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斯内普一点都不惊讶,当他前往温室去取一些斯劳普特要交给他的草药原料,又一次地看到天空中两个自由飞翔和追逐的身影。那是哈利·波特和哈利·佩弗利尔,霍格沃兹的一年级格兰芬多和魔法实践课的教授。当然,此刻他们并非处于“学生——教师”的关系模式,这种飞翔也不是授课,而是一种非常标准的……游戏。
是的,游戏。斯内普在心底对这个词重重哼一声,也对那个彻底打破师生间应有界限的同事狠狠喷气。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似乎完全不在意自身的行为是否符合那些教师约定俗成的职业守则,更不理会外界关于他与哈利·波特关系的铺天盖地的争论。或者,他确实理会了,对所有争论、猜测做出回应:用这种本质上浪费时间、虚耗生命的方式,向所有人大大方方展示自己与哈利·波特之间远超出师生通常所有的亲密。
这当然是因为罗伯特·德·比奥福特的出面,哈利·波特的身世在所有人眼里表现出绝对的清白——这本来就是明确无需争辩的事实,斯内普对此清楚无疑,但绝大部分英国巫师在听到比奥福特威仪严正的说明之后才彻底清醒。另外,德国三份重要报纸同时刊登出四年前德国魔法部为格林德沃家族首领作的血缘鉴定报告,这份政府出具、有绝对魔法效力的报告又先后被多家欧洲甚至美洲的报纸转载,包括英国的《预言家日报》——则充分说明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的身份。海峡两岸同时给出的无可指摘的血缘身份证明,有力地粉碎了某些人用心险恶的计划,同时佩弗利尔的坦荡狠狠回击了那些恶意的猜想:“他就像我自己,让我本能地亲近和喜爱——这难道还需要比这更充分的理由吗?”
这涉及到了事情的关键,让人们犹自迟疑,耿耿于怀的“两个哈利容貌上过分相像”。这也是引发这一场风波的最初原因,两人的亲近因为容貌的肖似而让人们产生了更多的猜测和联想。对于这个问题,佩弗利尔和格林德沃没有给出任何正面回答,但英国最有影响力的《评论》杂志总编杰弗瑞·曼森在月末特刊上,那一组关于波特和格林德沃这两个古老家族的专题报道和评论文章前如此写道:“魔法是神奇的,它们经常以令人惊讶的方式呈现,向巫师们展示梅林的旨意。而来自欧洲大陆的朋友提醒了我们对英雄的记忆,这是一个机会唤起过往,向为了今日世界作出如许多贡献的人们呈上我们真诚的敬意和感激。”
最聪明的做法,斯内普不得不承认,曼森巧妙地转换了话题,把焦点移到古老家族尤其是波特家族上面去,最大限度地说明波特曾经的地位、他们为巫师世界作出的功绩,而不是让人们继续纠缠于那些十多年前的、根本无从考辨的风流史。
然而斯内普不相信这就是《评论》杂志自身的态度,尤其当他们在文章中极力推崇世家贵族的贡献——不仅是波特一家,他们提及了众多。而这是绝对不同寻常的。无论如何,因为伏地魔的关系,数十年来世家贵族的势力对英国媒体声音的影响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降低;而众所周知地,杰弗瑞·曼森和《预言家日报》的艾尔维·沃克一样,都是“平民的代表”、“巫师出身平等论”的中坚……至少是表面上的中坚。另外,曼森个性坚定,近乎固执的顽强,他比沃克更有原则,在杂志的基本立场方面从不动要—这一点使得即便卢修斯·马尔福也对曼森怀抱相当的尊重。
于是此刻的舆论风向充分显现了格林德沃的强大实力,以及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的个人魅力。虽然那个周一,佩弗利尔是在所有事情都已处理妥当,新闻发言、采访全部结束,各种报道文章基本定稿——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才现身来到霍格沃兹,与作为新闻界代表的沃克、曼森以及丽塔·斯基特不过是匆匆一面,甚至没说上一句话——相应的,接下来几天的各种报道中也找不到佩弗利尔与媒体相关人士在霍格沃兹有任何互动的内容,不过斯内普清楚这种“沉默”和“一笔带过”意味着什么。他毫不怀疑佩弗利尔和曼森颇有私交,尽管那天两人之间只有擦身而过的一个点头,但能够允许《评论》成为第一个有力反击丽塔·斯基特报道的重量级媒体,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斯内普并不奇怪佩弗利尔能够和曼森结成友谊……或某种近似的关系。事实上,以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一向的行事习惯,在做出将格林伍德发展到英国的决定后,他不可能忽略在舆论方面进行充分地布置。