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媚捏着手中的帕子,唇角抿起,眸光望向别处,一言不发。
“要是当初皇上将我指给萧世子就好了,这样今天被他这样温柔对待的人就是我了!唉,好可惜,看来我只能等下辈子了!”温如香叹了一口气后,好奇问道:“对了,若媚,刚刚萧贵妃单独叫你去,有什么事吗?”
张若媚心不在蔫道:“没什么,就是随意问了两句。”
萧贵妃住在甘泉宫,深居简出,一年到头来,离开甘泉宫的次数不过十次,召女眷进宫的次数更是不超过三次。
之前召见陆心颜,是因为陆心颜许给了萧逸宸,萧贵妃作为萧逸宸的姑姑会召见陆心颜,合情合理。
但张若媚什么也不是,温如香猜想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不过张若媚不愿说,她也不追问了,反正瞧张若媚眸中使出全力也压不下去的嫉妒,温如香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微笑道:“若媚,我去找公主说两句话就出宫了,你呢,是跟我一起去见公主,还是出宫?”
张若媚礼貌道:“我下次再去拜见公主。”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张若媚沿着陆心颜与萧逸宸刚才走过的路,迎着光慢慢向宫外走去,心里想着刚才萧贵妃跟她说的话。
“若不是皇上指婚,本宫死也不会同意逸宸娶个和离的女人做世子妃!要娶,也该娶个像若媚你这样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唉,真是可惜了!本宫现在就想给逸宸挑两个配得上的贵妾,若以后生下侄孙,本宫就求皇上作主抬了平妻!”
萧贵妃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张若媚心里却更加难受。
以她的出身,她祖父怎么可能会让她去做贵妾?更何况,她本来有机会成为堂堂世子妃,如今却只有机会成为低人一等的贵妾,还要生下男丁才能抬为平妻!
可眼前有了这个嫁给萧逸宸的机会,又有萧贵妃撑腰,若她不抓住,她又怕自己将来后悔终生!
张若媚心里纠结不已!
——
温如香走着走着,碰到了孔羽兮。
她主动打招呼,“孔小姐,新年好!”
孔羽兮微微颔首,没作停留,继续向前走。
温如香只是侯府三房的小姐,又巴结着武婉,与孔羽兮完全是两派人,两人一直没什么交集。
“孔小姐,咱们这次同属公主接待团成员,不知道孔小姐有没有兴趣和长平公主一起?”
孔羽兮停下脚步,“这是我份内之事,不管和谁一起,我都会做好自己本份。”
“孔小姐,此次接待团成员中,长安公主、珠珠郡主、严小姐、何小姐,以及明芷乡君五人,皆是好友,自成一派,我与长平公主还有张小姐相识相交多年,只有孔小姐是孤身一人,因为孔大少爷之事,孔小姐想必对安康伯府恨之入骨,自不会加入她们!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和公主欢迎孔小姐加入。”
“此次公主接待团,是为了向瓦刺公主展现我天武女子风范,并不是为了战斗,何来敌人、派系之说?”孔羽兮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做好份内事,请公主不必担心,告辞!”
温如香含笑道:“孔小姐慢走,如果孔小姐改变主意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相互转身的瞬间,两人眼神都变得嘲讽而冰冷。
——
萧逸宸今日很老实地将陆心颜送到了安康伯府门前,“我就不进去了,明日来看你。”
初二是女婿上门拜年的日子,萧逸宸作为准女婿,明日同样要过来正式拜年。
现在没外人了,陆心颜直接问:“你面色这么差,是不是病发了?”
萧逸宸伸出双手捏住她担忧的小脸,顾左右而言他,“大过年的,不能这样咒自己未来夫君知道吗?”
那手比她被风吹过的脸还冷,陆心颜摸摸自己被捏痛的脸,“回去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外面冷,快进去。”萧逸宸微笑着目送陆心颜进了安康伯府的门,才转身上了马车。
陆心颜站在门后,并未走远,听到马车响动的声音后,从门后走出来,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对青桐道:“青桐,你去找小猴子,让他告诉齐飞,等会悄悄来见我,不要让萧世子知道!”
“是,小姐。”
“白芷,萧世子是病发了吧?”
“没有把脉,我不敢肯定。”白芷道:“不过从他气色和虚浮的脚步来看,有发作的嫌疑。”
陆心颜死死咬着唇,“不是说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吗,为何这么快就病发了?”
“如果萧世子静心好好调养的话,是这样的,但现在看来,他并没有。”
“那…如果找不到三生花,还能支撑多久?”
