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爷子,这是……”在场之人只有郑建秋最有可能请沈榷来赴会了,陈晚荣以为是他,话才说出口郑建秋轻轻摇头否决了。如此一来,陈晚荣对沈榷何以会来就更加惊奇了,现在不是究根问底的时候,应该迎客才是最紧要事,越众而出,来到沈榷面前,抱拳行礼:“草民陈晚荣见过沈大人。”按照礼节,民见官要下跪,陈晚荣的膝下有黄金,才不会给沈榷下跪。
如此举动,很无礼的事情,郑建秋暗中替陈晚荣捏把汗,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沈榷却坦然接受陈晚荣的无礼,抱拳回礼:“沈榷见过晚荣兄!”拉住陈晚荣,左瞧瞧,右瞧瞧,亲热得紧,好象是老朋友似的。
两人初次见面,就如此亲热,郑建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惊讶不置。陈晚荣也不清楚沈榷为何对自己如此亲近,开始演戏,脸上堆着亲切的笑容:“沈大人大驾光临,陈晚荣未曾迎迓,还请沈大人恕罪。”
“晚荣兄言重了,沈榷不请自来,算是不速之客了,晚荣兄没有把我赶出去,我就很感激了。”沈榷也不笨,言词得体。回身把跟来的县丞、幕僚、大户给陈晚荣一一引介。
陈晚荣自然是热情相迎,礼毕请众人进屋。陈晚荣故意落在后头,挨在黄伯鸣身边,一扯他的衣袖,轻声问道:“黄先生,你们这是为何?”
黄伯鸣和陈晚荣的关系不算差,白了陈晚荣一眼:“晚荣兄,您真是见外,今天开张也不告知一声,也不让我叨扰您一杯水酒吃吃。”
“黄先生事儿忙。我不是怕你分身乏术么?”陈晚荣笑道。
黄伯鸣在陈晚荣耳边轻声道:“晚荣兄,今天来您这里,给您道喜是一桩,可还有一件更重大的事情。您今天可是双喜临门了。”
“什么事?”陈晚荣正丈二金刚般摸不着头脑,一听这话哪有不问个明白的道理。
黄伯鸣这次没有做好好先生,而是卖起关子了:“等会沈大人自会告知您的。晚荣兄,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他的表现还真出陈晚荣地意外,陈晚荣半开玩笑道:“黄先生。你要是不说。小心我等会不给你酒吃。”
“您不是那种人!”黄伯鸣一句话把陈晚荣封死了。
真是拿他没奈何,陈晚荣只得放开他,跟上去陪着沈榷。来到院里,陈晚荣请沈榷他们进屋奉茶。陈再荣过来相陪。这么一大院人,真正有资格陪县令的也没几人。陈再荣虽无功名。毕竟是读书人,前途远大,由他来相陪挺合适的。
陈再荣端起茶杯,按照读书人的礼节给沈榷奉茶:“末学后进陈再荣敬沈大人。”
沈榷是读书人出身,是前辈,陈再荣给他敬茶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沈榷一听这话,一副受宠若惊之态:“陈年兄啊。沈榷哪敢当您的茶呀!快快放下。我自个来!”真不敢接陈再荣的茶杯。尤其是“年兄”这称呼,更是让人莫明其妙。
不仅陈晚荣迷糊了。就是郑建秋也迷糊了。陈晚荣瞄着黄伯鸣,好象这在他意料中似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沈榷冲黄伯鸣道:“黄先生,这是你们学馆地事,还是你来说吧。”
黄伯鸣应一声,从怀里取出文书,递在陈再荣手里:“再荣,这是国子监地文书,着你三日内赶到国子监应试。”
上次他们来时告诉陈晚荣,县馆决定推荐陈再荣去应试,这才几天就办下来了,唐人办事的效率真让人心服。
沈榷接过话头道:“三日后举行的考核是第一场,主要是关中地区长安附近几个县的良家子弟应试,这一场不比别场,由太子亲自考核。以太子之圣明,断不会让再荣兄这样地才俊之士明珠蒙尘,再荣兄前途无量!本县有陈年兄这样的才俊之士,沈榷不敢不贺!陈年兄,恭喜,恭喜!”
