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乱世再遇一

外篇 乱世再遇 一

朱雨玄和宁悠悠闹了一阵,也是有些累了,便坐在徐慕容身边。宁悠悠见朱雨玄不在追赶,心里还有些失落,也便停了下来。朱雨玄两只眼睛在徐慕容身上转了一圈,见他正在沉思,便问道:“爷爷,你在想什么呢?”

徐慕容闻言停止思考,笑着道:“我在想,怎么把你个小鬼头给卖了呢。”

朱雨玄小嘴一撇,委屈道:“卖了我做什么,玄儿这么乖。”

徐慕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乖?我怎么没觉得?我却认为你是个小累赘,趁早卖了,还能换几个干粮。”

如今乱世,普通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甚至于换子而食的都有。宁悠悠闻言,心里虽知朱爷爷是在说笑,却不免有些紧张。

徐慕容此时却想起李仇储,鲁东到函谷关,本不经汉中,何以他们会路过那?若说迷路寻常人倒也可以相信,只是以李仇储之能,说他迷路,老人确实不怎么信。

这汉中本是川蜀通往陕省必经之处,莫非李仇储先去了川蜀?

只是,川蜀本是信王的封地,如今天下动荡,唯独川蜀是铁板一块。李仇储去川蜀,似乎没什么原因。

川蜀,老人突然想起那个去处,心中一紧,莫非李宗才从当年之事中嗅出了什么?是以派李仇储去川蜀探寻?

不过苏白齐是皇子一事,除非李宗才真是大罗神仙下凡。否则也不会知道的吧。

想到这,老人才心里渐安。只要这件事不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归属,还是不定的。

朱雨玄见爷爷不再说话,也知道爷爷刚才那是玩笑,于是又问道:“爷爷,咱们现在是去哪?”

徐慕容眼望前路,脑海中浮现起一些旧人旧事,幽幽说道:“川蜀碧露山魔医谷。”

宁悠悠闻言倒是不觉什么。她从小没出过远门,是以天下各处都是陌生的,魔医谷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将要去的地方而已。

朱雨玄却是分别听徐慕容和李仇储说过一些事,深知当年魔医谷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地方,闻言惊疑问道:“魔医谷?爷爷,莫非那个神医还在魔医谷?”

徐慕容摇摇头。道:“如今魔医谷早已是人去山空,空留凡花朵朵。”

朱雨玄奇道:“咱们不是去找神医么?既然他不在魔医谷了,那咱们还去干什么?”

徐慕容道:“天下之大,如何去找?我去魔医谷,是了却一桩夙愿。”

当年他亲生女儿徐萍儿便是在魔医谷丧命,只是遗体被伊如烟带走。再难寻找,他去魔医谷,是想先祭奠一下爱女。何况,当年大战,他身受重伤之后。有很多事也不甚了然,去魔医谷。说不定还有什么线索。

朱雨玄满心以为爷爷知道那神医在哪,如今听这话,竟是连爷爷都没头绪,不由得大是泄气,看向宁悠悠的眼神都有些歉意。反而宁悠悠觉得没什么,她本来都是已死之人,如今能多活几日,和玄哥哥多说几日话,还能和玄哥哥能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她已经满足了。治得好病固然好,治不好便是天命,也无须强求。她冲朱雨玄安慰的笑了一下,心中有些感动。

朱雨玄无奈之下,也只好又问爷爷:“那么,咱么什么时候能到魔医谷呢?”

