对少,允许抛头露面甚至行商者也不在少数,但真正高门大户经常抛头露面的女儿,还是少之又少。
不过华衣祭除外。
毕竟华衣祭是为纪念第一任皇后为设,能受到邀请参加比赛是无上的荣幸。
既然有比赛,便需要有人展示,同样,被参赛者选中作为展示者即陆心颜口中的模特,都会觉得与有荣焉。
因为前来观看的人均是高门贵妇,王公贵族,能公开展示自己的美貌,成为人群焦点,对于这些女子的未来,无疑是莫大的助力,运气好的,说不定一跃龙门,飞上枝头,如同当今的太后。
不过这是对于别人而言,对于宫锦这种打算单身一辈子的人来说,陆心颜的邀请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她皱皱眉,“能换成别的事吗?”
“以后若我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定会找四姑。”陆心颜明眸如水般闪烁,“不过现在这件事因为时间紧迫,人手不够,才需要四姑帮忙。”
宫锦突然有种掉进坑里的感觉。
她本来的意思是陆心颜帮她教训蔡元宇,她愿意帮她一个忙,只是她不想当模特,让陆心颜换个其他的事情。
结果变成了以后陆心颜有事找她,她得帮忙,现在这模特她也得当。
宫锦看着笑得像只小狐狸的陆心颜,绝美精致的脸蛋明媚张扬,湿漉漉的黑眸如宝石般发着光,像大人般狡黠,只是面上仍带着两分孩子气,她忍不住心软地笑道:“行,当我欠你的,我答应了。”
“多谢四姑。”陆心颜莞尔一笑,挽着宫锦的手,朝福寿院走去。
两人离开后,小花园不远处,一个不知站了多久的青衣身影,深深吐了几口气后,悄悄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福寿院里静悄悄的,孙嬷嬷拦住陆心颜与宫锦,小声道:“四姑娘,少夫人,老夫人和五姑娘等了你们好一会,见你们一直没来,便让五姑娘去冯姨娘院子里了。老夫人刚刚睡下,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便离开福寿院,道别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日下午日头还有些猛,陆心颜被哂得恹恹欲睡,一回到石榴院便躺在躺椅上,直到夕阳斜斜透过枣树,照进整个院子,一旁的秋千染上银红,才堪堪醒过来。
看着天色不早,陆心颜唤来白芷,陪她一起去福寿院,正好替封氏再把把脉。
临走前,与正好走出房门的青桐,心照不宣地对视两眼。
青桐会意,开始回房准备晚上的行动。
陆心颜带着白芷刚走出小花园,便看到说说笑笑的两人,宫卿与宫柔,两人还手挽着手,甚是亲热。
这两人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陆心颜微笑着打招呼,“五姑,三妹妹。”
宫卿看到她可没什么好脸色,上次被打的事情,她一直怀疑是陆心颜的报复。
“嗯。”宫卿高傲地应了一声,根本不将陆心颜当回事。
“大嫂。”宫柔敛起笑容,咬着唇怯怯喊了一声,眼中神情又惊又怕。
看来上次舞阳侯府被陆心颜识穿推下水一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陆心颜很满意,心想就该这样,管你宫柔心里恨不恨,本姑娘就是要让你连恨都不敢恨!
“五姑三妹妹是从哪来?我正要去看祖母,要不一起?”
宫卿端起长辈的架子,“走吧。”
宫柔松开原本挽着宫卿的手,自动与她保持一段距离,让陆心颜先行。
宫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宫柔。
胆子这么小,怎么做大事?怕什么怕?她陆心颜还能吃人不成?
