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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江仪式最重要的除了开祭,就是送江神。
送江神是在夜里,江神一般不会现身,只会派守护灵前来,守护灵若来得越多,则说明江神对今年的祭祀越满意,漓州会得到的庇护也就越多,反之则说明江神很不满意。
江神若是不满,预示着这一年,漓州将会有大乱发生。
楚凌熙和楚怀安、陆戟三人到江边的时候送江神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岸边挤满了了人,之前祭台上的火还烧着,未曾断绝。
而在白日停放王二少爷尸首的台阶处,正站着一个银发老者,老者身上穿着黑羽长袍,因为身子佝偻,长袍有很长一段拖在地上,在老者前后左右的台阶上站着五个妙龄少女。
少女穿着淡粉色春装,手里提着一盏花灯,那花灯不像平日看见的荷花、兔子之类的样式,形状怪异,着色也是浓黑的墨色,被灯一照,便在地上投射出张牙舞爪的黑影,如水里钻出来的鬼怪一般。
“那个糟老头就是传说中的长老?”
楚怀安低声问,楚凌熙点点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听见告诫楚怀安:“这里所有人都非常信任江神和长老,在这种场合你别乱说话。”
“怕什么,反正……”楚怀安想反驳,原本嘈杂的人群忽的安静下来,余光瞥见那个所谓的长老有了动作,没说完的话变成一记鼻音溢出:“嗯。”
他们来得迟,只能站在靠近祭台的地方,离江边稍有点远,只能听见长老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祭词,却听不清祭词的内容。
在长老念祭词的时候,五个少女则提着花灯在旁边翩翩起舞,那舞蹈并不优美好看,反而处处透着叫人不舒服的诡异。
楚怀安耐着性子看着,念完祭词以后,水漫上几步台阶,长老站在了水中,长袍有一截浮在水中,没有什么特别的。
人群里却渐渐有了嘀嘀咕咕的议论之声。
“怎么了?”
楚怀安问楚凌熙,楚凌熙摇头:“这和我上一次看到的祭江仪式不大一样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正说着话,却见那长老提步下了台阶,往水里走了两步,水立刻淹到他的腰。
五位少女其中的四个分成两列站好,将花灯高高举起,像是在恭迎什么人,剩下一位少女则举着花灯跟着长老一起走进水里。
“这……长老怎么下水了?而……而且守护灵为什么还没来……来了!”
有人正疑惑的嘀咕着,猛地兴奋地大喊。
抬头,只见黑漆漆的江面之上,出现粼粼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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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亮光很多,正是白日伤了苏梨的箭鱼,那些箭鱼像一把巨大的银扇在江面铺陈开来,从楚怀安他们的位置看下去,那是非常漂亮壮观的景象。
‘银扇’游到长老所站的地方以后,在江中缓慢划了个弧度,尖尖的扇柄对准长老,扇面则横铺在江上,莫名的有种两军对战的感觉。
“咦啊啊!”
一声高亢的吟唱自那位长老口中发出,江面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些箭鱼全都噼里啪啦的用尾巴拍打着江面。
长老继续唱下去,他的声音很大,极具穿透力,足以让岸边所有人都听清他的声音,却听不懂他在唱什么。
唱了好一会儿,那些箭鱼依然只是拍打着江水,像这一江水都沸腾将它们煮了一样。
楚怀安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少年时不爱读书,看过不少游志,上面的人书写了自己游览各地见到的奇闻轶事,其中有不少就是各地传统的各类祭祀活动。
一些游志还会对祭祀中看似比较神奇的现象解释背后的原理,比如有的地方冒鬼火,其实并不是真的有鬼魂作怪,而是某些东西易燃罢了,再比如有的巫师能让水变颜色,是身上事先带了染色的颜料。
诸如此类,大多都是人为的。
但这种能让动物也配合的祭祀,楚怀安看的那些游志之中倒是鲜少出现。
楚怀安正回忆着自己曾看过的那些游志内容,整个‘银扇’从中间缓缓被撕裂破开,分成两半,中间赫然出现一道红线,那红线初时很淡很细,像一把利剑,渐渐地变浓,然后化为一个人形。
因为是在江中,人形并不是特别精细,只有一个大概地剪影,可以看出那是个女子,并非穿着裙子,而是偏男子膝盖的裤子。
“啊!是白天那个红衣姑娘!”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立刻恍悟。
“对对对!就是她!”