徐慕容抬眼看了看前路,道:“过了大巴山仙难度,便是碧露山魔医谷境内了,以我的现在的速度,大概要两天之后吧。”说到这,他又看向两个孩子,道:“你们休息好了么?休息好咱们就快点上路。”

朱雨玄只想快点去魔医谷了却爷爷的事,然后再去找那神医,忙点点头。宁悠悠看朱雨玄同意,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这一路走来,朱雨玄心中失落,不言不语走在最前,不只不理徐慕容,竟是连宁悠悠几次搭话都是置若罔闻。

徐慕容知道朱雨玄的心思,也不苛责,只是怕冷落的宁悠悠,便给宁悠悠指点这江山湖泊,他本是内阁首辅,后来又是妖月教主,见多识广,胸怀天下,那些典故说来,宁悠悠竟是闻所未闻,不由得大感兴趣。

说到后来,那些故事那些传奇就是越讲越是生动,如同亲身经历一般,不只宁悠悠听得入神,连朱雨玄都加入进来。

两个孩子听到那么多陈年旧事和这陕川两省传说,不由得神为之颠倒,反倒是不觉得这一路有多累多无聊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了。

三人行到陕省边境的一个山下的小树林里,徐慕容见天色已晚,心想再往前走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人家,便对两人道:“今夜咱们就在这歇息吧。你们先吃点东西,我去找些柴火。”

说完这话,徐慕容就径自走开。

宁悠悠忙过来从包裹里取出干粮递给朱雨玄,朱雨玄接了过去,两眼却望着宁悠悠。

宁悠悠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慌忙转过头问道:“玄哥哥,你看着我干什么,悠悠脸上有东西么?”

朱雨玄却不答话,却扳过宁悠悠的身子,直视着她的双眼,柔情说道:“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当周幽王,也不当那唐明皇。”

这两个人物正是刚才徐慕容给他们讲的故事里的。周幽王为博红颜一笑,烽火戏诸侯,唐明皇却虽然是因为杨玉环从此君王不早朝,但马嵬坡下,终究下旨杨玉环自缢。朱雨玄说这句话,正式向宁悠悠表明,他可以为了她,连这天下都不要。

宁悠悠自然能够听得懂朱雨玄话里的含义,此刻她已是放弃了自己的羞涩。也双眼直视着朱雨玄,轻轻道:“在天愿作比翼鸟。”

朱雨玄赶忙接道:“在地愿为连理枝。”

念完这句刚才从徐慕容那里听来的诗。两个孩子心里都如吃了蜜糖一样甜丝丝的。

那种心灵契合的美妙感觉,那种灵魂深处的相依之意,两个孩子感觉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动人,更加甜蜜。

徐慕容的算盘看来还是落了空,这世上,就有一些男人为了美人连天下都不要。虽说男子两行泪,一行为美人,一行为苍生。但是有的男人两行泪就是全都为美人而流,如朱雨玄,如苏白齐。

徐慕容此时已经回来,正好听到两个孩子这番深情对白,他心底一叹,原来这朱雨玄也是和苏白齐一样的痴情种子。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未来还很长,变化还很多,谁知道朱雨玄会一直这么想?何况,这少年,还不知道,拥有天下意味着什么?

就当三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人声。

徐慕容心里一奇,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人呢?徐慕容心下诧异,凝神细听。

朱雨玄和宁悠悠也被这人声从那美妙感觉中叫醒,两人看到徐慕容就在跟前。想到刚才那段对话他定是听到的,不由得小脸一红。

徐慕容却不理二人。仍然是在那仔细听着。

朱雨玄和宁悠悠见徐慕容一脸郑重,也悄悄走到他跟前,刚想说话,被徐慕容一个手势制止了。两人只好闭嘴,默默地站在一旁。

从声音听来,来人只有两个,一男一女。

只听那女人说道:“豺狼哥,我说着魔医谷有蹊跷吧?”

“豺狼哥?”徐慕容心中突然想到那日听李仇储说起陕省张老虎的弟弟不正是叫张豺狼么?莫非就是此人。他心下也是疑惑。又听那男人说道:“是啊,还是小妹你聪明,我和大哥都以为这十多年前的事朝廷早已下论,没有活口,如今看来,朝廷是在掩饰什么啊。”

那女子道:“自然是如此,朝廷的话怎么能信?那碧露山庄虽是早已破败不堪,却偏偏有些地方像刚有人去过,那魔医谷内,坟前的桂花桂叶,也明明是放上去没几天,十年前那件事,肯定还有活口。”