可惜宫柔垂着头,看不到她的眼神,宫卿只好哼了一声,昂头走了。
因为宫卿蔡元宇的到来,晚膳几房人是在一起用的,男一桌女一桌。
宫锦以身子不适为借口,没有出来用膳。
以往宫卿蔡元宇来的时候,宫锦次次均如此,因此封氏等人见怪不怪,只让孙嬷嬷安排人给宫锦送些她爱吃的菜过去。
吃了大半后,旁边替陆心颜布菜的丫鬟,突然手一抖不小心将块酱鸭落到她衣衫上。
丫鬟瑟瑟发抖,陆心颜挥挥手,“是我有些累了,正想喝口茶提提神,不小心撞到你,你下去吧。”
丫鬟感激地离开了。
陆心颜又道:“祖母,各位,珠珠今晚失礼,先离席了。”
“既然累了,回去后直接休息,不用再给祖母来请安了。”封氏道。
“是,祖母。”陆心颜带着歉意地笑容离去。
回到石榴院时,宫锦已经坐在院中躺椅上等着了。
“珠珠,你院中这东西可真新奇。”宫锦双眼发光。
之前陆心颜将这些弄回来的时候,宫锦也略有耳闻,不过没往心里去。
如今亲眼一见,方知个中妙处,躺在那躺椅上,都不想走了。
陆心颜道:“四姑喜欢,我可以送四姑一套,四姑也可以经常来玩。”
“我还是得空来你这坐坐好了。”宫锦道:“我院中人少,冷清,放上这些东西,没人陪,只怕更冷清。”
她语调平平,却带着两分落寞。
“那就来我这玩。”陆心颜当作不知,笑道:“不过四姑,我院中的丫鬟有些没大没小,你可不要见怪。”
她伸手指指在一旁探头探脑的小荷。
小荷被发现,俏皮地吐吐舌头,不但没躲,反而大方走过来,“小荷见过四姑娘。”
除了偶尔外出带着小荷,在这府中走动时,陆心颜不是带着青桐,便是带着白芷,所以小荷与宫锦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宫锦问:“小荷?就是你上次跳下水去救的那个小丫头?”
陆心颜点点头,“正是她。”
宫锦微笑着看了几眼,只见小丫头一双眼清澈明亮,干净澄澈,带着好奇的神情直楞楞地盯着她瞧,让人心底忍不住生出几分欢喜,她赞道:“果然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小荷双眼一弯,喜滋滋道:“谢四姑娘夸奖!”
宫锦唇边弧度更大了。
“小荷,刚刚在那偷偷摸摸地瞧什么?”
“小姐。”小荷挨近陆心颜,仰着一双会发光的眼,“青桐姐姐说你们等会要去干一件大事,带我去好不好?”
陆心颜拒绝,“小孩子不宜。”
“小姐,带我去嘛。”小荷晃动着身体撒娇,“好不好?我一定乖乖的。”
这小丫头,陆心颜被她晃得心软,“等会不许出声,免得被人发现了。”
“是,小姐!”小荷双眼亮晶晶的,“要不要我去找小猴子来帮忙?”
小猴子帮忙倒是可以,不过他那主子…
“小姐,”小荷悄声道:“我会交待小猴子,不准告诉他少爷。”
陆心颜眼一闪,“小猴子这么听你的话?”
“当然了。”小荷一挺胸脯,很是骄傲,“他现在可是我的小弟,除了他家少爷,他最听我的话了!”
陆心颜噗嗤一声,捏捏她的小脸蛋,“是,我们家小荷最棒了。”
被称赞了的小荷,面上立马染上绯红,头一歪带着两分羞涩道:“小姐最棒。”
“行了,快去换上夜行衣。”陆心颜挥手赶走了她。
宫锦羡慕道:“你和你家丫鬟感情真好。”
这哪是丫鬟,分明是当成妹妹了。
陆心颜笑而不语,她可以对某些人没有主仆之分,鼓励她们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识,但她没有将这种平等想法推广开的意思。
毕竟这是古代,不是她生活的现代,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决定了她的思维模式。
若是强行将自己的想法灌输于他人,只怕会适得其反。
“四姑,随我一起去换身衣裳。”陆心颜挽着宫锦,走向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放着两身黑色的衣裳。
穿上黑色的夜行衣后,宫锦心里突然怦怦跳起来。
做为侯府嫡长女,从小到大,她可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珠珠,不会被发现吧?”事到临头,宫锦莫名担忧起来。
“四姑放心,保证没事。”陆心颜淡定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宫锦这才定了心,过了一会又担心道:“我们穿成这样怎么出去?几处门都有人守着。”
“我们不走府里的门。”
啊?宫锦茫然了,“那从哪走?”
