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子在葛淑美身边那么多年,又得到信任让她来管理鸿宾楼,办事能力当然比一般使唤丫头强。她不提起这些,胡仙仙都忘了哥哥是将军,若是朝中真有纷争,哥哥万一头昏选错路,自己也无法袖手旁观。
说完话,他们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栓子先前抱着的娇媚女子跟了上来,斜眼瞟着胡仙仙没好气儿地说:“栓爷,不是说了到我那儿去过夜吗?咋跟别的女人走了?”
他们没理她,她还不肯罢休,三步并做两步拦到他们面前:“你们以后怎么相好我不管,今天说好的事儿就不能反悔!”
见她那似要吃了自己的样子,胡仙仙偏不解释,杭无一要说话,胡仙仙也以手势阻止。
栓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都一时忘了该怎么说。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胡将军的亲妹子,还是……”还好坠子赶了来,拉开那女子。
胡仙仙摆手制止坠子再说,望着她们笑笑,又向着栓子说道:“我们一起去迎仙阁看看,好久没见三花他们了。”
见那女子还有些不服气,栓子摸出锭银子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说:“别乱说话,小心长烂嘴疮。”
同着栓子一起往迎仙阁慢慢行去,胡仙仙顺便劝他:“那些烟花女子气浊体秽,跟她们在一起胡混,不仅伤身,还损福寿。栓子,你还是正经娶妻生子为好。”
“我也想正经娶妻生子,可没有合适的姑娘愿意嫁给我啊。”
“我看你如今过得还可以,怎么会娶不到好姑娘?”胡仙仙瞟他一眼,蓝底金纹锦袍、簇新镶玉蓝巾、嵌宝金钩玉带,已与当年一身半旧灰衣的马车夫大为不同。
栓子摇头苦笑:“我如今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好歹混了个体面又稳当的事做,也修了房子,买了地,比起在北门当车夫那会儿可好了太多。
可姑娘们稍微有点儿姿色的都想嫁入京城富贵豪门,就算没有姿色也会对夫家东挑西拣。要么嫌我房子小了,要么嫌我人长得不够高大,还有嫌我读书不多的……
唉,倒也有不嫌我的,可一打听,都是不知道换了多少主儿的。唉,反正娶过门儿也得戴绿帽子,还不如就在欢场里胡混呢。”
婚姻之事不可儿戏,栓子怕娶妻后不能安稳度日,这般想也无可厚非。可胡仙仙还是觉得男女之间若只剩钱 色 交易,这世界也太令人失望。她再劝:“你这话太偏激,天下间大多数女子还是更愿意有个安稳家庭。”
“是,是有很多好女子,可好女子不一定有好父母啊。就像那个三豆,还不是撇开闷娃,要嫁给一个半截儿入土的老头子了。”栓子语气愤然。
胡仙仙回想了一下,想起三瓜和三豆就是到宜州办嫁妆才正赶上看见杭老趴的事。她问道:“三豆?你是说三花的妹妹要嫁给糟老头子?”
栓子说起三豆的事就更显得愤愤不平:“可不是呢,那老头子据说是诚郡王的舅爷。反正他是老王妃隔了不知几房的表兄,仗着诚郡王的势力捞了不少钱。
他都偏瘫在床上几年了,还想着娶第九房小妾。娶回去还不是干摆着好看?
三豆和闷娃从小一起长大,早就都有那意思。可三花娘一听说那老舅爷要选个小妾,就托媒婆去应选。谁想,还真就选中三豆。
得知三豆要嫁那糟老头子,闷娃气得病了。三豆他们也不好意思在陵州办嫁妆,怕遭别人戳脊梁骨,才悄悄地去宜州办嫁妆。
这要不是赶上先帝驾崩,都已经嫁过去了。只是这么拖着,听说那老舅爷又病了,都快死啦。哼,要是那老不 羞真死了倒也好……”
听栓子这么说着,胡仙仙没插话,心内却是感慨良多。她和程浩风要担负很多,成婚之事屡生波折,还以为平常人就能简单相守,没想到他们也有这许多烦恼。
走了没多久,杭无一就兴奋喊起来:“阿姑,快看,好漂亮的房子!”
胡仙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迎仙阁天方风味餐厅的位置,只是餐厅装饰一新,更显豪华了一些。
她看向栓子说:“看来经营状况不错呢,麦塔哈交给你管理是对的。”
“全靠麦少爷信任,大牛哥和三花他们支持呢。麦少爷只让我每年分红给他,从不过问我怎么去经营,多余盈利他也不会让我上交。”两人又说了些往事,就已到迎仙阁门口。
到了门口,正有几个顾客出门来,因是熟客,栓子就与他们寒喧几句。
胡仙仙和杭无一站在门口等他一起进门时,杭无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珠儿骨碌碌转着看个不停。
她拉着胡仙仙的袖子说:“阿姑,这么漂亮的房子你怎么看也不多看一眼?只顾着低头想事情?”