太平公主之所以和李隆基联手诛杀韦后安乐公主,在很大程度上瞧不起李隆基,自以为她老谋深算,就是武则天对她都是倍加赏识,何况李隆基这个年青人,更不是她对手。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她错了,李隆基人虽年轻,却胆识过人,聪明绝顶,目光见识无不是高人一等,太平公主这才发觉不对劲,施殿政治手腕,拉拢朝臣,大半朝臣入其党,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占据着优势。
李隆基虽是屈居下方,毕竟是太子,名正言顺地皇位继承人,亲自考核地话,陈再荣很可能会给挑中,就成了太子身边的人,伴驾左右。一旦李隆基登基,陈再荣就是前途不可限量,比起他现在去从军的前途更加远大。
沈榷久在官场,深谙官场上的逢迎之道,不趁现在和陈再荣结下善缘,更待何时呢?陈晚荣对他急着溜须拍马的小人嘴脸很是恶心,很是瞧不起他。
李隆基登基是必然之事,他具上皇之资,前期励精图治,整军经武,革除积弊,开创了大治之世,“虏不敢乘月犯边,士不敢弯弓报怨”,“开元盛世”美名流传千古。其强盛程度超过了唐太宗的“贞观之治”,和汉武大帝开创的“汉武盛世”并列,把中国历史推向了鼎盛之局,就是千年以后,仍为我们所乐道。
要是没有“安史之乱”,中国历史将会更加辉煌,这都是李隆基的功绩。陈再荣真要给陈隆基挑中地话,不是前无量地问题,更有可能会名垂千古。
这可是于陈再荣大有好处,尽管陈晚荣不热心政治,也是兴奋,代陈再荣高兴。
这是县馆的大事,怪不得黄伯鸣他们率领生员前来道贺。能得太子考核地事情不多,这是光宗耀祖的事。生员艳慕无已。
“再荣,要是没有黄先生,齐先生的教诲,你也不会有这机会,给黄先生、齐先生敬杯茶!”陈晚荣忙提醒。
这是应该的,陈再荣端起一杯茶,来到黄伯鸣跟前,按照学生给先生奉茶地礼节。跪在地上。双手把茶举在额前:“学生陈再荣谢黄先生教诲之恩。”
黄伯鸣对陈再荣是真心赏识,真心希望他有一个好的前程,既是高兴,又有些受之不起。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双手扶起陈再荣。勉励道:“陈再荣,这次机会可难得呢。大唐建国近百年,既要文才,又要武艺韬略,可是第一回呢。你得好好珍惜这机会,为师相信你一定能成!”
不论成与不成,光这机会就足以让人骄傲一辈子了,要是换成“范进”之辈。说不定早就乐疯了。陈再荣的表现却很平静,好象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一点高兴之情也没有:“谢黄先生!学生记住了!”
对陈再荣不骄不矜的表现,黄伯鸣打从心里赞赏,不住点头。沈榷,郑建中,齐贤明他们也是赞赏不已,年青人本多矜骄之气,能如陈再荣者鲜也。
陈晚荣不这么看,眉头微微一轩,心想这里面有大问题,得找个机会盘问一番。
陈再荣给齐贤明敬了一杯茶,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兄弟二人陪着众人吃茶,闲聊。
沈榷一边吃茶,一边道:“晚荣兄,你真是不够厚道。”
陈晚荣对他没什么好感,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应声,要不然他唱独角戏就太不好了,笑道:“还请大人赐教。”
沈榷接着道:“本县忝为宁县之主,对本县之事应该多所了解。晚荣兄你开张大喜,也不告知一声,你说你厚不厚道?”
随他来那几个大户马上附和道:“晚荣兄真不厚道,这么大的事也不给我们说一声。要是怕我们酒水吃得多,自个备上就是。”
“大人言重了,言重了。”陈晚荣很会开脱之人,顺手给沈榷一个马屁:“大人日理万机,我哪敢用这点小事惊忧大人您呢。”
“小事?”沈榷盯着陈晚荣反问道:“晚荣兄,你可知道你做香皂这事闹得有多大么?”
不就一个小作坊,有什么大不大的,陈晚荣不信,不过嘴上却道:“大人有所不知,草民放了些爆竹,动静是比平常大了些。”
这话很巧妙的规避了深榷地责难,沈榷为之莞尔:“晚荣兄,你还真是能说会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我是听说地,不一定准确,你们听听就算了,不必往心里去,更没必要说出去。”
这是封口令,什么事用得着下封口令?陈晚荣不得不信他说的事情一定很大。在座之人都是玲俐人,齐道:“谨遵大人吩咐。”
沈榷这才压低声音道:“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说皇上用过香皂,赞香皂好用。”
武则天女皇烈心,主政期间东征西讨,为大唐的强盛做出了很大地贡献。但是她却把皇宫弄得有点乱,她这个女皇榜样令多少女人为之疯狂,想仿效她做女皇,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皆是受她影响。
武则天之后,皇宫里的情势异常复杂,耳目众多,就是睿宗晚上和妃子亲热几次说不定外面都知道,更别说他赞美香皂这等事情了,要传出来非常容易。
陈晚荣恍然,他明明是想讨好陈晚荣,还要下封口令,这个沈榷端地是好心思。陈再荣马上就要见到太子了,其前途虽不敢肯定,也是充满希望。再有睿宗金口赞香皂好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陈晚荣也是前途不可限量,陈家立于不败之地!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皇上赞赏地东西,文武百官还敢不买香皂?文武百官里面难保没有一两个和陈晚荣拉得上关系的人,一旦陈晚荣和他们拉上关系,这后台就硬了。更别说,皇帝赞誉有嘉,万一睿宗心血来潮,要给陈晚荣点恩惠。这就前程似锦了。
沈榷不趁这时机来狠拍陈晚荣的马屁,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陈晚荣望着马致中,马致中轻轻点头。再看高清泰,微微颔首。怪不得两人建议陈晚荣把香皂的价格定在十五贯,原来他们早就听说宫中的小道消息了。他们虽和陈晚荣关系不错,毕竟是商人,不是官,这话有些顾忌。不能明着给陈晚荣说。
随沈榷来那几个大户。原本十二分不愿意,只是碍于沈榷的官威,不得不来。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事情,自己要是不来。指不定将来会犯上什么事,对沈榷地“眷顾”之恩是感激不已。站起身。齐向陈晚荣道贺。说些好听的话语。
这些话都说过了,现在重说,不再是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多了几分真诚。
好东西始终是好东西,即使睿宗不赞赏,香皂还是好东西,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地。陈晚荣望空抱拳:“皇上天恩浩荡。草民感激不尽!”