那男人接着道:“只是那人是谁?水寒之墓?这水寒莫非就是十年前听雨阁门主易水寒?总之咱们现在也想不出来什么,赶紧回去告诉大哥吧。”

那女子道:“自然是要赶紧回去的,这次我说要多带些人来,你偏偏不让,否则咱们把这碧露山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出来点什么。”

徐慕容听到这,心中笃定,这人定是张豺狼无疑,只是他们去碧露山做什么,莫非也从十年前那件事中嗅出什么?张老虎此人,一向是大胆粗犷,难道竟是如此心细之人?

这时又听那男人说道:“这川蜀是信王当年的封地,其中心腹将领无数,我们贸贸然带人前来,恐怕是有来无回。如今竟然探听到这件事已是不错,回去禀报大哥,大哥定有分寸。何况,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和大哥好好商议。”

那女子问道:“什么事?”

那男子道:“如今朝廷重兵围困鲁东,是要将李氏父子一网打尽。李氏父子定会派人求援。”

朱雨玄听到李氏父子,心想是那日的叔叔了,只是不知这人有什么想法。

这时那女人奇道:“那又如何?咱们去救就是。这几年咱们和他们鲁东方面不都是彼此呼应么?何况唇亡齿寒,如今天下义军也就这么几处了。“

男子却是嘿嘿一笑,道:“小妹你想得太简单了,如今天下形式了然,朝廷昏庸,兵马虽多,却无名将领衔,以我观来,这天下必是咱们义军的天下。”

那女子道:“那又如何?”

那男子又是一笑“如何?这义军当中,唯独李氏父子实力强于咱们,其它几雄皆不足惧。我想跟大哥说的事就是如何借这次朝廷起兵之机,灭了他们李家。他李家一灭,这天下,就是咱们张家的了!”

“什么?”这句话是朱雨玄和那女子同时叫出来的。

朱雨玄没有想到这人竟是如此阴险。大事未成,竟想先算计同盟。是以叫了出来。

他这一叫,那两人发觉竟然这树林中还有别人,心下一惊,寻思道自己刚才说的那段话定是被这人听到。

正所谓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那男人持刀在手,就想杀人灭口。

只是他两人一个箭步冲过来,却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竟是在玩游戏。那男孩嘴里还说道:“你又耍赖了,这怎么能算你赢。”他们旁边一个老人坐在地上,正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孩子。

看到两人出现,那老人微微一笑,问道:“两位也是赶路的吧,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孙子孙女,我们一家去川蜀探亲。”

那男人心下稍安。但也是将信将疑,那女子却是看朱雨玄和宁悠悠都生的漂亮可爱,心中柔情一起,走过去说道:“好漂亮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宁悠悠还没说话,朱雨玄却是抢先说道:“我叫朱雨玄。这是我妹妹朱悠悠,阿姨你也很漂亮啊,你叫什么?”

那女人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夸阿姨漂亮的有很多,不过像你这么小的还是第一个。阿姨姓张,叫张鸳鸯。”

朱雨玄抬着小脑袋望向张鸳鸯道:“鸳鸯阿姨。你也要来玩么?”

张鸳鸯又是一笑道:“阿姨不玩,阿姨是问你,刚才又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朱雨玄摇摇头,道:“刚才就我和妹妹还有爷爷,没听到别人说话啊。”

张鸳鸯闻言稍安,看向哥哥。

那男人心想也许是自己多疑了,也向徐慕容施了一礼,寒暄道:“老人家此去川蜀,也是路途不近啊。”

徐慕容点点头道:“这位官人说得对啊,只是如今天下大乱,也只有川蜀还算太平。小老儿倒无所谓,这两位孩子要是在乱世中丧了命,我就对不起他们父母啊。”

那男人点点头,道:“说的是啊,乱世命贱啊。不知老先生怎么称呼?”

徐慕容忙道:“小老儿姓朱。官人呢?”

