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京都的夜
京都的夜,清冷如许,如同这些年的思念,淡淡的,终将消失,那个公子,死在自己的眼前,二十几年的痴恋,经过再大的变故都没有放弃的感情,终于在一个夜晚,在那如水的月色中,戛然而止。以后的日子,或许就会如这京都的夜晚,虽是繁华,但是却无比的平静,心底没有了波澜,这样的日子,也无趣的很。
林语轩默默的凭窗坐着,身边的素儿似乎是幸福的,毕竟他还可以安心的入眠,可是自己呢?想到那些人,那些事,竟是连入睡都那么困难。其实,若是自己真的傻了呆了,那该有多好?
她不知道江白城此人在朝中的地位,以为江白城是要用自己向宁不州示好,她终究还是错了,以江白城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根本无需要宁不州卑躬屈膝,林语轩的作用也只是将来江家发难之时用来牵制宁不州罢了,而江家真的要行大事,还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之后,这江家别院,也许就是这对一生颠簸流离的母子的最终归宿了!
京都的夜,似乎还蕴藏着些许的诡异。
御书房的那个男人,此刻双眼清亮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双穿着黑衣的人,竟然没有一丝困意,他的神情平静如雪,那个黑衣人心底不由得惊讶,果然李氏这兄弟俩的城府都不是一般的深,听到这个足以让任何正常人震惊的怀疑自己听力的消息,他竟然只是微微一笑。
李天佑抿一口茶,似乎在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平常的事情。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别的情绪在:“你是说。这次川蜀之行。唐门精锐没有被一网打尽?”
那黑衣人的嗓音竟然尖细的像个女人:“是,卑下随着江侯爷一路前往川蜀,见江侯爷之前都是按照圣上吩咐行事,联系暗长老,假装是他邀请来的江湖好汉之一,然后在泸州会过唐门门主,却被苏白齐打乱计划,他却没有向圣上汇报。直接调兵围困唐门,可惜被唐门事先发觉,由密道逃离,唐门精锐仅仅损失十之一二,倒是那个销声匿迹十多年的苏白齐被江侯爷重病绞杀。只是,唐门门主最终还是被一个扮成士兵的神秘人救走!”
李天佑放下手中的杯子,点点头,似在自言自语一般:“放走了唐鱼儿,杀了苏白齐,算是功大于过的。升他为一等侯,看来是没什么错!”
那黑衣人听到李天佑这似乎无意的言语。心中震惊无比,圣上,这是怎么了?江白城欺君之罪,圣上竟然只用一句功大于过便不与处置了?何况,狙杀苏白齐,他也没有禀明圣上啊?
李天佑注意到黑衣人的奇异表情,面上严肃,开口道:“周长发,你是东厂秘密大档头,东厂是朕的耳目,耳目就要多听,而不是要多说多想,记得么?”
周长发闻言心中一紧,冷汗满身,赶忙点头应是。
李天佑满意的一笑,接着问道:“还有别的事么?若是没有,便退下吧!”
周长发赶忙接口道:“还有一事,这才江侯爷回京,还带回一对母子!”
“母子?”李天佑的表情有些许玩味:“什么母子?”
周长发想起那个母子的身份,心中不由得再次佩服起江白城的胆量,这么个重要的人物被他带来京都,那么多人看到,他都敢瞒着龙座上的那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神态不变,毕恭毕敬:“是宁将军的夫人和孩子。”
“哦?”李天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一切都了然如胸,“林天的女儿,当年我那个侄子的至爱林语轩母子?”
周长发不敢直视,点点头。
李天佑一挥手,“好,知道了,你退下吧!”
周长发赶忙跪安,慢慢退出御书房。
李天佑却手指轻打着桌子,喃喃自语“外忧内患?呵呵,这又能怎么样?江家以为自己能取代我李家么?至于那几处义军,也只是跳梁小丑而已,朕动一动手指,尔等便会灰飞烟灭,只是,朕要陪你们玩这一局。朕要证明,示弱让所有敌对势力都跳出来,一网打尽,不是只有皇兄你会,我李天佑也可以!”