“快则一个月。”
“一个月?”陆心颜倒抽口气,“这么快?”
他怎么可能会死呢?即便最初知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若找不到药,便会有生命危险,可她从没想过他真的会死!
可现在,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这一想,心口处竟有丝丝痛意蔓延开。
齐飞很快随着青桐来了,“郡主,小的是趁着少爷休息的时候来的,您有什么话尽管问。”
陆心颜皱眉道:“你家少爷为何会突然病发?他不知道要好好休息吗?”
齐飞顿了顿,“少爷之前一直有好好休息调养,就是昨晚来见郡主您受了寒,所以…”
居然是为了见她!陆心颜眼眶一热,“三生花的下落有了吗?”
齐飞摇摇头,“瓦刺大王子十天前已经离开了瓦刺,不知所踪,听说那三生花他随身带着。瓦刺使臣团中有大王子的名字,想必他只是提前离开,最后一定会来到京城,朱雀堂已经派出人手,在各条可能来往京城的路上追查大王子的行踪。”
瓦刺使臣团到达的时候约在二十五天后,也就是说大王子巫山会在二十五天后才出现,而那时萧逸宸可能已经到了最后…
不行,一定要在巫山到达京城前找到他,拿到三生花!不能等到最后,万一最后巫山不愿意交出来,或是中间出了问题怎么办?陆心颜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若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陆心颜加了一句,“不必让你家少爷知道。”
“是,郡主,小的告辞。”
——
初二早上,萧逸宸带着礼如约而至。
陆子仪接待了他,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后,陆子仪道:“珠珠,带大妹夫在府里转转,等会我与你们汇合。”
萧逸宸只想去欢喜院坐坐,“不用了,大哥,你忙你的,珠珠招呼我就够了。”
陆子仪意味深地瞧了他一眼,陆心颜抿唇轻笑,“世子,我带你去伯府花园看看。”
有大舅哥在一旁盯着,萧逸宸只好保持距离地跟在陆心颜身后离开。
直到到了陆子仪看不到的地方,才迅速牵住陆心颜的手。
手还是很冷,陆心颜这次没有嫌弃他,反而用两只小手包住他的手,帮他取暖。
面前的男子瞟了瞟她身上某处,“你手太小了,不如用别的地方帮我取暖。”
陆心颜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胸前,淡定地指了指,“你是说这里吗?”
某人眼光一亮,“没错~”
陆心颜大方道:“行啊,来吧。”
萧逸宸有些不敢相信,上次她可是很生气的。
“不来就算了。”
“来!”萧逸宸立马伸出手,正要从衣襟里伸进去,陆心颜突然对着他背后甜甜一笑,喊道:“哥哥,你来了?”
萧逸宸立马老实地将手收回,转身拱手:“大哥…”
抬头一看,哪有人?再回头,陆心颜已像鸟儿一般,清脆地笑着跑开了,笑声如铃在花园里飘散开。
“好啊,敢捉弄我,被我捉着让你好看!”
萧逸宸咬牙朝那抹亮丽的身影追去。
他虽然受了伤,但终是男子,腿长脚长,速度又快,不一会便将陆心颜逮着了。
他将她紧紧压在廊下柱子上,手伸向衣襟。
陆心颜尖叫着,双臂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让他得逞。
他一手拉开她的手,眼看就要得逞。
“珠珠,大妹夫,你们在那干什么?”身后响起陆子仪的声音。
萧逸宸迅速收回手,转身一本正经道:“大哥,我们在…捉迷藏。”
骗谁呢?还捉迷藏?陆子仪板着脸,“光天化日之下,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珠珠,你是女孩子,注意身份!”
陆心颜吃吃一笑,“知道了,哥哥。”
陆子仪正要离去,想想又不放心,“珠珠,你去厨房看着,大妹夫,你随我去正厅。”
还是分开两人,比较放心!自己妹妹,可不能轻易便宜了这个臭男人!
萧逸宸垂着肩,“大哥,你忙你的,不用单独照顾我…”
陆心颜推他一把,甜蜜地朝他挥挥手,“世子,午膳的时候见哦~”
小没心肝的!萧逸宸瞪她一眼。
“哥哥!他瞪我!”陆心颜大叫一声。
陆子仪不高兴质问:“大妹夫,珠珠哪里惹你了?”
萧逸宸赶紧赔上笑脸,“大哥,我没瞪,是珠珠看错了,我是不舍…”
眼角余光看向陆心颜,透着威险的信号。
陆心颜挑衅地回他一个眼神,“哥哥,他又…”
萧逸宸猛地咳嗽两声,“大哥,我有事情要请教你!咱们正厅里去说!”