“她开祭的时候不曾下跪,是她惹怒江神了吧!”
“今天下午她也在江边,我看见她被守护灵伤到了!”众人越说越肯定江中那个人形就是苏梨。
在第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楚怀安眉峰一挑,如薄利的刀刃斜挑入鬓,挟裹着凌厉的冷芒就循声看了过去。
但挤在岸边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了,又有夜色作为掩护,根本找不到说话的人是谁。
楚怀安又看了陆戟一眼,陆戟微微摇头:“已经走了。”
“看清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陆戟坦言,复又看向江面:“无妨,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说着话,江面的情况又出现了变化,被红色人形分成两半的箭鱼朝中间涌去,将那人形搅得稀碎,一江的水哗啦啦的响着,竟有种那人形被万箭穿心的错觉。
楚怀安抿唇,脸色难看到极点。
老东西真是花样作死!
“这……江神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杀了那红衣姑娘才能解气?”
有人犹犹豫豫的问,语气却透出一分兴奋,分明是要故意引导言论,楚怀安握紧剑柄,压着怒气没有发作,也没再费那无用功去人群里找那说话的人。
“不能吧,我今日瞧着那姑娘可是淮阳王身边的人呢!”
另外有个声音小心翼翼的提醒,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是啊,那可是淮阳王的人,淮阳王怎么可能同意随便动他的人呢。
众人虽然信奉江神,但淮阳王那也是皇室贵体,自有祥瑞保护,不容侵犯!
神秘诡谲的祭祀吟唱之声断绝,站在水里的长老高举双手,仰天大喊:“请江神息怒!”
那些箭鱼摆动得更厉害了,像是在抗议又像是在发怒。
长老又往水里走了一点,水漫到他的脖子,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也往前走了一步,花灯有些许浸入水中,还差一点就会被水湮灭。
人群发出惊呼,似乎是那少女的花灯十分关键,绝对不能熄灭。
“今日之事我会好好处理,请江神息怒,护我漓州百姓平安无忧,为此,我愿折寿十年!”
那长老悲切的大喊,声音苍老,倒是十分情真意切。
只是谁知道他能活多久,他说折寿十年就真的折寿十年了?他怎么不说他愿三日后暴毙来为百姓祈福呢?
楚怀安腹诽,围观的百姓却并没有他这样的理智,全都被长老的自我牺牲感动,有的人甚至还撩起袖子抹眼泪。
这些人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楚怀安恨不得把这些人的脑袋挨个撬开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东西!
“谨之,你看!”
一直盯着江面的楚凌熙拍了楚怀安一下,楚怀安抬眼看见惊奇的一幕,那位长老还站在水中,身上那件黑羽长袍泛起幽蓝的光,好像在水底烧起来了一样,而那些箭鱼身上的光亮则一闪一闪变得微弱起来。
一刻钟后,刚刚还浮在江面的‘银扇’消失,成了一群死鱼的浮尸,而那长老则完完全全被光晕包裹,像是吸收了那些箭鱼的光。
不管那位长老用了什么法子做到的,这一幕无疑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
如果不是那箭鱼才伤过苏梨,如果不是这位长老将那江神的怒火引到了苏梨身上,楚怀安都差点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江神存在了。
“恭送……江神!”
长老高声说着从水里走出来,出了水以后,他身上的亮光消失,那件长袍也没有丝毫损伤。
众人立刻跟着跪下,齐声高呼:“恭送江神!”