陆心颜神秘一笑,“跟我来。”
她自己没想有一天,连着世子府的那堵墙,在她让青桐整塌之后,还能有这种功用。
堂而皇之的从世子府出去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人家主人是否会拒绝?陆心颜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能跑到她院子里来吃烧烤吃火锅,顺便嘲讽威胁她,她借个过怎么啦?
宫锦跟着陆心颜走到院子一角,看到倒塌的墙,抬眼便能望见世子府院里的全部风景,瞪大眼,“这…这…”
这成何体统?隔壁是世子府,这石榴院里全是女眷,若传出去还了得?
陆心颜明白她结巴后面的意思,“隔壁世子住的院子离这远,这边没人过来。”
宫锦问:“若萧世子不知情,那你干嘛不找人…砌好?”
“这墙是两府共同的,我不好随便作主。”陆心颜随意道。
宫锦:…
陆心颜:“不过还好没砌,不然今晚哪能顺利出去?四姑,是不是?”
宫锦:“…你跟隔壁萧世子很熟吗?”
陆心颜:“…小荷跟萧世子身边的小猴子熟。”
两人正说着,小荷已经兴奋的先冲进去了。
她跟小猴子和好后,只要小猴子有空,便会带着她在世子府里满府跑。
所以对世子府,小荷反而比对广平侯府熟悉多了。
不一会,一个精瘦的身影跟着小荷身边过来了。
“宫少夫人。”小猴子的神情看起来很兴奋,看到宫锦后怔了怔,“宫四姑娘。”
宫锦微笑着点点头。
“小猴子,带我们从世子府出去。”陆心颜道,压根没想过问问主人家意见。
小猴子搔搔头,莫名心里觉得怪怪的。
刚刚小荷跑去找他,要他跟着一起去做件事情,还说少夫人几人会一起,要从世子府借道进出。
当时少爷明明在房里听到了,却一声不吭。
现在宫少夫人又将世子府当成自己家似的,也不说问问少爷意见,直接就让他带人出去。
这…
到底什么情况?
“小猴子,走啊,你磨蹭什么?”小荷催道。
算了,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口软,为了以后的口福,小猴子决定将少爷的想法先摆一边。
反正他不出声反对,就当默认了。
一行人大模大样地从世子府走出去。
没注意府内某棵大树上,隐藏在树枝间的月牙色袍角,还有树叶后那双在月光下更加清冷的琉璃色双眸。
这个女人,又想搞什么?
男子心思一动,双足轻轻一点,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
青桐和小猴子某个瞬间似觉身后有异样,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走了一段路后,陆心颜宫锦小荷三人,隐藏在某处月光无法照到的漆黑黑的巷子里。
前面一条宽敞的青石道,是从广平侯府回舞阳侯府的必经之路。
青桐和小猴子两人,则分别埋伏在左右两边的屋顶上。
等了一小会,便听到不远处传来达达的马蹄声。
月光很亮,因此马车前面没有挂照明的灯笼。
走得近了,舞阳侯府的标志,在月光下反着光。
青桐和小猴子一使暗号。
一人用石子打到马腿上,马受惊嘶叫,双腿受不住跪倒在地。
马车夫一个不备,从前面冲下来。
车厢内同时传来哎呀哎呀的叫唤声。
“怎么驾车的?”蔡元宇边怒吼,边抽气。
刚才他正闭眼小憩,马车突然一停,他整个头硬生生撞到车厢上,撞得两眼直冒金光,额头和右边脸火辣辣的痛。
宫卿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上次七夕晚上,她被揍之前,好似也是相同的情形。
难道她又要…
呜呜,她不要,她好不容易才养了伤能够出门!