若是此时有人在御书房听到李天佑这一句话,一定会惊讶的张开嘴巴闭不上,原来,一切的乱世,一切的阴谋算计,都已经在李天佑的掌中计算,何时解决,只看他的心情。
李家的人,正如苏白齐所想,不只是一门奸雄,而且信心似乎也大的让人不敢相信。
京都的夜,原来在李天佑的眼中,是那么的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如同这大和的江山,一切都是智珠在握。
而此时的泉城,却是经历这一场动荡!
自从朱雨玄搬去和李浅陌同住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过李府的内宅,虽是因为李仇储等人要保护他的安全,不让张豺狼遇上,还因为这几日李仇储等人也都忙的没有空闲来搭理这个对李府李家而言很是重要的人物。
因为,颜若存终于清楚了泉城城周边所有的郡县,泉城彻底的成为一座孤城,而朝廷再次派出大将,征南将军江白城。看来,这一次的攻城之战,一触即发了。
李宗才深知颜若存此人这次计策得以如此一帆风顺的进行,势必会在这次攻城之战中倾尽全力,以求一战而毕全功,因此不只日日和于南秋张豺狼等人布置防务,更是号召泉城家家上阵,加强城墙警戒。
这一日,李宗才再一次陪于南秋张豺狼等人上城墙视察防务,几人沿着城楼由北城墙走到南城墙,见士兵个个精神抖擞,士气盎然,都已经准备好一战。表情虽是欣慰。但是心底却也着实忐忑。毕竟是存是亡,就要看接下来的这一战了。
他偷瞄了于南秋几人一眼,见于南秋面带忧色,表情凝重,知道他也是对泉城城这次的守城之战没有多少信心,莫说是朝廷再次派兵南下,纵使只有颜若存那几十万人马,泉城城恐怕也经不起再一次的冲击。
早在上一次颜若存攻城之时。众人便料定那次凶多吉少,只是靠着泉城城内居民与泉城城生死同心,全家老少齐上阵的万众一心的决心,才最终勉强抵御了那次攻击,可是这次呢,还会有什么变数么?
现在,泉城城已经彻底的沦为孤城,莫说救援,就是退都无处可退,看来颜若存是想要将自己这伙人一网打尽了。
李宗才目光渐渐向远处望去。苏白齐苏大公子离开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回来。可是,即便此时他回来。又能有多少用处呢?他一个人,终究是难敌百万大军的。他的作用,只有在泉城城保住之后,朝廷无力南下,自己在鲁东收兵买马,再图大事的时候才能发挥。
就当李宗才自顾自的沉思之时,远处本来空空荡荡的原野却突然多了一个人影,李宗才心中一紧,赶忙叫道:“戒备!”
在这危急时刻,即使是一个不知来历的人,李宗才也不得不如此在乎,因为,这一战的干系,实在太大。抛开李家的荣辱不说,这一战若是失败,天下义军恐怕都要遭殃了。
就连张豺狼,当初也是想着用朝廷兵马来减弱李家势力,而不是消灭。唇亡齿寒,李家若是亡了,下一个也许就是他们陕省张家了。
几人听到李宗才呼喊,都是向前方望去,士兵们张弓搭箭,全身戒备,不敢有丝毫怠慢。
谁知道这一个人身后会不会就跟着颜若存的十万大军。
那个人影越来越近,渐渐清晰,可以看出来只是一个人,周边没有任何人相陪,更不用说十万大军,可是众人还是不敢放松戒备,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泉城?
莫不是苏大公子?李宗才心中突然想起一个可能。只是,再看那人影时,分明是一个女子,会是谁呢?
待到那个女子再走的近时,于南秋突然惊叫出声:“是她!?怎么可能?”