楚怀安他们没有跪,他们倒要看看,是不是所有对江神不敬的人都要被处死,还是这个狗屁江神只会欺软怕硬,欺负苏梨一个弱女子!
所有人都跪下了,就他们不跪,站在那里是很扎眼的。
那位长老接过少女手中的花灯提在手上,仰头看向他们,这个时候,楚怀安才看见长老脸上戴着一个面具,上面的花纹和花灯上的一样诡异,让人心里不舒服。
“万物皆有灵,信者,神护之,疑者,神戮之!”
那长老幽幽地说,明明声音没有刻意放大,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手中。
有胆子大一点的人抬起头来,瞧见楚怀安他们并没有跪下,顿时吓得一个哆嗦:江神都生气了,这些人怎么还不跪下?是想让我们所有人给他们陪葬吗?
楚怀安没理会那些诧异的目光,偏头用手肘撞了撞陆戟的胳膊:“听见没,你不拜江神,江神要杀你呢。”
“哦。”
陆戟神色平淡,他杀过很多人,还没杀过神,不过他不介意试试。
“木头!”楚怀安嘀咕了一句,觉得他的反应没意思,回过头远远的与那长老对视,唇角露出狞笑:“那个狗屁江神交给你,这个老头交给我,我看他挺会变戏法的,过些时日让他把今晚的戏法专门再给阿梨变一次看看,以前在京城,她最喜欢这个了!”
“是吗?”
陆戟低声问,似乎有点好奇,喜欢看戏法的小阿梨应该是什么样。
察觉到他的语气柔软了几分,楚怀安瞪了他一眼:“她以前什么样和你没关系!”
“嗯。”
楚凌熙:“……”
我们现在在查一件很严肃的事,你们认真一点好不好?这样那个长老会很没面子的!
送江神的仪式基本结束了,那位长老在五位少女的簇拥下离开,众人也都陆陆续续散去,楚怀安刚想追上去看看那位长老究竟是何方神圣,身后传来一记轻柔低哑的声音。
“月儿拜见王爷、侯爷、镇边将军!”
转身,一个身着白色棉麻衣裙的女子福身盈盈一拜。
女子乌黑的秀发盘起做妇人打扮,头上没有多余的饰品,只有一支简单的翡翠簪,簪子通体幽绿,色泽上乘,以此可见家底丰厚。
女子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潋滟的水眸,说不出的赢弱动人。
她穿了一身白色长裙,上身罩着一件月白色短襟薄袄子,领口和袖口有白绒绒的毛,凭添一分俏皮,最惹人注目的是她耳边戴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头戴白花,乃新丧。
她这一身打扮,让楚怀安想起苏梨回京那日的情形,只是苏梨并不似她这般娇弱,眸光总是坚定澄澈,鲜少有水光。
楚怀安和陆戟都下意识的在心里将她与苏梨做了一番对比,然后移开目光,楚凌熙却定定的看着这女子,忘了挪眼。
如果苏梨此刻在这里的话,定然也会和楚凌熙一样,因为这女子的眼睛像极了苏唤月。
那眼睛看人时,因为水光而格外柔软,乍一看有些胆怯,实则只是有些内敛罢了,若再仔细一看,便能看见那眸底蕴藏着的耀眼风华。
“你是何人?”
楚怀安问,余光看见那位长老和几个少女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回禀侯爷,民妇苏月,是来感谢王爷今日的救命之恩的。”苏月有条不紊的回答,丝毫没有露怯。
“救命之恩?”
楚怀安挑眉看向楚凌熙,心里却在琢磨,他今日和陆戟穿的衣服差不多,在外面也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这位苏姑娘是怎么分辨自己和陆戟的身份的?
正想着,苏月朝着楚凌熙跪下,身后的丫鬟跟着跪下,奉上一个托盘。
“民妇今日险些丧命江中,后来越家刁难,也全靠王爷仗义执言,王爷大恩大德,民妇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礼,聊表谢意,请王爷收下!”
