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看在我们娘娘将死的份上,请出去等一等吧。”翠俏忙着爬了起来,将身上所有的首饰都塞到那领首的内侍的手中, 那内侍掂量掂量才冷着脸道, “看你这丫头忠心, 罢了罢了, 就给你们一炷香的时辰。”说着才不情不愿的放下白绫等物离去。
翠俏看着那任何一件都能让人送命的物什猛的跪了下来, 一路爬到我脚边道,“奴婢替主子死,主子快想法子逃走吧!”
将她扶了起来, 笑道,“翠俏, 来不及了。”伸手抚上胸口, “这里有个虫子, 自我来到宫中,时常啃噬我的心, 而今我气数已尽,回天乏术了。”
“主子说什么傻话,奴婢这一生过的最快乐的时光都是主子给的,奴婢只望主子能安好。”
“翠俏对不起,不能保护你。我能与你相遇便是缘分, 即便是黄泉路上, 我们也能携手相伴。”
她猝然哭了出来, 抓着我的手道, “主子你是个好人, 只是不该来这里。奴婢听说黄泉路上黑的很,奴婢自小怕黑。可如今有主子在身边……不怕!”
看着这个还是孩子的翠俏,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的结局是咎由自取,那这个孩子呢?她又有什么错?
门不知被谁推开,翠俏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挣扎着要站起身。我抓着她笑道,“无关紧要之人,何必还要恭恭敬敬,你我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大不敬?”
她破涕为笑道,“主子说的是,主子说的是。”
“画……画骨啊……”
低沉温婉的声音带着颤抖,心中一动,可痛楚更厉害了。朝着翠俏身后看去,果真在不远处看到了我魂思梦萦的脸。眼中一阵氤氲,让眼前的人看的不大真切。
“明王殿下!”翠俏忙手脚并用跪在地上,俯首唤道。
“画骨,我来带你走,我来带你走……”那白色的身影晃了晃已然在我身旁,侧首看着他笑道,“殿下,本宫能求您一件事么?”不问他怎样进得来,不问他为何得知我的处境,只想为翠俏谋得生路。
“画骨,我是二哥,是二哥啊!”
心念一动,忙唤道,“二哥,求你替我保住翠俏,让她离开这里,她还只是个孩子,不能陪我死。”
“主子,奴婢不走……奴婢不走……”翠俏爬到我身边,声泪俱下。
“你们都不会死,我带你们走……”他伸手就来抱我,我摇着头笑着说,“二哥,我走不了了。”
“浑说!外边的内侍我都安排好,随我走,你不会有事!”
“同心蛊,二哥听过吗?”我看着他笑,胸口处疼的蚀心彻骨。
他神色猝然变了,摇着头道,“不……不……你不会这么残忍。”
“当日我入宫便已在他体内下了子蛊,以此威胁才得以留在宫中。如今他死,我亦不能独活。”当初的话是实话,并不是吓唬昭帝,而是我真的在他体内下了同心蛊,南巷的胭脂铺便是满足我愿望之地。
这同心蛊不仅仅是花了一千两银子,更有我身上的半张藏宝图,只是半张而已,与她并无用处。犹记得当初胭脂铺的掌柜说:我这胭脂铺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只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同寻常。既是愿望定是万分难以实现,需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最珍贵的曾是二哥,只是当时只剩下半张藏宝图,与我来说虽珍贵却无用处,便给了她。这么些日子胸口疼痛不是沉疴,而是母蛊反噬,只因我心中想着的不是昭帝而是龙凌溯。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我,半晌才抖着唇“你恨我……恨我当日娶了颜佩婉,便这般的惩罚我么?我的画骨何时……”
不可否认,当初确实是因对他心死情绝不得已才走上如今这一步,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笑道,“二哥,我不怨你,诏书中的名字是你。你要的帝位、你要的权势,我都一一为你谋来了。”
没有告诉他,那诏书中的名曾是五哥龙云何。昭帝心狠,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人,仗着五哥无权无势便要将五哥推上帝王,望着的不过是希望二哥与五哥生隙,让他们兄弟间自相残杀好给太子留下可趁之机。
看着泪从他眼中不顾的滚落,紧紧的抱着我道,“不,我不要权势,不要帝位,我只要画骨……”
胸前的血气翻涌,张口的便将鲜红的血渍吐了出来,他落着泪不住的为我揩拭嘴角的血渍。挣扎着道,“二哥,我只问你一句,你……你可曾爱过我,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爱?”
“傻丫头……傻丫头,我怎能不爱你……怎能不爱你?”