那男人也坐在徐慕容旁边,指指张鸳鸯道:“我是他哥哥张豺狼,我们两人也是刚从川蜀回来。”

徐慕容听他自称身份,心中对己防范不多,也假装没听过这个名字,不动声色,假意问道:“这入蜀之道不好走吧?”

张豺狼点点头,叹道:“自古入蜀一条道,蜀道难啊。”

徐慕容也是叹息一声,眼神远望,假意忧愁前路漫漫。

张豺狼此时心内再无怀疑,只把徐慕容一行三人当成是这乱世中普通的投奔亲戚的一家人。他也无兴趣和这么一个乡下老头在攀谈,心内还想着魔医谷内的玄机分析着对付李氏父子的计策,自己幽幽想着。徐慕容见他不说话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然无语。

张鸳鸯倒是极为喜欢朱雨玄的机灵和宁悠悠的清秀,和这两个孩子闹了一阵。

第二天一早,张豺狼和张鸳鸯兄妹便辞行向北,临走张鸳鸯摸了摸朱雨玄的喜爱宠溺的笑道:“孩子,如果以后来陕省函谷关,就来找阿姨,只要你说认识我张鸳鸯,就没有人敢拦你。”

朱雨玄甜甜的答应了。张豺狼却是瞪了她一眼,饱含警示,又看了眼徐慕容,见他只是看着朱雨玄微笑,也便放下心来。

张家兄妹辞行之后,徐慕容三人继续往川蜀魔医谷方向出发。

这陕省川蜀交界之处,多是崇山峻岭,山路难行。三人又是有老有少,徐慕容虽是内力深厚,但十年前的重伤和前些天给宁悠悠度气续命也是让他体力殆尽。三人跋山涉水,餐风饮露,徐慕容本来说是两日的路程,但三日之后,三人才遥遥看到大巴山脉“仙难度”山谷。

宁悠悠毕竟是有病在身,小脸已是苍白无比,朱雨玄虽然也是筋疲力尽,但还是扶着宁悠悠。

徐慕容摇摇望着“仙难度”那三个大字,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脑海中又想起十年前自己来这魔医谷的景象。

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携妖月教主的威势。有大仇将报的喜悦,雄赳赳的进入这山谷。

只是入谷之后却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变数。易水寒在自己面前病发的场景是何等揪心,苏白齐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掌又是何等痛楚。

而十年之前的自己,怎么会想到十年之后自己还会来到这个地方,只是世事无常,如今的自己早已是个糟老头子,身边也从妖月使者变成了两个孩童。

徐慕容悠然叹气,空中不觉吟道:“故人不知何处去,凡花依旧笑春风啊。”

朱雨玄正搀扶着宁悠悠跟在他的身后。闻听到他吟出的这首诗,虽然不明白爷爷的意思,但其中的怅惘和失落却是那么明显。

朱雨玄知道爷爷又想起往事,有心分散他的伤心,忙说道:“爷爷,这魔医谷还有多少路程?”

徐慕容从深思中醒来,看着面前这个孩子。心中终于一暖,笑着道:“过了前面仙难度,便是碧露山魔医谷,今日我们必然赶到。”

朱雨玄露出了一丝笑意,走了三天,终于到了这魔医谷。宁悠悠苍白的小脸也发出淡淡红晕。这几日,朱雨玄虽然因为自己的誓言不能吧徐慕容讲给他的事给宁悠悠说,但还是把从李仇储那里得知的一些关于十年前的事情告诉了宁悠悠。宁悠悠想到将要到这十年前风云际会的场所,心中不免是激动万分。

三人也不再多说话,继续向前走去。仙难度那条细道何其险峻,十年前林语轩和苏白齐走到这时都是忌惮十足。朱雨玄走在山道上。虽是为了不让宁悠悠担心脸色假装平静,但心里还是扑腾扑腾跳得不行。宁悠悠完全将身子靠在朱雨玄怀里,都不敢看那细道下地悬崖。