托盘上是一个非常精致的香炉,那香炉和一般的不大一样,整个是镂空雕花的,雕的是瑞兽麒麟,一共三层,最外面是银,中间是金,最里面是玉,三层组合起来,若是转动起来,便是一副活动的麒麟戏珠图。
“这是麒麟戏珠炉?”
楚怀安问,伸手已将香炉拿起来把玩,借着路上的灯笼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动起来的,很是有趣。
这炉的材质其实并不珍稀昂贵,但做工非常精湛难得,之前楚怀安在揽月阁听一些交好的公子哥说过这个,原本还想着上哪儿买一个来送给苏梨玩玩,没想到今日有缘倒是见到一个。
“回侯爷,是的,这麒麟戏珠炉是我大哥的得意之作,如今他人已不在,这炉便成了孤品,民妇原想留着这个做念想,今日为了答谢王爷,也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了。”
苏月柔柔的说,提起她的大哥,声音带了一丝悲痛。
楚怀安想起今日在医馆听说的事,将苏月口中的大哥和那因为惨死在浔州的苏家大少爷对上了号,看手中那香炉的眼神不一样了一些。
这苏家大少爷倒是个心思玲珑的妙人。
说了这么会儿话,楚凌熙总算是回过神,忙伸手将苏月扶起来:“救你的人并非本王,这谢礼也不该本王来收。”
楚凌熙的声音也哑了几分,苏月听不出来,楚怀安却立刻就听出来了,抬眼一瞧,很容易就瞧见他微微发红的眼角。
这两人莫非还是旧识?
楚怀安的目光在苏月和楚凌熙之间转了转,苏月一脸诧异:“是民妇认错人了吗?”
她诧异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虽然看不见表情,却很好的表达了懵懂,像分外无辜的小孩儿。
楚凌熙看着忘了松手,声音放得更软:“也不全是,是与本王同行的一位女子救了你。”
“便是那位穿红衣的奇女子吗?”
苏月追问,俨然已经听说过苏梨今日的事迹。
楚凌熙张了张嘴,刚要回答,被楚怀安一把拉到身后。
“这麒麟戏珠炉既是你亡兄的遗物,我们自是不能夺人所爱,你若真心想道谢,后天不妨在府上设宴感谢,如此便可。”
楚怀安说完把香炉放回托盘上,苏月倒是没想到救命恩人还会这样坦然的提要求,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既是侯爷的要求,民妇自当遵从。”
她这样看起来很是乖顺,楚怀安想了想还是问出自己的疑虑:“你是如何分辨本侯与镇边将军的?”
苏月飞快的抬眸看了他和陆戟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民女听说侯爷俊美无双,一个眼神便能惹得京中女子神魂颠倒,又听闻镇边将军英勇过人,气势如虹,便斗胆猜测了一番。”
“那猜测的依据是什么?”
“镇边将军……比侯爷更健硕。”
苏月迟疑着说,其实还有很多方面比如陆戟的眼神更有杀气,比如陆戟的站姿更像是长期待在军中的人。
楚怀安闻言看向陆戟,见他肩背挺阔,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自有一股威仪,心里不由得有些不爽。
哼!等爷回京以后再练些时日,身材一定比他更好!
楚凌熙一看就知道楚怀安的注意力又发散到别处去了,正要宽慰苏月两句,一个穿着苏家家丁服的小厮提着灯笼着急忙慌的跑来。
隔着老远的距离便高声大喊:“大小姐!不好了!越家的人闹上门了!”
苏月先是一惊,随即下意识的看向楚凌熙,却被楚怀安挡个正着,脸上露出假笑:“夫人家里既然有事就先请回吧!”
“侯爷……”苏月还想说点什么,楚怀安扬扬下巴,瞧着她头上那朵白花提醒:“夫人刚成新寡,我们不好与夫人走得太近,以免坏了夫人的名声。”
“……侯爷提醒的是。”
苏月咬唇附和,弯腰冲三人行了一礼,转身急匆匆的带着丫鬟小厮离开。
等人走远,楚凌熙立即开口:“谨之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
“我不拦着你,你怕是要直接跟人回家去,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像话吗?”楚怀安故意板着脸装出一脸老成反驳,楚凌熙皱眉:“今日你也瞧见了,不止是越家,还有王家的人,苏家势单力薄……”
“这和你有什么干系?打不过她不知道让人报官吗?”