众人听到于南秋声音,都向他望去,不知道他会说出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
易水寒越近泉城,发现人烟越是稀少,时而还有一对对士兵骑马奔驰而去,她心下诧异,但是不愿多生是非,便挑拣那些无人的小路,避开那些士兵,照样向泉城城行去,速度不减分毫,她知道,早一天到泉城,自己去救那个公子,就多一份希望。
紫月说的没错,自己一个人是大海捞针,可是泉城城上万人马却是举手之劳,虽然不知道泉城城守将肯不肯去找苏白齐,但是于南秋她还是相信的,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他苏师兄更重要。
虽然从未相识,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易水寒深知当年雨墨门十一公子一向是情同手足的,若不然,自己当年在听雨阁又何必担心十公子被杀后苏白齐的感觉。
抱着这么一分信心,易水寒向着泉城坚定的前行。
终于,看到了泉城的轮廓。
这是苏白齐于南秋当日入济走的同样的路,南城墙外一片坦途,因此虽然能摇摇望着泉城,但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就这么,易水寒在城墙上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的向着泉城行进。
走的近了,易水寒也看到泉城城上的森森戒备,看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要不然,鲁东境内也不会如此兵荒马乱,泉城城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只是,这一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易水寒还是默默的向着泉城城行进,仿佛那里有着自己深爱的那个男子。
此时,于南秋早已在城墙上叫出了易水寒的身份,众人都是知道易水寒的,听说这个来人就是易水寒,心中无比惊讶,传言十年前,她不是死了么?就死在那个大公子面前。
李宗才双眼微眯,看来,十年前的事真的不是那么简单。徐慕容没死。易水寒也没死。李宗才的心中突然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是不是,十年前,根本就没有那一个魔医谷之战,否则,怎么这么多的旧人都没有死?十年前,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结局?
于南秋自然是知道易水寒和苏白齐的身份的,苏师兄去东海求医。怎么易水寒来了这里?难道她十年来一直苦苦寻找苏师兄然后直到最近才知道苏师兄到了泉城的消息所以找来?还是,苏师兄这次去东海遇上了她然后让她来泉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梁宅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就是这个女子,让诚泽皇子自我放逐了十年,她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她现在来做什么?诚泽皇子好不容易放下那些过去,起码算是答应了于大帅起兵复仇,她这一来,若是见着诚泽皇子,岂不是又有变故?
张豺狼的心中却是暗自寻思。这个就是魔医谷墓碑上写着的那个人么?当年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物了,听雨阁门主易水寒。十年前,她定是在场的,那么。那些事她定然都是知道的,哥哥又何必再猜来猜去,有这个人在,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
就当众人心思不定,各自寻思之际,易水寒早已走到城墙下面,看着上面站着的那一排人,终于认出了于南秋,嘴角一笑,叫道:“于三公子,水寒有事相求!”
于三公子,众人一愣,纷纷反应过来,好久不这么称谓,竟然都忘了,这位江南义军的首领于南秋当年也是雨墨门的三公子呢。
只是,易水寒竟是来找他的?
不是来寻苏白齐的么?
于南秋更是诧异,难道她是想从自己身上知道苏师兄的消息,还是,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于南秋冷汗遍身,和梁宅对视一眼,见他也是面带惊色,知道他和自己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苏师兄有危险么?她是来求救的?只是,在东海,在这天下之大,又有什么人能对苏师兄造成威胁呢?
易水寒的下一句话揭晓了答案:“苏大公子在唐门被朝廷数万铁骑围困,生死不知,还望于三公子施手相救!”
“什么”城墙上一片惊异声音,唐门,数万铁骑?生死不知?
喝一杯热茶,冲淡了这几日赶路身上的疲惫,易水寒的心里却是焦急难耐,看着眼前几个男人听到那个震惊的消息之后露出的表情,失望?惊讶?惋惜?却唯独没有那一丝丝悲痛,于南秋的面上还满是不敢相信,唯独他旁边坐着的那个华发早生的老人却是如丧考妣,他跟苏白齐是什么关系?易水寒心中不解。怎么在场的这么多人,唯独只有他最在乎苏白齐的生死?
梁宅此时的心里却是悲痛,在场的数人,也只有他最为在乎苏白齐的生死,因为他的使命,是扶持诚泽皇子重夺江山,如今诚泽皇子都没了。自己九泉之下该怎么跟先皇交代?
于南秋似乎还不敢相信易水寒说的这个事情,只是说因为救小师妹而冲出密道,情愿身死,以苏师兄的性格,是做的出来的。何况,易水寒千里迢迢的赶到泉城,并不是来跟自己这些人开玩笑这么无聊的。
他抹一下似有似无的眼角的泪水,环顾一下周围人的神情,这才看向易水寒缓缓道:“易姑娘的意思,是咱们都去川蜀找寻苏师兄的下落?”