“相公,咱们快跑!”
宫卿顾不得蔡元宇反对,拉着他的手就想跳下马车,哪知帘子刚掀开,一记重拳直接打到她鼻梁上。
砰!
猝不及防的剧痛传来,宫卿眼前闪过无数星星,整人个向后倒去,将没有防备的蔡元宇压倒在马车上。
“搞什么鬼?”蔡元宇怒道。
他还没发现马车外站着两个人,只是嫌弃地推开倒在他身上的宫卿。
这时,柔和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蔡元宇一抬头,这才发现被打开的帘子外,站着两个蒙面黑衣人。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蔡元宇强装镇定,“我是舞阳侯府的四老爷,当今皇后的弟媳,是我嫡亲大姐!你们若是伤了我,皇上不会…”
砰!
话还没说完,左眼被吃了一拳。
蔡元宇惨叫一声,“你们…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
砰!
这次是右眼!
小猴子对着蔡元宇左右开弓,宫卿则留给了青桐。
叭叭叭,砰砰砰…
打得好不爽快!
蔡元宇和宫卿被揍得鬼哭狼嚎,终于不敢说什么狠话了,“好汉饶命,我这里有银子孝敬您,求您…啊!”
求饶不管用,给银子不管用。
呜呜!两人只好蜷缩成一团,低低哀嚎。
不知被打了多久,突然有块布将两人罩住。
两人心里一惊,不是想将他们裹在一起,扔到河里吧?
还没敢问出声,突然身上又传来几下。
不过力道比之前轻多了。
两人更不敢出声了。
万一说了不该说的,换成先前的人,可就痛死了。
又过了一会,暴行停止了。
蔡元宇和宫卿仍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陆心颜几人走出好远后,才停下来哈哈大笑,“四姑,解气不?”
宫锦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气,在这一晚全部纾解,全身说不出的快意,“解气!要不是怕被他们知道,真想狠狠扇他们几大耳光子!一对奸夫**!”
“以后有机会的!”
宫锦深深几口呼吸,“快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几人便边笑边匆匆往世子府赶去。
屋顶上白色锦袍似与月光融为一体,浅风轻扬,优美如画。
琉璃眸中染上异彩,月光从后面散落在他束得整齐的青丝上,俊朗五官更显深邃,唇角勾成不易察觉的弧度。
没想到那个媚眼如钩的女人,居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半夜拉着人出来揍人!还是拉他的人!
亏她想得出!
(齐飞:咳咳,当初让我半夜去揍万子恒的人是谁?)
风中隐约传来那个女人轻扬如风笛的声音,“小猴子,你不是说不能对手无寸铁之人动手吗?否则你家少爷不会放过你!”
小猴子甩锅:“…少爷同意我出来,肯定是同意我动手的!”对,肯定是这样的!
他什么时候同意了?某男咬牙:…今晚练功时长加倍!
看着那个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世子府,萧逸宸真恨不得将她拦下来,质问她将他世子府当什么?
居然敢这么来去自如?!
可宫四姑娘在一旁,他又不能这么做!
否则她的名节,不,他的名节还要不要?
真是…可气!
陆心颜几人畅通无阻地回到了石榴院。
宫锦换回衣裳,离开前再次表示感谢,“珠珠,今晚实在谢谢你,太解气了。”
“四姑,想不想更解气?”陆心颜邪邪一笑。
宫锦不解,“嗯?”还能再解气?再打一顿?
“很简单,往蔡元宇后院塞两个美人。”这叫解气吗?这也太便宜蔡元宇了。
宫锦莫不作声。
“四姑是不是觉得太便宜蔡元宇了?”
还用说吗?
“四姑想差了。以蔡元宇现在的情况,美人在前,看得摸得吃不得,这滋味…嘿嘿…”
这笑声莫名暧昧,宫锦虽是未嫁之身,也懂了。
陆心颜又道:“你说宫卿知道她家后院又有美人来了,会如何?”
