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嘹亮的号角声响破天际, 鼓点如雷鸣,嘶吼声划破长风袭入耳内,那样的刺耳。
他们来了, 战争真的开始了。
城中的将士听闻震耳欲聋的声响, 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操练的节奏, 握紧手中的武器, 手心里攒了一把汗, 隐隐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心中热血沸腾的兴奋。在军中修养整顿了小半月,早早地把都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言笙刚才也说过这场战役至关重要,所以, 他们时刻警戒着准备随时冲上前线。
言笙披着棕红的战袍, 登上城楼眺望城下各据一方的战局, 孙校尉急匆匆地冲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军, 玉珑军果真没打东门。”
“我看到了。”相杀者知敌七八分,相爱者勘破其心,言笙从战事刚起就开始揣度丰佑亭,还是不如曾与丰佑亭朝夕相处的莹莹。
高举的战旗随风抖开,鼓点越来越密集, 号角声更是撕心裂肺地悲切。以丰佑亭为首的玉珑军丢开他们精良的铠甲装备, 只套了一声玄色铠甲轻装上阵, 看这阵势, 想必丰佑亭要选择急攻猛进。相比而言, 西孓军的装备齐全,却显得累赘了些许, 或多或少会在厮杀中拖慢节奏。
玉珑军前列骑兵由丰佑亭率先引领出击,两侧步兵步伐稳健地快步向周围散开,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西孓军包围在内侧。言笙站在城楼上,都能感觉到大地在振动。
秃子拽紧缰绳,手中的长戬高举,振臂一呼,“给老子杀!”而后纵马驰骋而上,挥舞着长戬刺穿冲在最前的北漠士兵,动作行云流水,不杂些微停顿。
西孓的士兵早在出战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一场胜即活败犹荣,然而谁都不想死在这沙场上。秃子呼声刚起,士兵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的兵器,按照鼓声传递的指令排阵抵抗。
与此同时,在西城门与孟京辉交缠的玉珑军尽显疲累,已然招架不住,迅速收拢撤退。士兵们杀红了眼,咬着牙,喉间发出粗粝的低吼,意图追上前去剿灭余党,却被孟京辉拦住。
“别忘了火烧玉珑军粮仓那天,将军布了什么局。”
被疯狂的杀意冲昏头脑的士兵这才清醒了一些,明知道西门的激战不过是一场噱头,充其量只是点燃了这一触即发的战事而已,若是追击而去,说不定有千军万马蛰伏着,摩拳擦掌准备将他们剿灭。
眼看要追击的西孓军竟掉头回城,玉珑军御风营守将恨得牙根痒痒的,到手的肥肉又飞了,真不知他们西孓人是怎么想的,多好的追击机会都放弃了。
孟京辉回城后,言笙亲点伤兵,凡是重伤者全都勒令留营治疗,老军医忙不过来,就由营中的兄弟帮着处理。
“将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孟京辉臂膀和腹部均有刀伤,流了不少血,他自己却没放心上,一个劲地追问下一步。
言笙环视那些伤兵,出战前两千八百精兵,不过几个时辰,损耗近一半。他们昨日的笑颜似乎还在眼前,转头已赴黄泉,言笙再不忍心让他们立刻就行动,只好重新安排布局。“你在营中稍作整顿,一旦容司发出信号弹,立即率一千骑兵和三百弓箭手前往支援。”
孟京辉私心里是冲在阵前,和丰佑亭大战三百回合来着,可是言笙却安排他支援容司,他显得有些急躁。“那前线怎么办?”