易水寒点点头,希望这个三公子不会让自己失望。
于南秋却瞬间为难,苏师兄的生死却是重要,不说自己这许多年来和他的感情,就说苏师兄那个极为隐秘的身份,也是和义军成败息息相关的,只是,如今泉城大战一触就发,自己这些人一旦离开,泉城九死一生,泉城不保,大业何在?纵然自己同意,李宗才也断断不会让自己带手下将士走的,何况,自己也没有信心率领那上万亲兵冲破颜若存在泉城城周围布下的重重封锁。
可是,苏师兄,想起他一个人生死不知,流落川蜀,于南秋的心没来由的一痛,恨不得马上生出翅膀去川蜀把苏师兄找出来再聆听教诲,只是,易水寒也说了,苏师兄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何必要劳人伤力。去往川蜀那个信王牢牢占据的地盘呢!
片刻之间。于南秋心中已有决断。当此之时,虽然自己无比在乎苏师兄的安全,可是,泉城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他叹口气,虽是不愿,但终究还是道:“易姑娘,苏师兄与我情同手足,他的安危比在下自己的安危还要重要。只是如今泉城城危在旦夕,我身为主将,怎可擅离?如今只愿苏师兄吉人天相,度过此劫,待到泉城围一解,我立刻前往川蜀!”
易水寒正在放下那喝了一半的茶杯的手蓦然停下,她双眼一滞,见于南秋脸上还满满的写着焦急。
万万没有想到,于南秋,于三公子。竟然给出这么一个答复,来泉城之前。易水寒想出千万种可能,尤其是到了泉城周边,见兵慌马乱,风声鹤唳,更是连如何逃离这个包围圈都想好了,只是,她真的不敢相信,于南秋竟然第一个就反对自己的请求。
泉城,泉城,在唐鱼儿心里,整个的唐门都没有他一个人重要,难道与你非亲非故的泉城竟然比十几年来一直待你如亲弟弟的苏白齐都要重要么?
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易水寒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于南秋是真的说出了那句话,他是真的不在乎苏白齐的生死。
她突然替苏白齐不值,依稀记得当年在听雨阁梅花煮酒的时候,苏白齐说他这一生只有三个收获,一个名扬天下的父亲,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妹,还有十个情同手足的师兄弟,情同手足,易水寒突然觉得这个词是这么的可笑,她想起了当年的京都的双龙夺嫡,亲兄弟尚且自相残杀,何况情同手足的师兄弟。
她觉得自己相信紫月的提议来川蜀找于南秋是这么的可笑。
早知如此,纵使自己拼上性命,也要去川蜀找上苏白齐一找,何必千里迢迢来着泉城作无用之功。
勉强抑制住自己发自内心的悲苦,易水寒微微冷笑,也不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站起身子,拱手冲着于南秋说:“既然如此,那么告辞了!”
于南秋一愣,道:“易掌门去哪里?”
何必如此的假惺惺,易水寒突然对这个能和苏白齐一起并列雨墨门十一大公子的于南秋有些不屑,你有什么能和苏白齐相比,当年他能为了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林语轩的孩子奔走四方,千辛万苦找寻那五大珍宝,能为了刚刚结识的唐鱼儿深陷重围,淡定如山,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于南秋于三公子,易水寒感觉自己的笑意不断,纵使你造反成功,夺得天下,我还是看不起你的,男人不重情义,还算是什么东西。
冷冷的从嘴角憋出两个字:“川蜀!”
在座众人一惊,川蜀,这个女子当真要去川蜀,继续那个听起来将会毫无结果的寻找?虽然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可是在座的人却深深的佩服这个女子的对苏白齐的情谊。
李宗才见易水寒要走,赶忙站起身来,客气道:“易门主远来辛苦,先歇息几天,让李某一尽地主之谊,再去不迟!”
“不迟?”易水寒的表情不见愤怒,但是却如同秋天里凋落的菊花一样肃杀:“恐怕等我去了川蜀,苏大公子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招待就不必了,李将军若是有心,给我一匹骏马,我就感激不尽了!”
李宗才被她讽刺,面上一僵,但旋即释然,微笑道:“好说好说,来人,去给易门主准备一匹骏马!”
这时,一个老者果断的声音传来:“要两匹!”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者正是梁宅,纷纷纳闷,不解其意,梁宅冷冷环视一眼,缓缓起身,冲易水寒一个善意的微笑,道:“我陪你去川蜀,苏大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人生天地间,知恩不报,与畜生何异!”