胡仙仙没觉得徒弟大惊小怪丢人,倒觉得自己是真老了。老得失去了对事物的好奇心,失去发现美、欣赏美的能力了。
她仰头看那迎仙阁外景,初冬阳光下那鎏金圆攒顶光辉闪烁;雪白墙壁衬得这里少了商贾俗气,多了圣洁之意;窗户开得比中原风格的建筑大很多,都安着彩色拼花玻璃,玻璃上映出彬彬有礼的侍者和优雅用餐的食客。
栓子送走客人,领她们到了二楼客厅。他又把大牛和三花都叫来,与胡仙仙一起聚聚。
见三花说话时没精打采的,胡仙仙就问她怎么了。她回答说是没睡好,就不肯再多说。
还是大牛说出原因:“她家里出事了,三瓜病了、三豆也病了。还有老舅爷病得重,催着三豆过门儿去冲喜呢。他们说还在先帝孝期内,不能大操大办的,直接来抬了三豆过去就是。”
“小姐好容易和我们聚聚,你说这些糟心事干啥?”三花低声埋怨着大牛,又对胡仙仙说:“这些事儿都怨我娘,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的生病,人家都说是我娘贪财把闷娃气得生病遭报应了。唉……”
胡仙仙笑了两声,提议去三花家看看。三花忙阻拦,栓子也说别去,还说三花她娘真是非一般的刻薄,别去讨气受。
“我以前不去就是怕受气,如今倒是想受受气,寻个新鲜乐子呢。”胡仙仙哪会听他们劝,早就迈步出门往北门而去,杭无一也跟了出去。
三花家在北门城墙根儿下,将就着一段儿城墙再砌了三面土砖墙,盖上些瓦片就算是弄了几间屋子。
走进屋,杭无一低声说:“好黑……”,又退出屋子。
三花搬出几根板凳,让他们就在外面坐坐,栓子和杭无一在外面坐下。胡仙仙和大牛还是往屋里走,三花不理大牛,却执意要拦着胡仙仙。
“我目能夜视,这屋里黑也不碍着什么。再说,我是来看三瓜和三豆的,不进屋怎么看病人?”
“小姐,你就饶了我吧。那屋里黑咕咙咚的不说,还又闷又潮,我都不想多呆,还敢让你去那腌臜地方?”
“噗……你在鸿宾楼帮工的时候都没拿我当过大小姐,如今怎么还假客套,别扭起来了?尸洞我都钻过,还会嫌弃你家?”胡仙仙甩开三花拉着自己的手,跟着大牛先到了三瓜的房间。
三瓜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呻 吟,听见有人进屋,慌忙翻身起床。大牛招呼着他,他听到是大牛的声音又躺回床上。
胡仙仙环视屋内,除了一张小床、一个木墩、一个小衣橱,就是搭着半尺高的木架子。那木架子上放的是小麦,因这屋子潮湿,这样放以免让小麦受潮。
“这么多小麦,看来你们烧饼摊儿的生意不错呢。”胡仙仙随口说着,而三瓜惊得霍然坐起。这屋内光线暗,他又病得头晕眼花,不知道有人在大牛身后。
“小……小姐,你、你咋来这儿?”
“我来给你瞧瞧病。”说着话,胡仙仙就到他床边。大牛把木墩子搬过去让她坐下,她就为三瓜把脉。论医术,她当然不如秦沐风,只是常见的头疼脑热还懂点儿皮毛。
“咦?三瓜,你这没感染风寒,内脏也没毛病啊。你是心病吧?”胡仙仙把脉没看出病状,观他气息也没有中邪,只得这么想。
“是,算心病吧。唉……你看我们家这样子,我都快三十了还讨不着老婆。我娘是想修个好房子,给我娶老婆,才让我妹子嫁给那么个糟老头子。我这心里……真是愧得慌……我咋就那么没用?”三瓜勾着头,直薅自己头发。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让大牛陪着他,她再去看三豆。
三豆和三花住一间屋子,三花回家住的时候少,屋里就空了一张床。空床上堆着红裙、红被褥、红绣鞋之类,想来是备的嫁妆。
“三豆,急着当新娘了?”见她斜躺床上看着那些嫁妆发呆,胡仙仙笑着打招呼。这屋子收拾得比三瓜房间整洁,就是有股熏人怪味儿。
“小姐?你、你快请坐。”三豆见了胡仙仙,急忙下床,将屋内惟一的小竹椅搬到胡仙仙身前。
“你歇着,别忙。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瞧瞧。”胡仙仙伸手要给她把脉,她缩了缩自己的手。
“我没病……我真的没病。小姐,你是神仙,我知道瞒不过你。”三豆有些决绝地说着,见胡仙仙认真在听她说,她才继续说下去。
“我把打屁虫捣碎了往自己身上涂,弄身上又臭又起了红疙瘩,他们就以为我病了。
我们不能退了老舅爷的聘礼,那些钱得留着修房子。可我也不会嫁给他,我慢慢拖,把他拖死!
他们又想悄悄儿的把我抬过去,我没办法,我只有装病……”
胡仙仙听得"噗嗤"笑出声来,这三豆也是个泼辣货。那打屁虫就是椿蟓,一摸它就会喷出臭气。她还纳闷儿三豆闺房的怪味儿怎么比三瓜房间还浓,没想到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