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胡仙仙一个人坐在窗前,对着明月喃喃自语:“龙啸风啊,你倒是快出现啊。你以往不是神出鬼没的吗?唉,只有秦沐风我还确定他在皖州,可我不能去找他呀。他和婉芷能在一起的日子本来就不多了,我不能打搅他们。我没有正式道籍,也请不出地仙帮忙。要不然,问问此处地仙也能求他们帮我传个话……唉……”
她唠唠叨叨的说着,神思都有些恍惚。恍惚中,她看到程浩风向她飞掠而来,那轮明月衬在他身后,就似他从月中飞出一般。
月华如练、衣袂飞扬,他的身姿轻灵飘逸,此际他若说自己是落凡仙客当是勿庸置疑;面沉如水,漆眸淡然,他的五官并不算十分俊美,但自有一种出尘气质令人心动。
胡仙仙揉揉眼睛,自嘲地说,“我一定是神智错乱了……管事儿的龙啸风都没来,这到处云游的程浩风怎么来了?”
她没想到他会出现,看到他让她惊喜又让她有点儿惊慌。他总是出其不意的在她面前现身,她都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花痴样子。
程浩风已掠至她眼前,真真切切的是程浩风来了!他的如墨长发由木制半月冠绾束,身着一袭蓝色道袍,眼神略带焦急地站在窗边望向胡仙仙。
胡仙仙咧了咧嘴,她想甜甜的微笑,但又不愿表现得太过惊喜,就成了副咧嘴弯眼的怪脸。
程浩风见她眼神热切,目光避开她:“走吧,有急事。”
胡仙仙终究笑出了声,却从本来的惊喜之感变成了苦涩之感——他要没什么急事,也不会来找她。
胡仙仙想和他多说两句话,就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程浩风答道:“你如今盛名在外,要打听你的消息并不难。而我,这些时日也正好在北方云游。”
胡仙仙“哦”了一声:“那你有没有见过龙啸风?我做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怎么也不来管管我?”
程浩风的脸上表情明显不耐烦了,语气都有些火 药味儿,“你做那些事就为了见龙啸风?”
胡仙仙忙辩解,“不、不,我有很重要的事……”
她边说边注意他的表情,那样子似乎在吃龙啸风的飞醋?她可真不懂他的心思,暗自庆幸白回风心性已变,自己要还是从前心性光是猜他在想什么都得累晕。如今嘛,我已是胡仙仙,不明白就不明白呗,懒得费劲。
程浩风打断了她的话,“不用费时解释!快随我走,老慎郡王的墓地出事了。”
“什么?”胡仙仙还没问清怎么回事,程浩风已飞掠出去。
胡仙仙只好放了锭银子在桌上当店钱,然后也从窗户飞掠而出。
胡仙仙和程浩风一路不停的飞掠,除了喝水吃干粮就几乎没停过。胡仙仙要跟上程浩风很是艰难,程浩风也不让她歇一歇,只是会在她实在跟不上时,略微放慢速度。
胡仙仙望着前方身形轻快的程浩风,气喘吁吁说:“你、你,你功力增长得好……快呀……”
程浩风头也不回的答应,“不是我进步快,是你一天到晚的做些杂事,耽误修行。”
胡仙仙笑笑,累得不想接话。她心想,自己是不够勤奋,但程浩风的进步速度实在过于快了。
但就算他们紧赶路程,到得泰兴城外的老慎郡王陵墓时,也是八天之后了。
虽然在路上程浩风已简略提过这陵墓出现万虫争噬的情况,但他们真看到那黑压压一片各式虫子时,还是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程浩风当初去云游之时曾给过慎郡王一只信鸽,程浩风每走三百里就会让这只鸽子去送信告知慎郡王自己当时所处的位置。而这只信鸽可以循着程浩风留给它的特殊路引认路,是以他能知道陵墓出现的异象。
胡仙仙听程浩风和慎郡王谈起这些,猛然问程浩风:“你是不是早料到这处陵墓会出事?”
他必是早料到会出事才会留下信鸽,他知道的很多事情都应该是胡仙仙所不知道的。
胡仙仙抿紧嘴唇,暗暗告诫自己面对他时要冷静些。自己实在看不透他,又很清楚他心心念念的只是白回风,若是不注意做出些浮浪举动倒是自惹轻贱。自惹轻贱是小,再因此糊里糊涂被人利用,就更难堪。
程浩风见她眼中满是疑惧之色,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漠然转身去看那些被捉住的虫蚁样本。
见他们面色都含有郁怒,慎郡王忙来打圆场:“程 真人是仙家,自然料事如神。”
胡仙仙冷冷一笑,程浩风已不看标本,转而步行去察看周围情况,她就冷笑着看向程浩风背影。
这里四周的居民都已暂时搬走,因为他们实在不敢住了。在陵墓入城方向路上都洒满了石灰和硫磺粉,但还是有些虫蚁往路上爬。
程浩风走在那进城的大路上,偶尔踩着一只蜈蚣,蚰蜒或者是蟾蜍之类,他也不停一停。他仔细的观察四周情形,很认真也很从容。他像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里赏景,而不是在虫蚁乱爬的路上察看。
胡仙仙心中一叹,他那走在虫子堆里还从容如闲庭信步的身影,又让她心湖荡漾。她都想掐自己的心脏一把,也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会让自己心动。
为了掩饰自己的纠结样子,她问慎郡王:“这些虫怎么用石灰,硫磺都驱不走?”