于南秋面上无色,梁宅虽是无心之语,去证实戳中他的痛处,知恩不报与畜生何异,在座数人,除了自己,谁还受过苏师兄的恩情。
他刚要出言斥责自己的下属梁宅说话莽撞,易水寒已经瞧出来他的意图,接话道:“这位先生果然是重情重义的大丈夫,比起某些只会说不会做的人好上百倍。依我看来。这泉城数万豪杰。也唯有先生能撑得上是个男人了!”
她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不只将于南秋损的很惨,更是把在座所有人都算上了,一个不落。
听到易水寒这句话,在场众人都是大怒,这些人多年来都是铁与火当中积累的无数威信,何时有人敢当面让自己如此难看。于南秋面色严峻,李宗才眉头微皱。张豺狼冷笑异常,一时间众人都要发作,可是,在李宗才看来,梁宅是于南秋的人,易水寒是为了苏白齐,而苏白齐是于南秋的师兄,于情于理,都是于南秋要先说话。可是于南秋知道这里是泉城,主人还没说话。自己何必先多嘴。张豺狼虽是愤怒,却乐得看热闹。反正她说的不是只有自己,而是泉城城上上下下几万人马。
三人都不开口,场中李仇储辈分低,众侍卫身份卑,自然也没人敢说话,一时间,场面反倒安静下来。
易水寒存心找茬,却见众人都不发作,心底更是对这些所谓的义士不屑,就凭你们,想要跟当年弑君成功的信王争天下,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信王虽是艰险狡诈,但是还敢作敢当,你们,跳梁鼠辈,焉能成事?
她无心再和这些人见识,冷哼一声,冲梁宅道:“老先生,咱们走!”
梁宅此时也是对场中众人再无好脸色,诚泽皇子都生死不知了,我何必在这再委曲求全,当年老子叱咤疆场,放马杀敌的时候,你们这些人还没生出来呢。他点点头,随在易水寒身后,看都不看众人一脸,扬长而去。
正当两人就要走出门口之际,一个女声响起:“且慢!”
易水寒闻言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说话的竟是张豺狼旁边坐着的一个女子,她柳眉倒竖,却是一脸笑容,容貌艳丽,不似是下人奴仆,易水寒微微一笑,道:“何事?”
那女子环顾四周,见众人脸上表情都是期待万分,心知这些人自己不想落得个欺负女子的名声,现在看到自己站出来却是盼望着自己给易水寒一些教训,腹中冷笑不止,这些人,还真不能成事!只是,虽然厌恶,但是自己也不得不站出来,因为这个无比牵挂着苏大公子的女人,是当年听雨阁的易门主,她的身上,有着当年所有的秘密!
想到这,她再不犹豫,开口道:“传言易门主当年在魔医谷重病不治身亡,没想到今日却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这世道无常,有些事,还真不能相信传言!”
易水寒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她话里的语气,虽是故作和善,但是却是神秘之极,不知要说些什么,这人既然坐在张豺狼的身边,自然是和张豺狼同心,看来是敌非友,自己回话倒要小心。
只是,终究不需要假以辞色吧,易水寒不改形色:“那又如何,当年我大难不死,全赖师傅恩德,此生,我都不会忘了师傅的大恩!”
她再一次强调“恩”,正是刺激场中于南秋。
那女子却是娇笑出声,“那么,我也要多谢尊师了!”
“谢我师傅?”易水寒不解道,“为何?”
那女子嫣然一笑,瞬间的妖娆让在场众人都心遥神曳,红唇轻吐,她缓缓道:“当然要谢尊师,若不是尊师,易姑娘今日也许早就尸骨已寒,鸳鸯又怎么会有幸见识到当年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奇女子?”