只是有一桩,陈晚荣想不明白。那天在长安卖香皂,没有和宫里人打过交道,睿宗怎么用上香皂了?转念一想,香皂成了倒爷手里地奇货,说不定哪个拍睿宗马屁的人买了块,敬献给他也有可能。
经过武则天代唐之后,朝局动荡,宫廷斗争不断,皇帝地威信大为削弱,要是处在唐太宗时期,沈榷就是想拍陈晚荣的马屁,也不敢说出这等话了。
沈榷笑道:“晚荣兄,你在本县做香皂,不给本县言语一声,你说这事该怎么罚?”
这是玩笑话,当不得真,陈晚荣笑道:“任凭大人吩咐。”
“那就罚你三大杯。”沈榷玩笑话一说完,这才道:“为了给晚荣兄贺喜,我和宁县几家大户商量过了,请了百戏前来助兴。皇上金口赞誉,这是本县的荣耀,不如此不足以显大唐之声威,皇恩之浩荡。”
一句话提到这种高度,把陈晚荣拒绝地话全给封住了,陈晚荣只得接受,抱拳团团一揖:“谢谢各位好意,谢谢!”
沈榷接着往下说:“陈年兄此次进京,以陈年兄地才情武艺,定会得到太子青睐,前途无量,本县忝为一县之主,不得不预为之贺。晚荣兄开张一喜,陈年兄赴京二喜,晚荣兄得皇上恩典三喜。三喜临门,一定得好好闹闹。”
原本自个闹闹就成,没想到一下子就成了三喜临门,陈晚荣要不高兴都不成,笑道:“一定,一定!”
一阵笙歌之声传来,悦耳动听,沈榷笑道:“来了,来了!”站起身道:“各位,这就去看百戏助兴。”
陈晚荣抱拳相请,众人站起身,跟着出去。几十人吹吹打打的进了院子,锣鼓喧天,吞刀吐火,热闹劲头比起只放爆竹大了何止十倍。
唐朝的娱乐活动很多,歌舞、杂技、斗鸡走狗、幻术皆有在其列。百戏并不是统称,而是一种娱乐节目,属于散乐,非部伍之声,俳优歌舞杂凑,广受百姓喜爱,可以说是雅俗共赏的娱乐节目。
雇工们老实巴交地庄稼人,一辈子也没几次看百戏的机会,自然是不会错过这等良机,围成一圈,看得很入神,看到高兴处齐声欢呼。
陈老实夫妇最是高兴,万万想不到县尊大人亲自前来道贺不说,还请来百戏助兴,要二老不高兴都不成。虽然他们没有沈榷那般玲珑地心思,想不到陈再荣此次去长安意味着前程似锦,能去国子监走一遭也是光宗耀祖地事,陈老实不住摸脸蛋,滚烫的。陈王氏笑得眼纹都不见了,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吃饭还真是个问题,好在沈榷考虑得周到,早就向宁县几家大饭店预订了,要他们做好了送到郑家老宅来就是了。倒省了陈晚荣不少麻烦。
有百戏助兴,酒宴异常欢快,自是不必言说。饭后,几个大户告辞离去。马高二人目的已达,急着赶回长安,辞别而去。黄伯鸣和齐贤明留下来,县馆的其他生员和先生自回县馆。
沈榷和黄伯鸣交换一下眼色,道:“晚荣兄,酒足饭饱,本该告辞,只是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说,还请晚荣兄不要嫌我唐突。”
陈晚荣笑道:“大人有话请讲。若能做到,草民一定尽力。”
“陈年兄此番进京,非同寻常,既是我们宁县的骄傲,更是县馆的荣幸。本县的意思是陈年兄此去不能冷冷清清,总得有个仪式,这也是县馆的意思。”沈榷笑着撇清:“大唐建国百年,第一次招收这样地良家子弟,本县就有陈年兄这样地才俊应试,这是何等的不易呀。黄先生,齐先生他们呕心沥血,把陈年兄磨砺成材,总得给他们一个交待,不是?”
说了半天,还想把马屁拍得更到位,想搞一个送行仪式。万一陈再荣高中了,到时只需要说一句“你们怎么对我那么没有信心,连个仪式也不举行一个”,他们就够受地了。这事做在头里,没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