“军中还有两个营的士兵以及秣荆寨的兄弟们都蓄势待发,可从东西城门出,两面包抄将玉珑军困住。”言笙尽量放缓语调,耐心地解释。“前线玉珑军约有一万,剩下的还蛰伏未动,他们若要支援,必经容司埋伏的舟山地段,我不知丰佑亭如何安排,容华能不能抵挡住也未可知。她若有难,你率军支援的话,我有八成把握将玉珑军的援兵扼杀在舟山。”
言笙都这么讲了,孟京辉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只要是能让他上阵杀敌,等就等吧。
耳边的鼓声忽然变得怪异,号角声紧急而凄厉,言笙暗道不好。有小兵急切地从城楼飞奔而下,越过伤兵直直地朝言笙奔来。
“将军,玉珑军势如破竹,我方伤亡惨重。”
“陈忠,张宇何在?”言笙不由倒退两步,努力稳住心神,高呼一声。
陈忠和张宇快步上前,抱拳屈膝。“末将在。”
“你二人各自率营从东西城门出,两翼包抄,切断玉珑军退路。”言笙紧握双拳,开口时声线不由发抖,“阵前三千骑兵杀伐果决疾如闪电,是丰佑亭最手中的利剑,我要你们剜了他的心头肉,断了他的剑。”
“末将领命。”陈忠和张宇一刻不敢停歇,转身急匆匆地奔回自己的营帐调遣将士。
言笙咽了下口水,又喊一声,“容谈手下的兄弟全员整顿,随我由南城门出,正面迎击玉珑军。”
“容谈领命。”秣荆寨的兄弟们虽是匪,戒律不必士兵们差。
“剩余的将士在城中待命,临阵逃亡者斩,擅自行动者斩!”言笙扭头而去,临行前依旧不忘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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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笙领着秣荆寨的兄弟冲出城门,满目间尽是红与黑交缠不休,秃子带的兵不足玉珑军的三分之一,渐渐地开始力不从心,已然有些招架不住了。
“干!”言笙骂了句粗口,纵马冲入重围。秣荆寨的兄弟一看言笙已纵马而去,耐不住心中的激荡,有序地轰然向前冲。下手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狠厉果决,他们追求一击必死的速度和快感。
言笙挥舞着手中的流星锤,直击马前士兵的后脑,刹那间脑浆迸溅。身后有骑兵手握长矛袭来,言笙偏过身躲开一击,手臂一抬将长矛夹住,手腕灵活地绕过长矛。稍一收力,那骑兵连人带兵器一道被言笙甩出好远,吓得魂飞天外。
清冷的目光中杀意毕露,手中的流星锤灵活地甩出,夺人性命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
残阳如血,言笙就如夺命的修罗一般,想暴怒的野兽一般挥舞着手中的流星锤,除了杀戮眼里再看不清别的。
陈忠率先抵达,率小部分士兵冲入内圈,而剩下的多数则拖住玉珑军的一翼。不多时,张宇也同样从西方切入,瞬间将玉珑军围城一团。
耳畔是千军万马悲壮的嘶吼,也有兵器划破长风的呼啸。两军抵死相击,每一瞬都有士兵倒下,无论是西孓还是北漠,刀枪穿刺、马蹄践踏,飞鹄关的半空中久久弥散着腥臭的血腥味。
这就是战场,上演着残酷杀戮的舞台。
北漠兵强马壮,士兵们一招一式都快狠准,况且又都是轻装上阵,更是提高了速度。这样正面冲击下,言笙手下兵马虽多,却也没有占到优势,相比而言死伤更为惨重。
西孓军的装备太过沉重,时间拖得越久,只会对西孓更加不利。想要迅速结束这场厮杀,唯有擒住丰佑亭,逼玉珑军投降。
言笙双腿夹紧马肚,扯起缰绳猛地一抖,好似一道闪电嗖得一下杀进玉珑军的阵中,冲乱了他们的阵型,直逼丰佑亭而去。
“许久不见,女将风采依旧啊。”丰佑亭不急不缓地扯着马头面向言笙,手中的鎏金缠丝枪背在身后,一改往日的急进,颇有几分叙旧之意。
言笙冷哼一声,“废话少说,手下见真章。”
昔日不过阵前斗过嘴仗,言笙和丰佑亭并未实打实地交过手,只听说丰佑亭的功夫不必穆行止差,言笙要应对起来,其实也很吃力。
“锵”一声,兵器交击。丰佑亭顶着鎏金缠丝枪竟抵住言笙挥去的流星锤往身侧撇去,要知道言笙力量之大,世上难有几人可以抗衡,没想到丰佑亭面不改色地借力打力。言笙心中不由地惊了一跳,看来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丰佑亭面上虽无异色,不过虎口被震得生疼,几乎都要拿不住缠丝枪,松开五指缓释须臾,再握紧枪身,脸色铁青,目眦尽裂,大喝一声“呀~”就朝言笙攻去。
他松手的小动作言笙自然是注意到了,嘴角紧绷抿成一条线,手握两锤相抵顶住丰佑亭的缠丝枪,而后向上蓄力一推,丰佑亭连人带马侧翻过去。
然而丰佑亭并没有狼狈落马,而是一个翻身,腾上半空,缠丝□□进言笙所坐的战马颈部,温热的鲜血溅了言笙一脸。吃痛的战马跃升而起,狂躁地扭动身躯,凄惨地嘶鸣。
言笙果断地弃马一跃而下,浑身的戒备并没有松懈,直到安全着地,才与丰佑亭陷入更迅猛激烈的缠斗中去。
“我以为你只会耍诡计,没想到功夫也不差嘛。”丰佑亭胸口着了言笙全力一击,连退好几步,用枪柄抵在黄沙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
言笙甩了甩酸胀的手臂,脸上毫无被夸赞的喜悦,反倒是戏谑之意分外明显。“过奖过奖!”
“就是粗鲁太过,倒像是我们北漠的女人。”丰佑亭抬手揩去嘴角的血渍,朝边上啐了一口含血带沙的唾沫。“原来穆行止好这口,不过可惜了。”
丰佑亭说这话不论有心还是无意,绝对的激怒了言笙。言笙纵身一跃,抬腿朝丰佑亭踢去,“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