徐慕容当先开道,将那些个枯藤一根根拔起,然后扔到崖下,空山寂寂,那枯藤落入深渊的声音更是让两个孩子心内惧怕忐忑。

三人战战兢兢过了这仙难度,索性并未出事。但朱雨玄的小脸上已满是汗珠,双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一步,徐慕容无奈之下,只好让两人休息一下。

朱雨玄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徐慕容叹了口气,走这么危险的道路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真是勉为其难了。

宁悠悠也坐在了朱雨玄的旁边,心中还是惊意未去。

三人停下的地方正是十年前苏白齐和那两个魔医谷护卫对话场所,前方正能看到碧露山庄模糊的影子和山顶那朵朵耀眼的凡花。

朱雨玄和宁悠悠眼见那山巅的姹紫嫣红,却是从未见过这个品种,心中大感兴趣。两个孩子闲坐无聊,便开始数起那小花的数目,只是每次数到几百左右就又是头绪全失,只好从头在来过。如此几遍,还是玩的不亦乐乎。

徐慕容眼见两个孩子如此高兴,也是心里有些欢喜,去看那山巅凡花。哪知他一看之下,竟然发现那簇簇花丛之间,竟然隐约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他修为在身,目力甚好,因此看到了两个孩子看不到的地方,但还是看不清那人是谁。

他又想起张豺狼和张鸳鸯的话“那魔医谷内,坟前的桂花桂叶,也明明是放上去没几天”,心中一惊,莫非那人是他?能在萍儿坟前放桂花桂叶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只是,他来魔医谷做什么?他为什么还会祭奠萍儿?十年前,他不是就已经恨死了萍儿么?

徐慕容心下起疑,迫不及待想要去那碧露山巅会上故人一会。

…………

碧露山巅。

一个白衣女子迎风而立,雪容玉貌,如仙人下凡,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那男孩见妈妈自上了这碧露山巅,看到这些奇怪的花,便如灵魂出窍,不言不语,只是出神,心中有些疑惑。

那女子却是丝毫不顾身边这个孩子,只管怔怔的出神,她看着这凡花争艳,耳边却依稀回想着十年前的声音。

“这位姑娘,想必是在想你的情郎是吧?只是有缘无分,虽然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是也不是?“

“只是世事无常,现在的你连爱他都不能爱。”

“这本是魔医谷独产,天下未有。你又怎会见过?这花四季皆可播种,只在春天开花。却历经严寒酷署四季不败,是为凡花。”

“我每念那负心汉一次,便在这山巅种一株凡花,如今,这山上凡花,已是二万一千一百一十一株。”

那女子久久不语,眼神开始飘渺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她伸手想去触摸他的脸庞,却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冰冷,心中顿时如冷水浇注,手不由自主的缩了回来,口中开始呓语:“白齐,你还是恨我的么?可是你知道我已经不恨你了么?这十年,我每夜都梦到你。我想你想的发疯。”

眼前那个身影却是不笑不哭,面无表情,渐渐开始模糊,终于消散在空气里。

那女子大叫一声,就想要扑上去,她身边的男孩一惊。赶紧上前抱住那个女子,叫声:“妈妈!”

那女子被孩子一叫顿时惊醒,知道自己方才又是陷入幻象,这十年间,每每如此。

可是。那个男子却从来没真的出现过。

那女子定了定神,转身看着孩子道:“素儿。十年前,娘亲就是在这遇上你了救命恩人的。”

那孩童眼望着妈妈,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十年间她每年这个月份都要带自己来这碧露山巅。原来,这里是妈妈见大恩人的地方啊。

那孩童满心以为自己知道了来这的原因,却不知他的母亲其实心里是有另一层想法的,她盼望着遇上那个男子,毕竟,毕竟这里是那个女子断命的地方。

可是,他会来么?十年前,他已经心灰意冷了吧?

那孩童见妈妈又陷入沉思中,一时好奇,便指着山下魔医谷,娇声问道:“妈妈,素儿的恩人以前是住在山庄里么?”