真正令西弗勒斯·斯内普震惊的是他能够找到罗伯特·比奥福特,格林希尔侯爵,一个曾经举足轻重但因为战争创伤而发疯、此刻人们几乎都以为不在世了的老巫师。佩弗利尔将他从那所偏僻、鲜有人知的疗养院找出来,治好他的疯病,使他的记忆恢复并最终有力地证明哈利·波特的身份——这一切简直像是有人精心计划、刻意安排,但事实证明了其中的偶然性:从五年前起,“伍德制药”药品研制与开发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就开始与魔法医院、疗养院密切合作,致力于魔法的精神损伤方面的治疗和药品研制。而比奥福特所在的费列尼疗养院收容了英伦三岛精神损伤症状最严重的患者;他们大多没有了家人,或已经被家人放弃,因为完全看不到好转的希望——这也是疗养院不为常人所知的重要原因,人们不会把一个绝望的坟墓时常挂在嘴边。佩弗利尔在全欧洲搜索医院、疗养院的合作者时发现了费列尼,然后在研究和治疗的过程中和疗效明显、渐渐恢复神智的比奥福特结成朋友,最终发现和证实他的身份,这是非常自然、完全合乎情理的事情。
但比奥福特十年后的再一次现身给西弗勒斯·斯内普带来的远不止震惊。固然,他和大部分人一样不知道这位曾经叱诧风云的强大巫师的下落,以为他早已离开人世,在战争造成的疯癫中走到生命终结。但斯内普和罗伯特·比奥福特之间的关联远比人们想象的深和多。事实上,营救赛芬娜·比奥福特是他成为邓布利多间谍之后,被交付的第一次有直接生命危险的任务。他设法取得伏地魔的信任,参与对赛芬娜·比奥福特的折磨,在她身上“实际练习”新学到的黑魔法——在她奄奄一息但仍保有生命的状态下劝走看守她的食死徒,然后向凤凰社和傲罗们递出了讯息。虽然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人能够举出证据怀疑,他仍旧承受了伏地魔的狂怒。如果不是赛芬娜被救回后清醒过来自杀,并导致老比奥福特当场发疯的消息很快传来,也许他根本就死在与之前赛芬娜·比奥福特所承受的同样的咒语下。只是,一死一疯的结局本身给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打击是比钻心咒更长久的折磨:他无数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拯救什么人,他的那些努力最终毫无意义——她死了,而他永远只是一个施展黑魔法和不可饶恕咒的凶手。
就像……他拼尽全力也没能救得了莉莉——他偷听到的半个预言导致了她的死亡,这一罪行永远不可原谅。
当比奥福特跟随管理员走进霍格沃兹的礼堂大厅,那一刻,西弗勒斯·斯内普感觉像看到了所有那些亡灵——他在愚蠢无知时期满心欢喜折磨而杀害的,他为维护间谍身份不得已折磨伤害的,他试图拯救但最终没有成功的——跟随在罗伯特·德·比奥福特身后一齐进入了大厅。他们冷冷看着他,看着这个满手鲜血一身污秽的罪犯站在这个世界上最光明美好、承载着最多希望的地方,无耻地窃取她无私包容的庇护,懦弱偷生。
可是当他依从邓布利多的指示,跟随校长、比奥福特和麦格,与哈利·波特一起进入到校长室,罗伯特·比奥福特向他走过来……他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得到一个拥抱。身材矮小的老人用超乎想象的力气扣住自己,真心实意地感谢,“是你让我找回了女儿,西弗勒斯,我到底见到了她最后一面。”他说,“我很抱歉这道谢来得这么晚。”
他的话抽走了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全部力气。邓布利多帮助他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温和地告诉他可以稍事休息,然后他们——校长、副校长、比奥福特,转过去专心和哈利·波特谈话。他们谈了什么,斯内普已经完全听不清楚——尽管他们就处在同一个房间,相距不到十英尺的地方,而且没有任何的咒语影响他们说话的声音。斯内普也完全不想去弄清楚这些内容,他的大脑已经彻底被比奥福特的道谢以及这道谢包含的意义占据了全部空间。
自己真的没有指望过这个,就算是最美好的梦境里也从未有如此奢望。斯内普知道人们对食死徒的严厉——当然,他们差不多每一个都罪有应得,自己也不例外。他也知道即便有邓布利多的证词和拜特雅妮的担保,人们也从来没有真正饶恕过自己的罪行——不是为预言或其他的那些,成为食死徒就是他一生最肮脏和无法辩驳的罪恶。他不期待饶恕,然而比奥福特饶恕了所有的;他甚至毫无介嫌拥抱自己,为了一次最终失败的营救向自己道谢……一切都超脱了他的认识,一切都让他由衷地惶恐和迷茫。这使得他对接下来面对那几个新闻界代表人物的采访时,几乎是毫无知觉地说起了波特……还有莉莉:“我确证他们是我的同年级同学并且在校期间便确定恋人的关系;我在他们举行婚礼前三个月收到波特家的邀请函,而婚礼后的第十二个月我从报纸上看到了哈利·波特出生的消息。”——斯内普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因为受到了比奥福特的巨大冲击,他能够轻易地度过这个,尤其,是在哈利·波特也在场的情况下。