满足的笑了笑,即便是骗我,我亦满足了。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四不像的荷包递给他,“本想祝你与嫂嫂百年好合……终归骗不了自己的心。二哥,画骨再也不能陪你了……”
眼前二哥的脸开始模糊,一旁翠俏的呼唤也有些遥远。
若是有来生多好?我和二哥都不要活的这般累,做个普通之人,携手白头多好?
张了张嘴,已发不出声音,蠕动着唇叫着:“二哥……二哥……”
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就连心脏处折磨我的虫子也停止了折腾……
后记:
昭帝子夜薨,淑妃同昭帝情意深重,随后自刎随去。
世人皆知淑妃与昭帝死同穴,这是史上唯一一位不是皇后的女子同帝王同穴,据言这安排是昭帝临死之时下的旨意。
昭帝临死之前立下遗诏,立二子龙凌溯为帝。是故昭帝四十二年明王龙凌溯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明,是为明帝,册封明王妃颜氏佩婉为德妃。
明帝登基后为防亲王造反,故进行削藩之举,后大力改革,减轻赋税,盛世太平。
秋风萧瑟,整座山因季节之故有些萧条,一座新坟矗立在两座旧坟的左边,墓碑前跪坐着一白衣男子,神色悲恸,指尖不住的在墓碑上摩挲。
“圣上,画骨既已去了,便请节哀吧。”立在男子身后的素衣女子缓缓的道。
那白衣男子顿了许久才道,“我知师妹有许多话要说,而今画骨已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圣上,画骨未进宫之前曾托民女,若是有一日她不在了,需告诉圣上一句话‘画骨不曾怨过二哥’。”周韵顿了顿,却道,“可是民女却怨上了圣上,画骨那孩子太苦,一步一步走来,没有人是真心待她。”
明帝的身子一直在抖,原本看着墓碑的脸已垂下,唯有抚在墓碑上的指节发着隐隐的白。当年的初衷不过是想与画骨相守,可是一步一步行来却走错了路,最终与深爱的女子渐行渐远,而今竟阴阳永隔。
“圣上可知,你同颜将军的掌上明珠成亲那日,画骨腹中的孩子因悲愤交加勾动了体内潜伏的剧毒而没了?她曾说想为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可是即便她活着,这一生再也不能有孩子。逼着画骨走上如今这步不是昭帝,不是颜家,而是圣上你!”
原本跪坐在墓前的男人突地站起来,一双含着血丝的双眼瞪着周韵,双手也抓上面前女子的双肩,万分艰难的开口,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乍见如此时常的二师兄不免有些惊愕,可想到画骨为他所受的苦楚,只冷冷的道,“画骨曾为圣上孕育过一个孩子,是圣上亲手拿掉的!就在您娶妃那日,大师兄说她剧毒攻心,加上失去孩子失血过多……那感觉应是生不如死,可是她不仅没有哭,连叫一声也不肯。画骨的右边胸口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我曾问过缘由,她说是为了还清欠你的债。她说只有还清了欠你的,才能心无旁骛的去为母亲和青苗报仇。”
“不……不……”双手猝然滑落,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嚎叫,怎么会……怎么会……
“青丝已断,情缘不在,往后再见,犹如路人。”
而今终于知她当初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自己,那时候失去孩子没有多久,放任她独自一人承受……
垂眼看着这双手,他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啊……
“话已带到,画骨,师姐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周韵看着这座新坟,浅浅的笑了笑,没有理会在一旁已经陷入疯狂的明帝,“画骨,师姐要走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始终不能进入大师兄的心里。爱一个人不就是想看着他安乐么,我想师姐终究不够大度,忍受不得,终究还是决定离开。画骨,如今想必夫人与青苗都陪在你的身旁,你再也不会孤单。画骨啊,珍重!”
最后看了一眼抱头痛哭的男人,转身便缓缓的离去……
明帝在位五年,勤谨执政,盛世太平。
民间对这位明帝更是敬重的很,相传明帝的后宫之中只有一位德妃,明帝曾为明王之时所迎娶的王妃。德妃体弱不能生育,明帝深情,不忍德妃受屈,故五年来不曾纳妃。更令百姓津津乐道的是明帝在位五载却不曾立后,这是历朝以来唯一一位不曾立后的帝王。
明帝五年,积劳成疾的明帝终驾鹤仙去,因无子嗣,传位与可以成事郕王龙云何,命其胞弟龙云修辅佐。德妃感念明帝情深,故在其仙去后自刎以还情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