那女子被他的话打断思绪,看着他,柔声道:“恩,只是如今那位神医娘亲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那孩童好奇道:“那妈妈每年都来这是想能遇上那个神医么?他为什么不在这住了呢?”

那女子闻言一愣,旋即幽幽道:“娘亲来这,是想等另外一个人。”

那孩童稍一发呆,便笑道:“素儿知道了,妈妈是来等爹爹的。”

没想到那女子却是摇摇头,也不再答话,心底思道,爹爹?你那个爹爹是全天下我最不愿见的一个人。她眼光飘向山下魔医谷,看到那已衰败的不复十年前恢弘的一座座房间,心里再次泛起了十年前那段痛苦的记忆。

她轻轻拉起那孩子的手道:“素儿,咱们走了。”

那孩子很听话的跟着她,嘴里却问道:“妈,咱们又不去山下看看?”

那女子摇头道:“不去了,有些地方,重游之时,会更寂寞的。”

那孩子不知妈妈在说什么,但她眼里很深很深的伤感和惋惜,却打动了孩子的心。他似乎也感觉到的悲伤,小脸一瘪,簌簌的掉下泪来。

那女子惊讶道:“素儿,你哭什么?”

那孩子边抹泪边道:“素儿想爹爹了,素儿从小就没爹爹。”

那女子心中一软,把孩子抱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心里却想到,你从小没爹爹,我却是从小有爹爹,可爹爹却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他何曾把我当成他的亲生女儿。

这世间,唯一真心待我的也只有他了,可我,却伤害了他那么多次。林语轩啊林语轩,你的眼是瞎的么?你的心是冷的么?

这女子正是当年雨墨门大小姐林语轩,这孩童自然是她和宁不州的亲生儿子宁素儿。

十年之前,大变之后,林语轩带病愈的宁素儿便隐居川蜀,每年这个月份都会来一次碧露山魔医谷,期望遇上苏白齐,可是,这碧露山上,依然只是空空如也,空留凡花朵朵。

她长叹口气,白齐,这一生,是我欠你的。

林语轩长叹一声,白齐,这辈子,是我欠你的。这辈子我再见不到你,那就让我用下辈子还吧。

她心内伤感,看着宁素儿哭泣也是难以自已,眼圈也变得红了。

…………

朱雨玄和宁悠悠歇了一会,看着那山巅的凡花叹了一会,徐慕容已是心中焦急万分。说道:“眼前便是碧露山魔医谷了,你们要是歇够了。咱们就快点上去看看。”

两个孩子闻言赶忙起身,其实他们也想去看看这十年风云际会的场所。

三人刚过了“仙难度”,已是险象环生,谁料到这碧露山山虽不高,却也是极为陡峭,虽不如那“仙难度”骇人,但也差不了几分,三人到达碧露山巅的时候。朱雨玄和宁悠悠已是气喘吁吁。

徐慕容也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就走去那凡花丛,只是那里除了凡花旺盛,哪有半点人影?

莫非他去了魔医谷?徐慕容心下寻思,忽的看到地上有两行脚印,一大一小,竟是朝向碧露山庄。

徐慕容心底起疑。若那个大人是他,那小的脚印又是谁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查出到底是谁来这碧露山魔医谷,是不是十年前的故人。

他匆忙走出花丛,冲朱雨玄和宁悠悠说了句“在这好生休息,别乱跑,我去山庄里看看。”

说完这话。就径自走去碧露山庄。

朱雨玄和宁悠悠见他神情焦急,不知何事,想要问时,他已去的远了。

碧露山庄已是一片衰败,房屋门上蛛网早结。庄内杂草丛生,落叶满地。徐慕容长叹一声,这还是十年前闻名远扬的碧露山庄么?