鸳鸯?易水寒眉头一皱,她是何人?怎的在这个时候,在场中关系如此微妙之际,她却莫名其妙的说出这种话,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旁边的梁宅此刻早已是因为苏白齐和易水寒站在同一阵营,而他早就认出这个说话的女子正是张豺狼的胞妹张鸳鸯,见易水寒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梁宅悄然上前,在易水寒耳边悄声道:“她是张豺狼的亲生妹子,大名唤作张鸳鸯。”
易水寒这才恍然大悟,恍如一切了然于胸,原来这个妖媚的不自然的女子竟然是张豺狼和陕省张老虎的亲生妹子张鸳鸯。老虎,豺狼,鸳鸯,这一家都已禽兽为名。当真是。易水寒的冷笑慢慢泛在嘴角。当真是实至名归呢。
虽然对眼前这个女子并无什么好感,但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既然说话如此客气,易水寒自然也不便咄咄逼人了,微笑一下,易水寒谦逊道:“张姑娘言重了,水寒也只不过是尘世间一个普通女子罢了,说到奇女子。倒是水寒一直听闻张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豪气羞愧天下男子,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一愣,这些人岂是寻常之辈,片刻之间便明白了易水寒话中之意,所谓巾帼不让须眉,豪气羞愧天下男子,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自然是说的今日她侮辱众人。却只有一个女人敢站出来与自己对话,这些男人刚才便已经有些愠怒的心情此时更是生气,这个女子,嘴巴也太毒了些。
梁宅却是捻须微笑,这个当年能和诚泽皇子成为红颜知己的女子果然不简单呢,言语如同利剑一般,句句伤人。他并不知道,十三年前认识苏白齐之后,易水寒除了时常和那位苏大公子月下斗酒之外,最常做的就是和他斗斗嘴陶冶情操了,这嘴巴上的功夫,可是没少练。
张鸳鸯也是眉头一皱,这女人的话还真是气人呢,只是转瞬平静,继续自己的计划:“不然不然,易姑娘当年便是听雨阁门主,地位崇高,如今更可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女子了。”
“哦?”易水寒心中着实有些惊讶,这个女子究竟要做什么,就算是客气也要适可而止么,怎么越说越是尊崇,她微微一笑,接着道:“何以见得呢?”
张鸳鸯见终于说到正题,面上露出隐约可见的兴奋,自小因为有两个哥哥,自己的性格便一直像个男孩,今日如此算计易水寒,还真是不习惯,她眉飞色舞,开口便让易水寒心中震动
:“当年魔医谷一战,如今留下来的还有几人,单凭这个,易姑娘便可算得上当今天下第一女子,何况,易姑娘的肚子里想必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惊天机密呢!”
“你说什么?”易水寒的心中无比震惊,当年魔医谷一战,她怎么会知道其中会有一些足以影响今日天下归属的机密呢?莫不是,易水寒疑惑的看向于南秋,莫不是这个当年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三公子告诉她的?只是,若是他说了,这个女子又何必套自己的话呢?
其实易水寒还真是冤枉了于南秋,莫说他当时去的时候许多事都已经发生了,就是他都知道,也不可能告诉李宗才张豺狼等人,因为这些人如今虽是盟友,将来说不定就是生死仇敌,更何况,这些人,其实也不知道当年那件事于三公子也是参与的,先皇的那一招暗棋,虽是因为宁不州的无间道而被信王算计在胸,但是对于这些仅仅靠日后对当时之事一些微妙的蛛丝马迹来猜测的人们,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转念,易水寒便了然,这个女子看来也是个聪明人,她并不确定当年那件事背后还有没有秘辛,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罢了,自己刚才的那惊讶表情当真是莽撞了呢。
想到这,易水寒表情转淡,口中道:“什么秘辛?当年那件事,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么?”
只是,她那一刻的表情终究还是瞒不了在场的众人。李宗才心中冷笑,看来自己猜的真的不错,当年那件事背后的机密果然是让人谈之色变。
而梁宅却是早就明了张鸳鸯这个女子的用意,她并不是想要用话来套易水寒,只是想要提醒一下在座的诸位,这个女人不只是刚刚出言不逊惹了这些人,而且还是身背无数秘密足以影响天下局势的重要人物。若是真的想要知道当年的那些事,张鸳鸯也断人不会在这种场合逼问易水寒的,毕竟在座的人,都有着问鼎中原的心的。这些如今还是合作关系将来势必成为敌人的几方,怎么可能让别人白白捡个便宜。只是,如今,易水寒和自己是再不容易离开泉城了。
张鸳鸯也是了然,看来哥哥猜测的果真不错,魔医谷是藏着无数的秘密,只是,如梁宅所想,这些秘密,她是不会今日问出来的,之所以如此算计易水寒。正是不想让这个女子轻易离开。看在座的几人。李宗才,张豺狼甚至于南秋都是悄悄起身,将易水寒围在当中,她冷冷一笑,自己只不过给这些男人一个不让易水寒走的理由罢了。
厅中,易水寒看着貌似无意却仅仅围在自己四周的李宗才于南秋张豺狼李仇储四人,心中冷笑不止,好没风度的男人。比起那个公子,还真是差的远呢,看来今日的冲突是难以避免了,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来泉城,最终却是这种结果。
梁宅却是微微叹一口气,没想到在辅佐诚泽皇子成为一方足以争霸天下的力量之前,自己就要和这些旧友反目成仇了,只是,自己又何尝惧怕,诚泽皇子如今生死不知。自己愧对先皇恩德,今日拼着老命也要保住这个诚泽皇子极为在乎的女人。
易水寒傲然而立。自己何尝怕过什么人,二十年前,自己被青梅竹马的恋人打到垂死如今都能挺过来,遇上那个公子,又有什么事是自己过不去的呢。
她向前一步,正遇上李宗才,冷声道:“让开,我要走了!”