宫锦:养伤之人最忌动气,气极攻心之下,这伤只怕越养越伤。
“若是两个美人不安份,又会如何?”
宫锦:那还不得天天鸡飞狗跳的!
陆心颜俏皮地眨眨眼,“所以四姑,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有人来膈应你了。”
宫锦道:“珠珠,你这些…哪学来的?”
真是…
光想想就痛快!
陆心颜答非所问,“上次七夕我就想这么做了,不过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才只打了宫卿一顿。”
宫锦弯了弯眼,临走前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算我一份!”
——
小猴子晚上跟着青桐,莫名其妙地揍了别人一顿,不但心中没有丝毫练武之人对手无寸铁之人动手的愧疚,反而有种特别的酸爽。
大概是因为他没使上内功,只是用本身脚上的力气揍的,还只是随意使了点力。
看来以后若想找人打架了,可以用这个法子试一试。
小猴子正陶醉在以后可以随便动手的臆想中,突然身后响起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优雅动听,“小猴子,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啊?少爷,您不是知道吗?”小猴子连忙转身解释,“我跟您说过了,我跟着隔壁广平侯世子夫人…”
身长玉立只着单衣的某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什么时候跟我说了?”
小猴子:…我当时可是站在您房门前说的,我记得您明明在房内!
某人突然话音一转,“今晚的功练了吗?”
小猴子顾不上多想,忙点头道:“练了练了,练足了一个时辰!”
“是吗?”淡漠的音调尾声上扬,听得小猴子头皮一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撒谎罪加一等。”某人幽幽道:“练足两个时辰再去睡觉。”
“少爷!”小猴子跳起来,“我真的练了…”
尾音随着当着他面关上的房门,消失在门外。
小猴子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欲哭无泪。
耷拉着头往练功房走去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起,晚上他练功的时候,少爷好像还进来瞧过两次,防止他偷懒,这会怎么说他撒谎了?
小猴子本想返回去理论,可看到已经熄灯的房间,只得悻悻继续前行。
心里则嘀咕着:少爷今儿个怎么啦?怎么这么忘事?不会是旧伤发作,脑子不好使了吧?
不行不行,明儿个得让秦叔叔来一趟!
凄清的街道上,马儿躺在地上哀鸣,月光照在青石地板上,折射着清冷的光芒。
有些附近的人家,先前听到声响悄悄从门缝里探出头,看了一场免费的好戏,却没人敢出面喝止。
舞阳侯府的标识,京城人人都知,连舞阳侯府的人都敢打绝非普通人,他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哪敢出来自讨苦吃?
挨着马车的地上,一块不长的布帘子盖着两个人的上半身,露出蜷缩成一团的下半身。
躺在那好一会没动静。
门缝里的人不由心中嘀咕,该不会是出人命了吧?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来瞧一瞧的时候,突然两声呻吟传出。
宫卿大着胆子揭开盖在头上的布帘子,又肿又青的两只眼睛像做贼似地快速看了两眼。
发现整条街上空无一人后,开始嘤嘤哭起来,“相公…妾身好痛…”
她整个人软软靠向蔡元宇,乞求获得他的痛惜。
可惜蔡元宇身上的伤只比她重,不比她轻,一挨着就痛得他鬼叫个不停。
“滚开!”蔡元宇看着那张丑陋的猪头脸,毫不怜惜的一把掌推开。
“哎哟!”宫卿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推倒,手肘与青石地板重重摩擦,火辣辣地痛,“相公!您弄痛妾身了。”
她半埋怨半娇嗔地唤了一声。
“少在那丑人多作怪!快去喊人将我弄回去!”蔡元宇恶狠狠道。
宫卿心里一寒,见蔡元宇没有半点作伪的厌恶神情,咬咬牙,忍着痛爬起身,用脚踢醒晕过去的车夫…
——
陆心颜昨晚跟着踹了几脚,晚上兴奋得睡不着,折腾了大半宿才终于睡着。
早上吕嬷嬷来喊起的时候,她赖在床上不想起,“吕嬷嬷,让我多睡会。”
“小姐,你不是说今天要出去选面料吗?”