他缅怀之后,便仔细看地上的脚印,见那两行脚印曲曲折折,但却是直指碧露山庄厢房后的一片空地,他十年前去魔医谷之前也曾经过碧露山庄,深知那块空地是魔医紫月留给来这求医的人拜祭死在他们手下的江湖好汉的。

当年魔医有个习惯,不论何人求医,求医之前都要在这碧露山庄先拜祭一下自己手下的亡魂,否则概不医治。

苏白齐当年便在那空地上拜祭过妖月十大杀手等人。

徐慕容心下已定,来人不管是谁,必是曾经来过这魔医谷的,否则也不能知道这碧露山庄后的空地。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去,刚到那空地时,便看到杂草之上一个白衣女子和一个孩童正正怔怔的站立在那,那女子眼神飘渺,似在回忆着什么,那孩童在旁边定定着看着他

是她?

徐慕容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料到来人会是林语轩。她怎么会来这里,这里有她留恋的东西么?

林语轩此时已经察觉到有人前来,定眼一看,竟是十年前妖月教主徐慕容,她心下一紧,将宁素儿拉到身后。

徐慕容眼见如此,笑了一声,道:“宁夫人何必如此?老夫若想动手,凭你能懒得了我么?”

林语轩听他口气,似乎并不是要动手的意思,心下放松,又看向他,心底寻思十年前他不是受了白齐的一掌么,怎么还活了下来?她不善作伪,当年其实她眼神里一直就能透露出对苏白齐深深的爱恋,否则那日魔医紫月也不会看出来。只是苏白齐当局者迷,自己不敢相信罢了。

徐慕容见她眼色中的惊疑,已经猜出来她在想什么,微笑道:“老夫当年身受重伤,本已是活不成,何况我那小女疾病突发不治,老夫也没有什么生念。只是到陕省时被一家普通农户所救。老夫感念其恩,也心灰意冷,便在那一住十年。”

林语轩闻言解除心中疑惑,微微点头,又问道:“那徐教主如今来这又是为何?”

徐慕容心想“我还没问你来这为何,你却先问起我来。”他如今心性已大不比往常,也不生气,答道:“收留我的那家农户的孩子有一个交好的伙伴身患重疾,老夫带她去寻紫月,正好经过这魔医谷,便想着来看看,祭奠一下我那小女。”

林语轩听他说话,观他行事,和十年前是泾渭分明,心中敌意也顿时消去,复又说道:“十年前紫月被伊如烟所伤,如今徐教主知道她在何处么?”

徐慕容摇摇头,叹道:“天下之大,老夫何以知道。只是带那孩子出来碰碰运气罢了。”

林语轩也是叹气,又想起十年之前素儿患病时的情景,颇为感同身受。又想起十年前正是紫月拒绝医治易水寒,易水寒才病发难治身死。难道徐慕容竟还想见她?

徐慕容见林语轩又在沉思,也不知这女子在想什么。忽的想起一桩事,便道:“宁夫人可曾去小女坟前祭拜?“

林语轩闻言一愣。缓缓答道:“我今日才来碧露山,还没去魔医谷内,徐教主何以有此问?”

徐慕容听到这话,心中一惊,不是林语轩?那魔医谷还有人来?那人是谁呢?

他低头喃喃道:“莫非真是他?”

他声音虽小,但林语轩毕竟也是世家出身,武功底子不弱,听得清清楚楚。惊疑道:“他?徐教主是在说谁?”

徐慕容也不答话,看向林语轩,忽的问道:“这十年间,宁夫人可曾再见过苏大公子?”

林语轩听他说起苏白齐,神色黯然,摇头道:“不曾。”

她复又望向徐慕容道:“徐教主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有白齐,有我苏师兄的消息?”