楚怀安反问,眼眸弯着含着笑,眸光却异常敏锐,好像只看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事。
楚凌熙赧然,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赵德名义上是州府,权力还没有那个长老大,报官有什么用?”
“你见过要溺水的人看见有浮木能救命却不抱住,还要浮木长出手去拉他的么?”楚怀安反问,楚凌熙的脑子被担忧占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楚怀安翻了个大白眼,陆戟看不下去,开口解释:“苏家若真的有难,自会来求王爷帮忙,王爷这样上赶着追去,她们遮遮掩掩闪烁其词,反而被人当猴耍。”
说到这里,陆戟叹了口气:“王爷还是不要太轻易相信人为好。”
“依我看,小熙子你是在云州日子过得太舒适,脑子里不灌墨汁灌浆糊了!”
“……”
被两个人这么来回数落,楚凌熙哪里还能不清醒,只是心绪越发复杂:“我只是……”
“你只是看人家生得漂亮,忍不住怜香惜玉对吧?”楚怀安抢先堵了他的话,从一开始,楚怀安就看出他看苏月的眼神不对了。
楚凌熙被堵得苦笑,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像一位故人罢了。”
“什么故人?我认识吗?话说你现在还没有王妃,若是喜欢,还不下聘娶回家?”
楚怀安的问题一股脑冒出来,他倒不是八卦,是真的关心,他没有兄弟姐妹,和楚凌熙还有楚凌昭的关系一直不错,虽然嘴上总是占人家便宜,心里的感情却是真的。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楚凌熙淡淡的说,表情有些怅然,楚怀安刚刚还吊儿郎当的表情顿时一僵,看看楚凌熙再看看陆戟,不由骂了一句:“草!”他问这么多做什么!
话题到此终结,回去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
回到州府以后,陆戟回自己的房间,楚怀安则拐了个弯和楚凌熙同路回了他的房间。
“谨之,你还有什么事……”
楚凌熙无奈的问,话没说完,楚怀安一脚踹上房门,动作极麻利的顺走他腰上的私章。
“谨之!”
楚凌熙低喝一声,但也阻止不及,楚怀安已看清那私章上的花纹。
是昭和草,可入药,有清血、养心、润肺的功效。
苏家二小姐苏唤月,字昭和。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楚怀安没有多说什么,把私章还给楚凌熙,脑海里浮现出苏唤月惨死的样子,还有后来被安珏掘墓焚尸的事。
这些事楚凌熙应该都不知道,若不是因为苏梨,楚怀安也许也不会关注到。
现在想起来,却莫名的淤堵难受。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求娶?你们怎么也算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吧。”
“她家里给她定了亲,我看……她也是喜欢的。”楚凌熙淡淡地说,将私章仔仔细细放回腰间的荷包里。
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哪有人能真的无动于衷?
那时听见她定亲以后,他也曾连夜出宫,不顾男女之防翻墙去见她,问她可满意那门亲事,那时她满脸羞红,眼神闪躲,却用软软的声音告诉他,她喜欢那门婚事的。
她说喜欢时,小脸红红的,漂亮极了,他哪里还能说明自己的心意,乱她心神,让她徒增烦恼呢?