对哦,华衣祭,只有二十来天的时间了,得出去选些面料回来。
陆心颜不情愿地坐起身,慵懒地打个哈欠,“知道了,吕嬷嬷,我马上起来,您顺便去叫叫青桐小荷。”
青桐习惯早起练功,一到点就自然醒了。
小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晚睡得晚,本来是困得不想动,不过一听今天又能出去,马上就从床上跳起来,速度比陆心颜快多了。
等陆心颜梳洗好的时候,小荷连早膳都用过了,眼巴巴地等着她。
那渴望的小眼神,让陆心颜不得不加快用早膳的速度。
用过膳,去福寿院跟封氏禀明为了参加华衣祭要出去,封氏楞了楞,转而高兴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珠珠你好好准备!”
武昇给陆心颜帖子是私下给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昨日想到要请宫锦做模特时,陆心颜才想起没跟封氏说过。
“知道了,祖母,珠珠先告退了。”
侯府外阳光明媚,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却不热,秋风吹落道路旁的梧桐叶,叶子翩飞如蝶舞。
这是陆心颜来古代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
之前去过清岩寺、去过葛太师府、去过舞阳侯府,但都是从一处到另一处,一路直达,只能偶尔瞧瞧外面的风景。
三人只坐了一小会马车,便下来步行。
天武国对女子尚算宽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不少是妙龄少女,看穿着有些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两旁商户林立,货物琳琅满目,包子饺子葱油饼牛肉面的香味,飘散在空中。
吆喝声、叫卖声、议价声、欢笑声、哭闹声、斥责声…,数不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天武国无数个平凡的日子之一。
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身而过,偶有偷瞟一眼陆心颜被其惊艳的人,不小心撞到其他人换来一阵怒骂。
“哇!小姐!这京城可真热闹啊!”小荷双眼亮晶晶的。
“这可不比在别处,不能乱跑知道吗?小心被人贩子抓走了!”陆心颜耳提面命,觉得自己就像个老妈子似的。
“我知道的,小姐。”小荷猛点头。
小荷虽爱玩,但很有分寸,这点陆心颜还是放心的。
“小姐,那是什么?我想吃。”刚走两步,小荷便扯着陆心颜的袖子,眼巴巴指着飘着香味的某处。
陆心颜一眼望去,是煎饺,煎得香喷喷的,“去吧,买少点,别吃撑了。”
“是!”小荷喜滋滋地跑过去,掏出铜板买了十几个煎饺。
煎饺是韭菜味的,闻着香吃着香,就是吃了嘴里容易留下味。
陆心颜拒绝了小荷的好意,让她和青桐分着吃了。
一路吃吃走走,小荷肚子都快成球一脸痛苦的时候,终于到了陆心颜要来的地方:素染坊。
素染坊不是染坊,而是京城第一大面料行,织、染、销售,一条龙。
其主人是一位颇有传奇经历的女子,名叶霜,人称叶大当家。
她本是一位普通乡村少女,因缘际会进入一家染坊作丫鬟,因天生聪慧,只靠看听便学会了全部织染技术,并自创出各种新奇的织法,一上市便引来哄抢。
因为无权无势,京中各大染坊织坊收买不成便陷害她,令她坐过牢受过刑,甚至差点身首异处。
幸运的是最后她安然无恙。
在经历各种非人折磨后,叶霜自立门户,从一个租来的小院里开始经营起素染坊。
然后十年时间,一跃成为京城最大的面料商行,以一匹素染云霞,获太后大加赞赏,亲手写下素染坊三个字制成牌匾赠与她。
曾经的过往锻炼了叶霜非凡坚韧的品性,加上太后所赐牌匾的威力,叶霜立下一些原则,即使是皇亲国戚来到,也不会经易改变:她每季都会亲手织染一匹面料,而她织染出来的面料,如果对方能提供满意的设计稿,她可以无条件提供,否则无论对方出多少银子,她也不卖,宁可销毁!