徐慕容见她急切的样子。有些奇怪,苏白齐只是她师兄,何以她如此关心。他一生致力于朝堂争斗江湖厮杀,与儿女私情不甚了解,根本看不出林语轩对苏白齐的情谊,在他心里林语轩既然当年嫁给了宁不州。自然是喜欢宁不州而不喜欢苏白齐的。

林语轩见他奇怪的样子,不知他在想什么,眼神焦急,就盼望着在他口中能听到关于苏白齐的消息。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徐慕容也是摇摇头。林语轩心中一叹,不再言语。

徐慕容抬头望天。思虑半响,忽然说道:“宁夫人,前日老夫在陕省境内碰上函谷关张豺狼兄妹,听他们说,魔医谷小女坟前多了些桂叶桂花,是有人新近放上去的。”

林语轩心下还在伤感,也不在意,随口道:“那又如何?”徐慕容长叹一声道:“当年苏大公子为救令郎,走遍天下寻五大珍宝,全亏听雨阁相助。虽然那是老夫的吩咐,但苏大公子并不知情。因此极为感激小女相助。他寻得龙血珠之后,曾在扬州白庐山内许下承诺,但凡收到小女所寄出的桂叶,不论何地,必将赶往小女身边。只是在魔医谷一役两人天人两隔,如今思来,若是祭奠小女,也只有苏大公子能用这桂叶桂花。毕竟,这是他们当年的一个约定。”

林语轩初时并不知道这段故事,闻言心中微微泛酸,思道“白齐,你是真的对那易水寒动情了么?若有桂叶寄出,虽远必到。你何时对我许下过这种承诺?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难道,你把对我的相思都算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么?”

她只顾自己伤感,浑然没有想到徐慕容此言的含义,如此思了半响,方才醒悟过来,眼光定定的看着徐慕容,神色激动,连语音都有些发颤:“那么,徐教主的意思,是,是,白齐,近日来过这碧露山魔医谷?”

她心神激荡之下,也顾不得掩饰自己对苏白齐的非常感情。

徐慕容虽是不懂儿女私情,也料定这林语轩定和苏白齐有些秘密,当年嫁于宁不州,说不定不是出于本心,他也不去计较,点点头道:“如若老夫所思不错,那人是苏大公子,恐怕他现今还在魔医谷,我二人上山之事,也许他都知道。”

林语轩更是吃惊,语气急迫道:“徐教主何以,何以如此判断?”

徐慕容道:“张豺狼兄妹来时,苏大公子也是刚来不久,两兄妹曾四处找寻,并没见踪迹,老夫看来苏公子若是离去,张氏兄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发现。所以老夫认为也许苏大公子不想见外人所以当时躲在了魔医谷想等两人离去自己再走。但其后老夫自陕省赶来,路上也并未见过苏大公子,那是中原武林通往碧露山魔医谷的唯一道路,因此老夫认为苏大公子现在还在这碧露山某处。除非,苏公子是自此入川。但以他和信王的仇怨,他是定不会去川蜀的……”

说完这话,他抬头望天,心中思道“如今天下大乱,苏白齐却不闻不问,看来是没有再把自己当做李氏皇族的一员。只是江南雨墨门起义,他为何没有前去助力?既然他不把自己当做皇族一员,又何必担心这些义军谋夺李氏江山?莫非,他心底还有什么想法?还是,他真的心灰意冷,不问天下,不闻世事,不计仇怨?”

他正在悠悠思索,林语轩却已是心底大变,“既然白齐就在这魔医谷,为什么不来见我?难道,你对语轩再没有了情谊?”

她芳心一点,全放在了这件事上,眼神渐渐模糊,泪光已是溢满。

宁素儿初时并不知妈妈和这位老人谈论什么,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此时见母亲流泪,心急失措,小手一边去擦妈妈的泪水,一边恨恨的看着徐慕容,断定定是这位老人将妈妈惹哭得。

他们都不知道,此时,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碧露山巅,出现在朱雨玄和宁悠悠的面前。

他手上佩剑,目光闪闪,三十多岁,面容冷峻,鬓角竟然已有了几丝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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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晚几乎失去意识了,我要是死了,这本书怎么办啊?哭,今天去挂吊瓶了。还是写不了,那啥,最晚后天,我争取继续港都的情节。反正外篇早晚我都会发的。现在发也一样。他和故事情节,以及最后的大**有联系的。还有,那什么,日本的情节没有了,你们懂的,在港都这个情节就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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