“嗯,走吧。”
陆心颜前往厨房的时候,碰到了二房的秦氏,眼眶红红的。
见到她后,眼眶更红了,“郡主!”
“二婶这是怎么啦?”
“郡主,沈女婿刚刚派人送了封信来,说是他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心芸要照顾他,今天就不来了。心芸自打出了伯府门,到现在半个月了,一次也没回来过。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郡主,求你帮帮我,让我去沈府看看好吗?”秦氏哭着请求。
沈青竹成了太监,将此事算在陆心颜头上,当初想娶陆心颜回去折磨,被陆心颜引到陆心婉头上,陆心婉又推给陆心晗,最后陆心芸成了替罪羊,陆心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陆心芸嫁过去后是何等凄惨!
她一点不觉得愧疚。
陆心芸以前合伙陆心婉与陆心晗欺负原主,在她和离回来后,又在河水中布满碎瓷,试图将她推到水里毁容,若她还是原来的陆心颜,早就中招容貌尽毁,说不定一时想不通上吊自尽了。
但秦氏,没有害过林如月和她,二房除了陆心芸,一直夹起尾巴做人,对府中之事不闻不问,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对于一个没有对不起她,又有着亲戚关系的柔弱的母亲,陆心颜狠不下心来不闻不问,“二婶,我派人去打听一下。”
秦氏感激涕零,“谢谢你,郡主,谢谢你!”
萧逸宸在伯府里待了一整天,却跟陆心颜单独相处半个时辰都不到,这让他郁闷不已。
用完晚膳,天快黑了,得告辞离开了。
“哥哥,我送送世子。”
陆子仪当了一天的电灯泡,此刻终于大发慈悲,“早去早回,萧世子慢走。”
“大哥留步。”萧逸宸笑容满面。
两人离开后,陆心颜忍俊不禁,“萧世子,我发现你对着哥哥,比对着我笑得还多。”
萧逸宸揉揉脸,“大舅哥,得罪不起!万一他反悔不让你嫁我,或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怎么办?”
陆心颜笑道:“这世上还有你会怕的事情?真是难得。”
萧逸宸没有反驳,“嗯,我最怕的是娶不到你。”
陆心颜顿时沉默了,以萧逸宸现在的身体状况,这话有两种意思,一是怕她反悔或有外来因素阻止她不能嫁,二是怕他的病提前复发,他没命娶她。
“萧世子,我昨天梦到我娘了,过几天,我会去清岩寺斋戒几天,给她祈福,顺便…给你也祈个福。”
“好。”正好过几天他也有事要忙,没空陪她,“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十五元宵那天。”
“这么久?我抽空去看你。”
“不用了,你好好养伤,要是下次再来见我的时候,手还是这么冰冷,我就不见你了。”陆心颜明媚的双眸如勾子似地眨动,“要是我回来那天,你好好的,有奖赏。”
黑暗中,某人心领神会,眸光一亮,“什么奖赏?”
陆心颜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在他脸上轻轻触了一下,“像这样的。”
冷峻的眉眼在那一刻如水般化了开来,琉璃眸暗如深渊,他伸手指指自己的唇,示意不够还要。
陆心颜拉开他的手,笑靥如花,“刚刚是提前支付的利息,本金下次支付!”
替他理理衣襟,抬手摸摸他的头,“乖乖地养伤,听话,知道吗?”
她声音甜得如蜜,萧逸宸拉过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含笑道:“好。”
陆心芸的情况,比陆心颜想象的还要糟糕,据琳琅阁传来的消息,自陆心芸嫁过去后,没有出过房门半步,沈府里没有一个人见过她,包括沈京云与沈青竹的父母,以及沈青竹的小妾。
若不是沈青竹所住的院子,那大红喜字还没撕去,厨房里每日定时定量送去膳食,几乎所有沈府的人,都会怀疑沈青竹真的又成亲了吗?