据说这五年来,能取走她亲手织染的布的人,寥寥无己,至少有一半多的面料,都化成了灰烬。
素染坊共三层,门宽约五米,红漆大门,金字招牌,很是气派。
两边两个大石狮子,狮子上站立着石雕织女,素染坊的人每日为石雕的织女裹上不同颜色的面料,像给织女穿上了一件云织的衣裳,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里面的布料按材质按色彩深浅有序摆放,一尘不染,看起来赏心悦目。
一见有客人到,伙计立马笑脸相迎,“这位夫人,想买些什么面料呢?咱们店里云锦、蜀锦、素纱、素罗、花罗…品种齐全,应有尽有,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店里没有的…”
伙计口才顺溜,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小荷噗嗤一笑,“吹牛!”
伙计见她生得可爱,也不计较,拍拍胸脯,“小的可不是吹牛,无论您想要什么面料,咱们店里都有。”
小荷顽皮的一转眼珠子,“我要粗麻布有吗?”
伙计这下笑脸僵住了,粗麻布是家里贫寒的人家自己织的布,他们这店里怎么可能有?
如果穷得只有穿粗麻布,怎会到店里来买?
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可是看几人气度不凡,伙计也不敢给面色,只嘿嘿两声蒙混过去。
“小荷,别跟小哥抬杠。”
小荷俏皮地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陆心颜微微一笑,“这位小哥,我想看看叶大当家秋季新织的面料。”
“这个?”伙计为难了。
“叶大当家亲手织的面料,可不是谁说想看就能看的。”一道略带不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陆心颜抬眼望去,一身浅橙色短襦配烟云蝴蝶裙的杜月清,正昂着头迈脚进来,看向陆心颜的眼神相当不善。
陆心颜看看她身上的短襦,勾唇笑了笑。
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杜月清立马脸胀得通红。
原来她身上所穿的短襦的衣袖,是灯笼袖造型,正是半月多前陆心颜去舞阳侯府穿过的款式。
杜月清下意识将手臂往后收,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将手放下,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又不是只有你能穿的款式!”
陆心颜笑眯眯道:“杜小姐,我有说什么吗?”
杜月清被气得够呛,正想说什么,身后传来另一道熟悉带笑的声音,“杜妹妹,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一听那声音,杜月清立马高傲地扬起头,嘲讽道:“宫少夫人,叶大当家新手织的面料,并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至少你,是连看的资格都没有的!但温姐姐就不同了,去年夏天叶大当家织的面料,便是赠与了温姐姐!”
“咦,陆妹妹,不,宫少夫人,你也来这选购面料?”温如香见到陆心颜,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亲切熟稔的笑容,“我是这里的常客,若是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顺便让掌柜的打个折。”
温如香今日穿着藕色罗衫配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罗衫袖子在上臂和小臂处分别系了两条丝带,与陆心颜在封氏寿宴上穿的衣裳款式类似,不过她聪明地做了一些小变化,倒显得是自己新设计的一样。
所以见到陆心颜的时候,面上神情很坦然,一点没有抄袭别人的羞耻感。
“温姐姐,你人就是这样,不管对谁都那么好,也不看对方值不值得!”杜月清似乎带着两分不满。
“杜妹妹,说起来,我认识宫少夫人的时间,比你还久。”温如香笑着解释,“我们俩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九岁的时候有次外出一起玩出了点意外,后来才渐渐疏远了。”
“七年前的那场意外?”杜月清吃了一惊,却不敢再往下问了。
温如香点点头,清丽的面容上带着心无芥蒂地笑,“嗯,若没有那场意外,说不定我们俩现在还是温姐姐和陆妹妹。”
这话听着很正常,好像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件让人觉得可惜的事情而已。
但话里却无形透露着另一种信息:两人之所以疏远,是陆心颜单方面的缘故,与她温如香无关。
一句话映射出陆心颜的小气,衬出她温如香的大气大度。
果然杜月清听了后,看向陆心颜的神情,越发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