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索开门收拾好大堂,胡仙仙又上楼服侍母亲梳洗,然后扶母亲下楼吃早饭。
几个人吃完后就忙碌起来,将鸿宾楼整备得喜气洋洋,等待顾客上门。
那门匾两边各结了一朵红绸花,门旁的墙上写着:瓜子茶水随意吃喝,只收酒菜和住店的钱。
最显眼的是门口木牌,上面是由三叔公隶书写成,再请人填上了金漆的字:游学天方荣归故里,梦幻戏法新星程风风,绝妙大戏盛大开演
尤其是用红漆勾边的"梦幻戏法新星程风风"九个大字,醒目得直让人不想看也跳入眼睛来。
大牛、二胖、三花站在木牌旁,不停地对过往行人说:"天方国游学多年的戏法大师,梦幻新星程风风在此驻演!请进来看看。"
鸿宾楼的人都满怀期待地站在门口,连胡婶也由女儿扶着笑盈盈地随他们站在一起。
可惜,等了快一个时辰也只见人来人往,不见一个人进店。
胡仙仙见母亲脸色有些发白,就说:"娘,我扶你上楼歇着。"
胡婶确实腿酸脚软了,可又不好意思先去歇,她担心自己歇着了会让伙计们泄气,硬撑着说:"我眼睛是不行了,身子骨儿还行,歇什么?三叔都还站着呢。"
她这一说,三叔公咳起来,"我可不想站着,咳……我真是老了……"
胡仙仙连忙说:"三叔公,你还是进屋坐着。娘,你要不想上楼呆着,我搬椅子来你就坐这儿好吧?"
胡婶点点头,她看不见可她能听见,这么久了没有一个顾客上门呢,忧虑地问女儿:"仙仙啦,这一年都这样?"
大牛见胡仙仙去搬椅子了,就顺口答应着:"总有几个人的,就今天最少。"
他说了后没人接话,只有叹气声,胡婶更是脸上愁云密布。
胡仙仙已搬了椅子过来,温声安慰着母亲说:"娘,你别费心,这天儿还早着呢,多等等吧。"
二胖打着呵欠嘟哝:"往常虽说没有大客商来,总有几个贩盐的来歇脚吃饭。今天怎么连个鬼影儿都不上门?"
"可不许说些歪话,开店做生意的人得和气,对人和气,对鬼神也不能冒犯。"胡婶连忙喝止他。
三花"嗤"的一声笑起来,"本来就鬼影儿也没有一个嘛。"她伸伸腰,迈步朝外,"反正也没人,我出去逛逛。"
胡仙仙横她一眼,"上哪儿去逛?又去东阜街的书塾看那些书生?"
三花被说得脸色通红,急得跳脚,"谁是去看书生?我是那种发花痴的人?人家是去听先生读诗书,认不得字儿就去听听也好。"
他们都嬉笑起来,程浩风却严肃地说:"敬慕圣人的贤德之文是很有功德的事,她虽不识字,能去聆听教诲也是增长慧心。"
三花听了他这话就向胡仙仙挤着眉眼儿笑,"你们听到了吧?他可在夸我。"
三叔公嘿嘿干笑着说:"他是根本没弄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注意到他一直在察看这周围地形。"
听得这话,二胖忙问程浩风:"你是在看鸿宾楼的风水?是不是这儿的风水不好才生意冷清?"
胡仙仙见程浩风还在观望左右,瞪了二胖一眼,"他一个变戏法儿的能懂什么风水?我去静一静,想个揽客的法子,你们也都回屋歇着。"她说着先自己进屋去。
"总是抢话,凡俗之人就是不知礼节,毫无涵养。"程浩风看着她的背影说。
胡仙仙突地转过身,嘴一撅想要回敬他一番冷言冷语,但见他那似乎就等着自己说话,然后他就可以趁机教训一番的阴险表情,胡仙仙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胡仙仙往楼上走去,心内嘀咕道:才懒得跟你逞口舌之快,还是去想揽客的法子要紧。
他们也都进屋坐着,二胖挨着程浩风坐下,神神叨叨地小声问:"道长,别管小姐怎么说,我信你是有道行的。求你说说,这鸿宾楼的风水到底有没有问题?"
程浩风搓了搓鼻子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鸿宾楼地处南通街,算是南正街的辅街。这南正街是交通要道,又是驿馆与各省会馆所在之地,属于商贾云集的繁华所在。这南正街的辅街南通街也很繁华,此处又有骡马市,应该会有不少客商住店吃饭。"
二胖听得直叹气,"你说的我们都知道,我是问鸿宾楼风水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干脆。
二胖听得发懵,既然风水好,怎么没有顾客上门?
三叔公捋捋胡子笑呵呵地说:"鸿宾楼的风水当然好了。我堂兄,也就是仙仙她爷爷,他在的时候有很多达官贵人都不肯住官府的驿馆,点名要住鸿宾楼呢。仙仙她爹当家的时候生意也好,要不是那年,唉……"
说起当年的事,胡婶滴泪接话,"都怪我没用,让车家占去了一大半酒楼……后来又和景阳琥珀酿的坊主闹崩了。
"这琥珀酿的货一断,那些小作坊的酒不辣口就发酸,哪能让客人满意?