陆心颜没将实情告诉秦氏,只道每日吃得好喝得好,具体情况还没查到,因为如今过年大家都在四处拜年走亲戚,不好查探,等过完后她有空了再让人仔细查查。
秦氏听闻陆心芸吃好喝好暂时放了心,她知道陆心颜要去清岩寺斋戒,忙道:“郡主你先忙你的事情,只要郡主将心芸的事记在心上就行了。”
初五,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星罗梳云去了清岩寺。
青桐和白芷陪着陆心颜在禅房内,星罗梳云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打扰。
入夜,两条苗条的黑影以黑夜为掩饰,离开了清岩寺。
——
四天后,西南安楚与京城郊区接壤的一个小镇。
数丈高的城墙,巍峨耸立,乌青色的墙面历经风雨,斑驳印记彰显着它的古老与悠久。
一名十八九岁的青衣男子,驾着一辆乌蓬马车,停在城门前。
他姿态潇洒地一跃而下,青衣袍角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惹来一阵叫好声。
“少爷,请下车。”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挑开马车帘,一名衣着华贵的蓝衣少年,从马车上施施然跳下来。
少年样貌算不得出众,只是那双眸黑如点漆,似聚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灵气,眉宇间偶有张狂邪肆闪过,硬是让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让人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
“进去吧,阿青。”
两人正是女扮男装、外加易容的陆心颜与青桐。
瓦刺大王子巫山迟迟没有下落,萧逸宸因为她提前病发,陆心颜寝食难安,与其坐等干着急,不如出来一路往西南碰碰运气,不管结果如何,她算是尽过自己的心意。
如今一晃四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陆心颜心里更急了。
因为最多再过两天,她就得返回去,赶在元宵前现身,十六进宫接受公主接待团的任务。
“随便吃点,继续上路吧。”陆心颜道。
她们的目的,是在天黑前赶往双溪,安楚一座繁华的城,有许多知名古迹,外地人来游玩的圣地之一。
青桐将马车停在一个小饭馆外面,一个八字胡的掌柜前来,笑容满面地将她们迎进去。
青桐将马拴住,向店家要了些马料喂了马后,随陆心颜一起进了小饭馆里。
此时已过了饭点,小饭馆里没什么人,两人点了两菜一汤,很快就上来了。
用了几口饭后,陆心颜猛觉一阵头晕,身子一软,倒在了桌上。
青桐迅速站起,伸手掏出匕首,但浑身发软,根本握不住,咣当,匕首掉在地上,她猛一咬舌尖,让自己瞬间清醒,接着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趴倒在桌上。
“倒是个机警的,可惜,服了老子的醉仙散,再厉害的武林高手都得乖乖束手就擒!”
先前笑脸迎人的掌柜,摸着八字胡,得意不已,“绑好了,跟昨天那几条水鱼关在一起,晚上一起卖了。”
“是,老大!”小二一手拎起一个,“可惜瘦了点。”
掌柜地敲一下他脑壳,“管他瘦不瘦,对方按人头付钱,又不是按重量!”
小二咝了一下,“不过老大,对方买这么多年轻男子去干嘛?”
“收钱干活,问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老大。”
陆心颜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被束缚住,躺在一个狭小的可移动的空间内,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到。
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她慢慢蹭着,想找到一个着力点,让自己坐起来。
脚不小心碰到一个有弹性的物体,陆心颜轻轻踢了踢,凭感觉猜想应该是人,她小声道:“阿青,是不是你?”
那物体没有动,突然左边角落里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咦,想不到有人跟我一样醒过来了。”
“你是谁?这是哪里?”陆心颜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处,黑暗中只隐约看到他含着光的眸子,以及在他张口说话时,那口耀眼的白牙。
“我跟你一样,被那个黑心店家抓了去卖银子的倒霉鬼,听说一两银子一个人,这马车上装了大约十人,现在正要去交货。”
陆心颜怀疑道:“你既然清醒了,为什么不逃跑?”
男子道:“这迷香药性极强,一般人中了最少睡上三天,即便体质异常提前醒了,药效也会维持三天,我全身无力,又两天没吃东西,怎么逃?被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
说得在理,陆心颜又问:“对方买我们干什么?”
“好像是挖矿还是练兵,当时我刚清醒,具体没听太清。”
陆心颜沉默一会,“你有匕首之类的东西吗?”
“我被抓两天,身上的东西早被搜刮完了。”男子耸耸肩,“如果你有,我劝你留到关键的时候用,现在拿出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陆心颜双手和身子绑在一起,不过能感觉到自己袖子里的东西还在。
幸好对方还没来得及搜身,否则若被发现她和青桐是女儿身,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她得先自救,不然等到对方来搜身,那就真是悲剧了。
“我靴子里藏着一把匕首,”陆心颜道:“你能帮我取出来吗?”