慎郡王忧虑地答道:“何止用石灰硫磺驱不走啊,先前用砒霜毒死了一些,后来反而惹出更多的虫。本王也不知自己是作了什么孽,带累父王难得安息。只有昼夜守在墓旁为父王念经祈福,但愿虫患平息。”
胡仙仙看着那些虫子,头皮直发麻,都没太听清慎郡王说什么。
这时,慎郡王旁边一个猎人打扮的人站出来说:“胡姑娘,你怕虫吧?怕虫还怎么捉虫?”
胡仙仙瞟一眼这个大胡子,看向慎郡王。
慎郡王说:“胡姑娘,这位是柴铁炮,柴大哥是位善捉毒虫毒蛇的猎户。”
胡仙仙向柴铁炮点了点头,“柴大哥好。你这寻常捉毒虫的法子,没什么效验啊。”
柴铁炮干笑几声:“胡姑娘随我到虫子堆里走一趟,如何?这里的蝎子、蜈蚣之类确实和我们以往捉的不太一样,还请胡姑娘指点一下我们。”
胡仙仙背上都是冷汗,她只是心中不快才在言语上有讽刺柴铁炮他们除虫不力的意思。真要去虫子堆里走她可不敢,可她又不能推却,谁让她刚才挤兑了人家呢?
胡仙仙硬着头皮和柴铁炮向爬满虫子的地方走去,柴铁炮指着那些虫子说:“胡姑娘,你瞧瞧,那个蝎子都成了紫黑色了,不知道多毒。这个是土蚕,看起来挺吓人,其实没毒。胡姑娘,你小心点啊,别踩着蛞蝓了……”
胡仙仙被吓得一颤,不由自主的跳了跳脚。本来脚尖离那蛞蝓还有一粒米的距离,这一跳脚就直接踩上了。
胡仙仙知道蛞蝓就是俗称的鼻涕虫,是很恶心的东西。她扫一眼那只被自己踩得蜷起来,不断流着黏液的蛞蝓,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不怕,不怕,这东西不是叫鼻涕虫吗?就当是踩着小孩子流的脓鼻涕了,恶心一点而已,哪有什么可怕?
胡仙仙壮起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一不小心踩着了只屎壳螂。屎壳螂的硬壳发出一声“唧呀”的脆响,胡仙仙从脚心到头顶都变得又僵又麻。
胡仙仙极其后悔逞能的行为,她再也顾不得面子,迈步往慎郡王守陵的小屋走。
她走得太慌乱,接连的踩着了好几只虫子。那些飞溅的墨绿色黏液,扭曲蜷动着的毛绒绒虫体,让她几乎要精神崩溃。
胡仙仙狂奔起来,这一下踩着了更多的虫子。更让胡仙仙惊慌的是,那些虫尸引来了虫子们争相吞食。不一会儿,胡仙仙的归路上就挤满了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虫子。
胡仙仙被吓得呆在原地,抱着头瑟瑟发抖,都忘了此处只隔小屋一里远。这距离凭她自己的功力,轻轻一跃就能过去。
她一停下脚步,那些虫子竟顺着她的脚往身上爬。可已经吓傻了的胡仙仙,也不知道该拍掉那些虫子。
毛毛虫蠕动着身体,好多只小脚一齐在她腿上挠动着,虫身上的花绿毛刺儿随着爬动摇摇晃晃。毛毛虫爬过之处,传来麻痒刺痛的感觉。
黑蚂蚁的头上长着两根俏皮的触角,让它黑黑的小脑袋看起来挺可爱的样子。这可爱的小脑袋一转,就咬了胡仙仙的手腕一口。手腕上立时起了几个小红疙瘩,它又悠哉悠哉的沿着手臂往肩上爬。
一条青绿带褐色花纹的小蛇也蜿蜒而来,盘绕着她的腿努力往上攀爬。她的心焦急万分,这蛇应该有剧毒,若是被它咬上一口可不只是会痛了。可她越焦急就越提不起劲,更无法集中意念调御灵气。
柴铁炮见胡仙仙被吓成那样,也暗自后悔怂恿她来,伤着王爷的贵宾可不好担待。
他跑过来,一边拍掉胡仙仙身上的虫子,一边说:“胡姑娘,快跑啊,这些虫子是有毒的……”
胡仙仙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柴铁炮手忙脚乱的,他拍打虫子的速度渐渐有些赶不上虫子往上爬的速度,弄得他自己身上也开始爬虫子。
慎郡王发觉他们的情形不对,连忙叫人去接应他们。去接应的人刚走出两步就停下来,因为他们看到胡仙仙两人已经脱险。
只听程浩风一声大喝就将胡仙仙他们周围的虫子全部震开,与此同时他已面色冷然凌空飞起。他一只手揽住胡仙仙的腰,另一只手拎起柴铁炮的后领,身形只轻轻一旋,就已稳稳落于慎郡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