"唉……我真是没用,这两年瞎了眼睛就更成了废物……"
三叔公本想说说鸿宾楼的辉煌过去,却不料惹得胡婶伤心,尴尬地咧咧嘴。
一会儿后又安慰她说:"侄媳妇儿,这哪能怨你?你一个妇道人家接连遭受厄运,能撑到如今已经不容易。"
他们聊些旧事,三花没兴趣,她坐不住,在大堂里晃来晃去,"这没顾客上门,咋也没街坊来瞧热闹呢?"
"就是,这陵州城不像京城那样天天有稀奇事。这天方国来的戏法儿艺人,照理说应该吸引不少人来看个新鲜。还有啊,那些爱贪便宜的大嫂大妈们怎么白吃的瓜子儿也不来尝尝?"
二胖皱着眉头望向大街,街上来往的人很多,可就是没人往鸿宾楼里走。
不久后,一直闷声不吭的大牛嗡着声说:"来人了。"
二胖满面笑容的起身准备迎接客人,哪知来客却是隔壁鸿真记酒楼的伙计。
那伙计在门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也请了艺人来助兴?演啥的?别是演鬼戏的吧?”
"演给你这小鬼儿看的!"胡仙仙换了身衣服走下楼,正听老对头的伙计在拿话挤兑他们,冷声喝斥。
那伙计一见了胡仙仙就叫了声“妈呀!”,飞快跑走。
胡仙仙瞪一眼那伙计背影,“跑得倒快!知道我饶不了他。”又满怀信心地看向门外,自语道,"一定是我先前那身白底小蓝花的衣服太素净了,换了身喜庆点的衣服,保证客似云来。"
鸿宾楼里其他人这才注意到她换的衣服,也明白那伙计为什么吓跑了,他们都被她新换的衣服惊得说不出话。
她葱绿的衫子上是桃红的大花,粉红的裙子上是鹅黄的大花,她移动脚步之时可见大红绣鞋上是深紫大花。
三花捏捏自己的脸,好让惊得张了半天的嘴合拢说话: "小姐呀,你这身打扮可比北门城墙根下拉客的老.婊 .子还骚。"
胡婶看不见女儿这时的模样,听三花这样说,一下子心底火起,"仙仙,撕了三花的嘴巴。太没规矩了,敢这么说小姐。"
胡仙仙应一声"行’,就抓了鸡毛掸子去打三花。
三花呢,专往胡婶和三叔公身后藏,胡仙仙顾着长辈,压根儿没法打着她,又喊大牛、二胖帮忙拦着她。
打打闹闹、争争吵吵、乱成一团,程浩风被他们吵闹得实在烦躁不已。
"别闹了!胡仙仙你那样子确实不喜庆,还花哨难看。"
胡仙仙停止了追逐打闹,认真问他:"那怎么办?我们咋样才能引起顾客注意呀?"
程浩风表情有些悲凉,没说该怎么招揽顾客,倒说起他七师妹白回风。
他说白回风喜欢穿白衣,但又不像四师妹凌若风那样只穿银白色的衣服,清冷得让人不敢接近。白回风会按四时季节穿各式白衣,美得飘逸柔婉。
春天之时,她穿一身玉白色道袍,道袍外披着淡黄薄衫;
夏日炎炎,一袭雪白纱裙,裙边绣着淡红色荷花;
到了秋天,则穿素白长裙,肩上披着茜红的霞帔;
冬天严寒,又穿粉白色的道袍,出门就披上火红色披风。
听着程浩风的叙述,胡仙仙似乎真看到那样一个飘逸柔婉的女子,白衣飘飘,举止娴雅,在一个仙境似的地方读着经书、舞着宝剑。
只是,她很快又甩甩头甩开头脑中的那些景象,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是没你说的那样穿好看。可要照你说的穿,根本不耐脏,我洗衣服都洗不过来还做什么生意?你倒想想怎么让顾客上门,别扯这些没用的。"
程浩风上下打量她一番,沉声说:"你蒙上脸就行。"
"你也当我是霉星?怪我这张脸招霉运?认为见了我会倒霉,才没顾客来?我天天在街上走,他们也没死光吧?"她生气反问。
他没半分歉意,还挺认真地说:"那是你年龄还小,你年龄越大,周围的人就会越倒霉。人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他们以为看不见你的脸就可以当你不存在。你为何不遂他们的心?"
她扁了扁嘴,"蒙着脸很不舒服的。还有,不许说我会让周围人的倒霉,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让你第一个倒霉!"
程浩风听了却是一笑,"你不是吹嘘说我是游学天方国的戏法儿大师吗?天方国女子都蒙面纱,你为何不扮作天方女子助我演出。"
"我怎么没想到?扮作天方女郎,那样表演多有气氛,这主意好。"她恍然大悟拍拍额头,马上往楼上跑。
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朝伙计们吩咐:"三花,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驿馆找那个天方来的商队买点天方服饰。二胖,你提锣出去告知街坊,先缓缓再来,我们九月初一再正式开演。"
胡仙仙风风火火的忙着,胡婶静静听着所有话,她尤为注意程浩风,这个不知是道士还是艺人的人突然冒了出来,她很不放心。
胡仙仙换了衣服就和三花一起出去了,胡婶听女儿脚步声已远,对程浩风说:"程先生,我女儿胡乱说话咒你倒霉,你怎么还笑?别人是要骂她的。"
"她并不是咒我,是真话,我真是第一个倒霉的。"程浩风苦笑着答话,苦笑中又有点甜意。
胡婶"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