男子不赞道:“我劝你…”
陆心颜坚持道:“我有必须取出来的理由。”
那男子望了她好一阵,黑暗中,她明亮却坚定的眸子熠熠生辉,男子似有触动,“那好吧,既然你要自寻死路,我不拦你。”
他费力挪到她脚边,背过身子躺在地上,摸索着从陆心颜的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因为用了迷药的关系,绳子只是普通的麻绳,陆心颜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借助马车摇晃时摩擦的力度,用匕首慢慢地磨断了麻绳。
“要帮忙吗?”她问那名男子。
男子摇摇头,“不用了。”
若是能看清他的神情,会发现他此时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陆心颜,“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在我被抓的这两天,见过有三个人试图逃跑,最后都被抓住,当众斩去四肢,成了人彘,扔到茅房里。”
陆心颜猛觉一阵寒风吹过四肢,哆嗦了一下,“多谢提醒!但我必须试一试。”
浑身无力,马车内又空间有限,她爬着四处摸索,寻找青桐的身影,好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仔细看勉强能辨认得出。
找了一圈,最后却在男子的身旁发现了青桐,陆心颜一喜,“青…阿青。”
青桐仍在昏迷中,陆心颜边用匕首,小心地割青桐身上的麻绳,边小声地喊她。
“二哥,后面好像有声音。”前面驾车的一人突然道。
马车瞬间停下,“又是哪个王八羔子想逃跑?”另一人骂骂咧咧,“被老子逮着了,将他四肢砍了喂野狗!”
青桐还没醒过来,陆心颜身上的麻绳已经散开,若被人发现,她就死定了。
粗重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心颜心急不已,可越急越没劲,手越不听使唤,匕首咣地掉到车厢里。
她伸手摸向怀中的药,却发现此时连拔开药瓶的力气都没了。
马车帘掀开,火把的微光照进来。
就要被发现了!
那种感觉好像在深渊中盼了许久,盼着有人来解救,结果却盼来了死神。
陆心颜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判决时刻的到来。
突然,一个黑影倒在她前面,挡住了火把的光,眼前顿时一黑。
之前骂骂咧咧的声音道:“原来是条水鱼受不住颠簸,摔倒在地,就你大惊小怪!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吗?”
帘子放下,不一会,马车悠悠晃晃地向前驶去。
陆心颜浑身发凉,长长吐出口气,“谢谢你!”
刚才那黑影,便是先前帮陆心颜拔匕首的男子。
“我也就能帮你到这了。”男子向外移了移,给出足够的空间给陆心颜。
“阿青,阿青…”
青桐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哼,陆心颜大喜,“阿青你醒啦,你没事吧?”
青桐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个人影,“小…”
“阿青,我们被抓了,现在马车上,还有其他人。”
青桐反应过来,“少爷,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呢?”
“我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子,脖子有点痛,头有点晕,身上发软,其他正常。”
陆心颜放心下来,将刚才男子告诉她的话,告诉青桐。
青桐道:“少爷,将匕首给我一下。”
陆心颜不明所以递给她,“那迷药厉害无比,药效三天才散,拿着匕首…”
话没说完,一阵血腥味冲入鼻尖,“青…阿青,你在干什么?”陆心颜低呼出声。
“没时间了,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青桐坐起身,撕下一块布,迅速绑住大腿上、刚刚用匕首扎的伤,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开手脚后,抱起陆心颜,准备跳车。
正要跳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陆心颜的衣裳,“带我一起走!”一口白牙在黑暗中发着光。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陆心颜道:“你跟着我们一起,说不定会被抓回来,砍掉四肢。”
男子双眼闪闪发光,“我愿意跟着你们赌一把!”
青桐直接拒绝,“对不起,我身上的药效没过,现在是刺了自己一刀暂时清醒,我没能力带走两个人!”
男子不放手,理直气壮,“我刚刚救了你们,现在我要求你们还我。”
正因为如此,刚才陆心颜没有直接拒绝,“阿青,能想办法带走两个人吗?”
陆心颜开了口,青桐无法拒绝,她将外衫撕成布条,将陆心颜绑在背上,一手拎起地上的男子,掀开帘子,跳下去。
“二哥,好像有东西掉地上了。”
“不会是哪条水鱼不小心从里面掉下来了吧?停车,去后面看看!”
“二哥,有人跑了!”
“奶奶个熊,看来老子一点威信都没有!不相信老子会砍了你们的手手脚脚吗?给老子等着!楞着干什么?兄弟们,快追!”
火把的光亮及热气,迅速朝陆心颜几人逼近,那火光照在背上,有种灼伤的炙热感。
陆心颜回头一看,只见十几个身手灵活的汉子,手持着火把,迅速将她们逼到了悬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