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穆鸢便是收拾停当带了浩荡的宫人去了瑞王府。
纵然这几日穆鸢都只是在公主府中与玄逸厮磨,似乎真的到了蜜月时候,虽然处处避着人但也是根本没有空闲去瑞王府瞧瞧的,可是偏偏无论是宫中还是萧宇承都保持了诡异的沉默态度,故而穆鸢这次前来根本无人敢拦。一个两个的还都是赔着笑脸上去引路。
刚进门,就看到听了风声跑来的常远。他本就生的胖,这会儿更像是个胖嘟嘟的球一样滚过来,直接让雪盏小声的笑了出来,不过下一秒就被珠云抓了腕子扯到了一旁。
倒是穆鸢脸上带着笑意,对着跑过来的常远笑道:“常公公莫要这般着急,若是摔了可就不好了。”
常远喘着气站在穆鸢面前,但还是挤出了笑脸。说起来常远对于穆鸢的印象一直是很好的,尤其是上一次在宋婉言门外穆鸢给他求了个情免去了一顿板子,更是让常远觉得新王妃怕是比萧宇承更好伺候的。
喘匀了气,常远才道:“奴才见过王妃娘娘,娘娘此来也是为了释空法师?”
穆鸢带着笑,点点头。
女人今日挑选了件白色刺绣镶边缠枝葡萄木兰裙。最是端庄秀丽不过,素来喜欢的红色没有用在裙子上,而是穿了件印花仙鹤纹云锦圆领窄袖纱衫,外头披着月蓝色掐牙散花水雾绿草散花锦披风,领口的一圈绒毛磨蹭着女人的白皙脸颊,衬得肤白胜雪。
把手上抱着的暖炉递给了一旁站立的赛金,穆鸢轻声道:“一来是想着那释空法师颇有名声,最近这段时候与京城中的法师和尚们坐而论道,舌战群雄,辩才着实是让人欣赏,我也是想要一睹风姿的。二来这天着实是冷了,听钦天监说不多时还是要有雪的,我就来瞧瞧府上的份例可曾发了下去,若是有所缺漏也能尽早打算。”
常远一面因着穆鸢往里面走一面苦笑道:“不瞒娘娘说,原本这些东西早早就该放到娘娘手上的,不过也不知道为何。那菱角侍仪一手把控了去,倒是让奴才也无处插手,现在倒是帮不上娘娘了。”
穆鸢淡淡的笑,似乎听不出常远话里话外的上眼药,根本不介意他的挑拨,只管做出了知道的神情接着往里头走,倒是让常远有些捉摸不定。
本以为穆鸢只是个固执任性的,这会儿看了偏偏有几分聪明,莫不是看出了我的意图?
一时间有些犹豫,这一犹豫一行人就走进了长廊,而长廊的尽头便是释空这次做法所要待得花园。
府中有不少仆从都赶过来瞧,围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不少姑娘还都红了脸面。显然即使释空是个落发之人,那张俊秀的面孔也是很能吸引人的。不过他们在瞧见穆鸢的时候都是不约而同的禁了声,低了头,一起行礼道:“奴婢(奴才)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穆鸢把手从披风里伸出来,素白玉手轻轻抬了抬,笑道:“起了吧。”
而后,便是有宫娥快步上前,手里拿着一个软垫,引着穆鸢去了一处亭子里。
到了秋冬时节,这原本的凉亭就不再是纳凉的地方,四周围通风的地方尽数用厚厚的帷帐围了起来,包裹得密不透风,里面燃烧着的是上好的银炭,但是只要看到那银炭穆鸢就想起来前几天的顾珏。
“银炭?那是俗人烧的。我的花儿们都是仙子,自然是要用莲花炭的。”
穆鸢笑着摇摇头,不再去想,只管落了座,赛金雪盏珠云靖姑娘分立两边,夫焉守候在公主府,守卫的岗位自然就落在了靖姑娘身上,故而靖姑娘就成了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配刀的,倒是让不少人侧目。
穆鸢是不想把雪盏也带来的,但是想到释空怕是真的有几分本事,若是留在府中只怕乱子更大,倒不如留在身边来得好。
宫娥把垫子垫在石凳上,而后便是站到一旁。穆鸢抬头瞧了瞧,原本她一直低着头穆鸢还看不到脸面,但是这会儿穆鸢坐了下去,自然就看到了女人的脸面。
容长脸,下巴尖尖嘴唇极薄显得有些刻薄,那双眼睛狭长的,更显得脾气厉害。
芊芊。
穆鸢的瞳孔微缩,这是她这辈子第二次看到芊芊,上一次也是在这个花园里,而芊芊是在用银钱打发一个叫做阿红的宫娥。
那个粗使宫娥,便是受她指使给宋璃下了药,把一碗有毒的鸡汤灌下去,这才害死了她,也就此让穆鸢的魂魄飞了过来。
穆鸢缩在广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但是脸上穆鸢还是带着浅淡笑意,道:“这般事情我即使是在公主府也是听到了不少风声的,如今怎么只瞧着有宫人,却是不见王爷?”