李宗才的面上还是客气的微笑,只是语气中却自有久居高位的威严:“易姑娘刚刚若是要走,我不拦你,只是现在,还请易姑娘少留几日。”
易水寒不怒反笑:“我为何要留?”
李宗才表情依旧亲善:“因为易姑娘知道一些能够救了泉城城上下万余百姓性命的事,还请易姑娘不吝赐教,说完之后,易姑娘自然可以走了,李某人还会送上骏马!”
易水寒冷冷一笑:“泉城城万余百姓性命?李将军还真是说的大义凛然,只是,这关我什么事?我在乎的,只有他!”说到这,易水寒的眼神飘渺,是的,这一生,也只有那个男子值得自己为之付出。
李宗才听到这话,却是不急不怒,道:“那就得罪了!”虽是这样说,但是语气中依然平静,仿佛还在说着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如同晚饭吃什么一样普通。只是,说这话的一瞬间,易水寒还是注意到他朝着自己身后的那三个人使得眼色。
好一个李宗才,表面谦和,实则阴狠,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如果诚泽皇子活着,将来要夺天下,这个人真的是他最大的对手呢。看今日这事,明明是众人都不愿易水寒说出那件事,但偏偏又不能让易水寒离开,都能被李宗才说的如此大义凛然,而且若是易水寒今日真的遭擒,这里可是泉城,终究还是李宗才说了算,易水寒身上的秘密就只是他李家一家所有了。借外人之力,为自己谋利,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李宗才就能做出这个决定,不怕和易水寒伤了和气,不怕万一将来诚泽皇子还活着来找他算账,这种取舍,果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
梁宅心中暗暗赞叹,李宗才果然是个枭雄人物。
此时,场中形式万分微妙,张豺狼于南秋两人虽是不想动手,但是被李宗才刚才那么一说,也是不得不出手相助,何况,这里终究还是李家的地盘,若是他狠下心来,不要了泉城,将自己这些人一网打尽,擒住易水寒全家出逃,另选他地重整旗鼓这样破而后立也未尝不可,虽然这样的可能性极为微小,但是如今场中还真是李宗才成为主宰。
易水寒却是长笑出声:“想动手留住我,你李大将军未免把自己看的太过厉害了一点!”
众人闻言一愣,如今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人,易水寒即使有苏白齐的身手,也不可能逃离,怎么还说此大话?
李宗才却是不动声色,却早有手下将士带领士兵围住整个大厅,他心中自然确定,今日易水寒是插翅难逃了。
甚至,他开始想着梁宅说到底还是于南秋的人,自己还要给于南秋面子,该怎么对付呢?
正在场面严峻,冲突一触即发之际,厅外突然冲入一人,一个士兵从外急匆匆的冲入,一边跑还一边喊:“急报!”
正准备出手的李宗才一愣,转头看去,见来人正是自己手下派出去的斥候首领,不由得惊讶。
那斥候看到李宗才,纳头便拜,虽然大气还没有喘完,但还是赶忙禀报:“将军,大事不妙。颜若存会和江白城,起兵二十万,再次攻城,如今,已到城外十里地。”
“什么?”李宗才虽然见惯大场面,但还是惊讶无比,怎么会这么快,江白城刚刚来到泉城,颜若存刚刚清理完周围郡县,如今竟然不休息就来攻城?
易水寒的心中也是无比震惊,江白城?那不正是围困唐门害死苏白齐的主将?他刚刚在川蜀带兵,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泉城?
只是,易水寒来不及多想,心中的仇恨已是满满。不杀你,九泉之下,我无颜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