那个孩子显然被惊呆了:他完全不知道邓布利多安排自己和他还有麦格一起接受采访的意义。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血缘之争中,比奥福特承担了家人的部分,他是波特血缘与身份的见证者,学校方面则由邓布利多、麦格还有自己一同给予证明——还有什么能比曾经的校长、学院院长兼教师,以及同一年级但来自对立学院的同学的证言更有说服力?这是霍格沃兹对英国巫师世界的回答。然而哈利·波特关于此事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比奥福特随即用更多波特家的事情吸引了他。这让斯内普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因为无论如何,此刻的他都不可能忍受来自哈利·波特的、关于他父母的任何问题。
这是对他迷惘眩晕头脑的突然而猛烈的一击,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西弗勒斯·斯内普瞬间记起了自己的誓言,与邓布利多的约定:“绝不告诉任何人——这永远只存在于我们两个人之间!”他不会冒任何的风险,让自己的秘密被那个男孩看破,尤其当学校里弥散着疑云迷雾,暗地里危机重重的时候——
“西弗勒斯。”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校长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邓布利多明亮的蓝眼睛静静凝视自己。“并不是我首先想起来,把你在霍格沃兹任教的情况告知给比奥福特。”
“那么……”
“佩弗利尔教授,他为罗伯特梳理了十年前那桩悲伤事件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告诉罗伯特你是我们的间谍,这些年你为我们做了许多工作。”
斯内普觉得世界再一次飞快地旋转起来。“是的,他当然知道……你早就告诉过他……”他完全猜想得出当时的情景,佩弗利尔告诉比奥福特他发疯被送入疗养院后发生的事情,伏地魔的失败、战争结束。佩弗利尔必然是在这里提及了自己的身份,为邓布利多所做的一些事情,而神智恢复正常的比奥福特自然能够判断和得出结论。“但是,为什么?”魔药课教授定定地望着他的校长,“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西弗勒斯,这个问题,我更倾向于你自己向佩弗利尔教授寻求解答。”邓布利多安然地回答,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颜色变得微微深沉,“如果我能够给你什么提示,那么你最近有了非常明显改进、效果大幅提高的无魇魔药会是一个参考。”
光亮在魔药课教授黑色的眼睛里闪了一闪,随后变得沉静无波。“我不明白,校长。”他干巴巴地说,“这没有必要。”
“我并不完全了解佩弗利尔教授的想法,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轻轻叹一口气,“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一次,他又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虽然我们不能把过去抛到脑后,但太过沉重的十字架会让前进变得艰难,而人总是必须向前走的。”
他站起来,伸出一只手,一道眩目的光彩后凤凰翩然降落到银发巫师的手臂上。邓布利多微微侧过头,他的声音温和中透露出淡淡的悲伤,“西弗勒斯,我们都是自己最严厉的法官,但这绝对不意味着我们就不希望能给自己减刑。而你,远比我年轻——不论是在事情发生的当时,还是那之后的现在。”
不是邓布利多异样的神情,而是他话语含意的本身击中了西弗勒斯·斯内普。呆了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开口:“但是,他不可能知道……你并没有告诉他,佩弗利尔不会知道当初是我……”他抬起头,死死盯住邓布利多,急切地希望从年长者那里得到回答,“他不可能知道,不是吗?”