芊芊没抬头,依然是低眉顺眼的,也不看穆鸢,只管道:“回娘娘的话,王爷还有一些公务处理,暂时不会过来。”
穆鸢却是笑了笑,心里却是嗤之以。
人都说心中坦荡才会不怕鬼,但是萧宇承却是个例外,穆鸢塑造了这个男人,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自然清楚这个人分明就是个狠毒脾气,狠毒到连鬼怪都是不怕的。
若是旁人不来,穆鸢可能还会觉得他是被鬼吓怕了,不敢,但是萧宇承只怕是另有原因。
若是真的被释空捉到了邪祟,那就证明宋婉言身上有异样,萧宇承面子上不会好看,谁也不愿意有个妖怪美妾,若是释空没有捉到,萧宇承也不会欢喜,只怕翻脸就去找了董黎轩。
他不来,自有缘由,但是穆鸢却是不能不来的。
她的眼睛看向了花园中,因着要看作法,故而没有完全围起,而是用屏风挡住,屏风自然比不得帷帐的温暖,但穆鸢自己就是个浑身冰冷的鬼物,自然是不怕的,只管笑着道:“王爷处处操劳倒是辛苦,回头帮我带句话,就说让王爷还是体恤身子,过段时候只怕还会有妹妹入府,到时候还是要让王爷掌眼的。”
芊芊眨眨眼睛,而后猛地抿起嘴唇。
穆鸢略瞧了眼就好似看出了什么一般,寻常宫娥可不会因为主子后宅加人而有所嫉妒,这般举动倒是有趣得很。
掩唇而笑,穆鸢也不再理会她,只管看着院子中。
释空自己是看不到亭子里头的情景,他只管站在庭院中间,周围的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无物。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为离于爱者。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盘膝而坐,俊秀和尚身上只穿着一件青衫,手中拿着木鱼,坐于蒲团之上的他闭上了眼睛,脑中一片清明,而后,他拿着木槌轻轻地敲在木鱼上。口中默念的则是驱魔的经语,字字句句均是无忧所授,每个字都是重若千钧。
穆鸢并听不到他说什么,只管笑着,但是却能感觉到挂在颈子上头的玄逸的精元微微发烫。而反应最大的却是身边的雪盏,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释空,抬起步子就要往院子里头走。
穆鸢一把变扯住了她,直接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脸上带着笑,但是眼中却是一片冷清:“雪盏,你去做甚?释空法师在做法,十分郑重的事情呢,你若是去了打扰了人家可如何是好?”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似乎只是轻飘飘的只言片语,但是进了雪盏的耳朵的时候却像是耳边有人敲锣一般的响亮。
有些散乱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雪盏抿抿唇角,低了头附在穆鸢耳边,小声道:“公主,当心,这和尚厉害得很,我没伤过人命又素来精气胜过妖气,故而只是迷惘一些,但是若是旁的精怪,只怕现在就走过去让他收了。”
穆鸢依然笑着,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带着凛然的神色。
不过是个凡人尚且这般厉害,瞧上去,上次无忧对她肯定是没有用尽全力,不然哪里还能让她好好地活了?
雪盏说完这话就直起了身子,而后就听赛金打趣她是不是瞧上俊秀和尚了。雪盏只当做不依打闹,但是没人发现被藏在发下的小巧耳朵微微闭合了,挡住了所有的声音。
穆鸢只管淡笑,而后眼睛却是担忧了起来。
女人的眼睛不再看释空,而是看向了西跨院的方向。
这时候,释空突然停住了诵经,一双眼睛睁开,那一瞬间无比清明澄澈。
他能感觉到两道极其明显邪祟的气息,一道在西边,另一道居然近在咫尺。直接站起身来,释空那双似乎能看破人心的眼睛往一旁望去,直直的,就对上了穆鸢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无忧真的很像。穆鸢在看到的瞬间就有了这么个念头,而后女人对她笑了笑,明艳如同三月春花,温暖好似冬日暖阳。
释空一愣,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个女子。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释空原本不懂的这句话到底是何意,但是如今却是清楚明白,他自己从心里在害怕,害怕这个女子是妖是鬼,所以下意识的就忽略了过去。
或许她只是被邪祟所染?
挪开眼睛,释空直接看向了西边,沉声道:“邪物便在那处。”
穆鸢看了这般举动只管笑着,吐出一口气,若是她能瞬移,只怕现在已经跑去清凉山上,对着那个总是冷着脸要度他的大和尚大笑三声。
你要出世,却总归会入世。上投欢技。
你要度我,但我依然是鬼,可我若是度你,就能把你度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