况且,苏家长女早就与楚凌昭定下婚约,要做太子侧妃,他若再求娶于她,肯定会受到不少猜忌和阻挠,他饱读诗书,总觉得成人之美才是自己该做的事。
“可是后来她被退婚了啊。”
“她被退婚以后,我偷偷回过京。”
楚凌熙平静的说,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那时先帝身体不大好,他没有皇令却擅离封地回了京,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但那时他不曾害怕,满心满眼都充斥着欢喜,他想,也许命中注定,他该娶她的。
他又偷偷趁夜去见了她,吓了她一大跳,她惊讶的问着他怎么突然回了京,然后又让他赶紧离开,别被人发现栽赃上莫须有的罪名。
她担心极了,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清瘦的小脸写着惶乱,像受惊的小鹿,他不顾男女之防将她抱住,控制不住几个月的相思吻了她。
她的唇软软的微凉,带着股子叫人难以抗拒的幽香,将他盛满欢喜的心撑得几乎要炸裂,让他忍不住发了狠的夺走她的呼吸,她一开始吓僵了,然后呜呜的小声抗议推拒,却被他吻得发软,完全瘫在他怀中。
“月儿,做我的王妃吧。”
吻完,他喘着气在她耳边求娶。
她的气息也不稳,身子软得像水,叫他爱不释手。
他以为她必然是愿意的,没想到却得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他虽不是皇长子,这些年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人生第一记巴掌,没想到是出自她的手。
“楚凌熙,你混蛋!”
她颤抖着骂了一句,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唇也红肿不堪,冒出血丝,被欺负惨了。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的粗暴,想要解释,却听见她一字一句道:“王爷,你走吧,我不会嫁给你的!”
她说得那样坚决,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将他一腔欢喜热情悉数泼灭,什么都没剩下。
“月儿,我……”
“滚!”
她用了‘滚’这个字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气急。
他到底是皇子,有着皇室子弟与生俱来的骄傲,被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他哪里还待得住?
僵滞片刻,他转身离去,翻墙出去时,他一头栽下墙去,怒极攻心昏迷过去,随行的侍卫偷偷将他带到客栈,请大夫治病。
一路赶路的奔波劳累一起爆发,他病得很重,随行的侍卫天天提心吊胆以为他会死掉,后来有一日,他躺在床上听见了喜庆的唢呐声和锣鼓声,撑着病躯下床,透过窗户他看见威风的迎亲队伍。
坐在最前面马上的新郎穿着大红喜袍,他没看见新郎的脸,依稀可以看出是位贵公子。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那顶大红的轿子上,轿子四角都扎着红绸,有她的贴身丫鬟跟着,后面是长长的送嫁队伍。
他听见围观的百姓在说,苏家二小姐真是好福气,一个庶女竟能有这样风光的婚礼。
他还听说,那场婚礼是御赐的,陛下和贵妃娘娘会亲自主婚。
他想,他能给她的,也不过如此。
别人给她了,也好……
那日他喝了许多酒,大醉了一场,醒来后病便渐渐好了。
后来离京,他再也没让人打听过她的消息,怕叫人发现,给她惹麻烦。
先帝薨逝后,他回京了一趟,参加大小宴席无数,却再也没见过她。
这些年太后也曾让人捎话,督促他该娶个王妃,不能总是一个人形单影只,他却找了各种借口推了又推。
不是不想娶妻,只是想娶之人,早冠了别人的姓氏。
也不是不寂寞,只是寂寞的时候,总想起那夜风尘仆仆,将她搂入怀中粗鲁的汲取馨香,感受过她的美好,旁人便再也入不得眼。
楚怀安被楚凌熙还擅自回过京的事惊着了,一时没说出话来,楚凌熙敛了思绪温声道:“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谨之你全当做不知道吧。”
“真的过去了,你何必在这私章上刻这个?”
楚怀安质问,楚凌熙愣了愣,眼底闪过迷茫,讷讷道:“她已不在人世,总会过去的……”
她已不在人世,就算过不去,也只有他被困扰罢了。
你丫在云州这么多年也没过去,这辈子还能过得去?
楚怀安在心里怒吼,见楚凌熙一脸失魂落魄,终究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他不也是这么多年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楚怀安气得在屋里转了两圈,拉开门想走,蓦的扭头看向楚凌熙:“你之前说苏家那个大小姐的眼睛很像她?对这事你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