“很难说。佩弗利尔教授是非常杰出的魔法师,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判断力,对各种微小细节的把握和分析。所以我才倾向你能够自己向他寻找到解答。”
“然而至少他不会是恶意的,是这样吗,邓布利多?”斯内普随即补充地指出,“你一直信任他。”
邓布利多点头,他轻轻地说道:“是的,西弗勒斯,我一直相信这一点。”抬起手,让凤凰飞回到它的栖木上,“我也相信,他会尽一切努力来帮助我们,那些正在进行的事情……避免更多、更大的错误。”
——那一天他和校长的谈话就到这里为止。西弗勒斯·斯内普知道,正如邓布利多指出的,他有必要和佩弗利尔谈一谈。但是本能地,他不想很快地面对佩弗利尔,当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谈话,意味着秘密的坦露,其中更有很大一部分属于极其私人的。这导致了整整一个星期,他都没有找到机会和佩弗利尔提起这个话题:他几乎在是突然间发现,魔法实践课教授事务非常繁忙,他的时间表被排得满满的。当然,佩弗利尔有足够大的产业需要打理,而且他要为魔法实践课做准备——十月份的第一节魔法实践课上,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向学生宣布,在圣诞节前他会安排一次模拟考核,地点选择在禁林中的某一处;接下来的课程中他会逐步将考核的内容教导给所有选修的学生。这立刻激起了学生们的强烈兴趣和巨大的学习热情。另外,他还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哈利·波特一起飞行,进行一对一的魁地奇训练。佩弗利尔高超的飞行技巧征服了几乎所有看到他飞行的人。鉴于他最近每晚都住在霍格沃兹,霍琦夫人已经开始旁敲侧击,试探地问他是否可以帮她分担一部分的飞行训练,而学生们则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节和矜持——四个学院的魁地奇队队长已经召开了三次会议,很“公平”地把他所有可能空闲的时间都预定和瓜分了。这其中,格兰芬多所分到的不足四分之一,因为另外三个学院一致认为,由于哈利·波特身为学院队的替补找球手和正式队员,佩弗利尔对他有目共睹的喜爱亲近已经让格兰芬多得到了足够的好处,不能再占更多的便宜了。
斯内普必须承认,他完全赞同斯莱特林、拉文克劳和赫夫帕夫的这个决定。尽管本身对魁地奇兴致缺缺,但他绝对看重学院荣誉,因而对学年最后学院杯归属有巨大甚至决定作用的魁地奇赛事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斯莱特林已经连续六年获得魁地奇赛的冠军并最终捧得学院杯,但不可否认地,格兰芬多始终是他们最主要的对手。在大部分教师都更偏爱斯莱特林以外的学院的情况下,尤其是今年,哈利·波特进入霍格沃兹并被分到格兰芬多,他们将毫无疑问地成为斯莱特林连续第七年捧得学院杯的最大障碍。
头脑中的想法总是容易透过眼神表情流露。魔药课教授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容的阴沉,以及望见他的学生远远就避开走的现实。斯内普凝视空中追逐着的两人,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哈利·波特极速提升的飞行技巧,他几乎本能地开始思考继续推迟他参加正式比赛时间的理由……直到佩弗利尔一个俯冲到他面前,敏捷地跳下扫帚然后轻巧地落地。
“教授。”他招呼道,语声平和一如寻常,绿色的眼睛沉静幽深。
“斯内普教授。”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哈利·波特。十一岁男孩的脸上完全是运动之后的兴奋,斯内普猜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向来有点羞怯的波特家的男孩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完全地抬起了头——那双绿宝石般眼眸里的光芒一下子刺痛了他。
“我有些事情要与佩弗利尔教授谈。”魔药课教授兼斯莱特林院长努力控制住自己,“你可以和自己的学院队一起练习,波特先生。”
“是,教授。”男孩回答,又看了黑发绿眸的青年一眼,“那么我过去了,阿尔法多?”
佩弗利尔颔首,目送格兰芬多的一年级离开,随即摸出魔杖在身边的飞天扫帚上轻轻点了一点。只见那把扫帚立刻腾空飞起,向佩弗利尔在城堡内的房间方向飞去,斯内普微微挑一下眉,但并不开口。佩弗利尔收起魔杖,“听候您的吩咐,教授。”他说,转头看向黑发黑眸的同事——并立即认出魔药课教授手上拿着的球茎,“艾弗托……”这种名字发音与自己中间名相近的珍贵的晚秋月光郁金香,除了用作观赏,花粉和球茎汁液添加到无魇药水中,能够使其效果增强一倍——佩弗利尔随即微笑,“那么,在禁林?”
考虑着那并非不如办公室或地窖自己的住所这些通常的谈话地点,斯内普错过了魔法实践课教授那一瞬的失神。他确定可以在禁林谈话,“另外,还可以商讨关于实践课考核的问题。”他补充说,“而假如你能帮我种植这些郁金香,我将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