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一啄,皆有前定,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当年若没有二胖愿当媒红,胡仙仙也无法在面临绝境时与程浩风订婚,于苦中寻一丝甜。如今二胖面临生离死别之苦,她必须尽心尽力帮他。
自承罪名投案,那些阴差鬼吏果然来“迎接”得快,押胡仙仙才进门,她立刻甩开押两旁差役,高声喊:“让刑判来见我。”
先前模样恭顺,此时陡然矜傲起来,差役有些反应不过来,见他们没行动,胡仙仙竖眉立目逼视那些差役。
她此刻不是矜傲,简直可称盛气凌人,差役们飞快跑去请刑判。
冥司当中不见日月星云,天色暗沉却不黑暗,暗暗幽光中一位紫袍男子行来,应当就是刑判。
玄色官帽镶白玉,深紫锦袍绣白蟒,举动端方斯文,刑判年约三十岁,一派儒雅清贵风采。
胡仙仙可不管他外表如何,有些迂腐书呆子执拗起来,比泼皮无赖还难缠,决定先施压让他放出梁慧芬。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先彬彬有礼打招呼,“胡元君,请到西侧小厅喝茶。”
“徇私犯法之人,不敢喝刑判大人的茶。”胡仙仙讥诮拒绝。
刑判没有生气,含笑说道:“徇私之说,只是高阿吹所提,在下并没有准它这一条诉讼请求。”
胡仙仙微愣,看来这刑判并非自己想像中只按教条办事的道学先生,可为什么要拘梁慧芬生魂?
“还是请到小厅中一叙吧,此案要慢慢讲来。”刑判看她怒气稍平,再次邀请。
胡仙仙也想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随他进到小厅中。
简单说了前后之因,与归冲虚所述相差无几,稍有不同的便是对胡仙仙的态度。
刑判认为在此事中,胡仙仙做得仗义,全因被梁慧芬那荡妇蒙蔽了,才相帮。
“胡元君无论前世今生抑或生老病死,皆赤诚爱慕程.真人,若能得此贞顺之妻,夫复何求?女子心性坚贞者少,在下由此可知,胡元君绝非有心包庇那荡妇。”刑判欣赏地打量胡仙仙,语气真诚。
只因为胡仙仙对程浩风一心一意,刑判才觉得胡仙仙不是有意徇私?明明是真心夸奖,胡仙仙听着却格外别扭。这刑判的脑子怎么长的,分辨一个女人好坏是看她感情纠葛如何?
“你弄错了,我是没有徇私,但梁慧芬也不是荡妇。”胡仙仙尽力压下怒火,这刑判还肯好好谈,那就没必要大闹之后再硬抢。
“胡元君,你终究是女子,行事难免有妇人之仁。你念着旧交情帮那荡妇,她可不一定记着你的好。据她丈夫所言,在世之时对她百般体贴,可丈夫一死便急于改嫁,这般荡妇无情无义,没必要相帮。”
刑判说得义正辞严,可眉梢眼角藏不住戾气,对女子偏见而形成的戾气。甚至,他比那些按规条要求女子的老学究更顽固,顽固到快成心魔。
胡仙仙察觉要平和地商谈达到目的是不可能了,“高阿吹对她体贴?体贴到死了也要变成厉鬼,去害她和二胖的孩子?你对女人的偏见太多,简直无法跟你讲理!总而言之,我是来带梁慧芬还阳的,你直说到底放不放人?”
“不放!并且,一个时辰之后便行刑!”他拒绝得很干脆,眉眼狠厉之色毫不掩饰,“那荡妇喜欢勾三搭四,锯成两半儿,让她自由自在去勾搭!哼,勾搭几个分成几半!”
他这般不肯通融,难道要动手抢?胡仙仙估计能打得过刑判,可要是惊动天庭可麻烦了。
且冥司当中有寡妇携儿再嫁,当受刀锯之刑的律条,事情闹大了还更讲不清道理。
左思右想之后,胡仙仙决定不争论梁慧芬该不该被锯,正色质问刑判:"你刑判之职,是要管好各路鬼修,还是管勾魂摄魄干涉凡人生死?"
刑判很认真地回答:“此案本官是有越权之嫌,但因高阿吹已是鬼修,尽管法力低微,也不算普通鬼魂了,它的诉状,本官也可以接。”
这段话,胡仙仙获取了两个重要讯息,一是高阿吹已算鬼修,二是刑判曾把自己当朋友。
之所以认为刑判曾把她当朋友,因刑判先前自称“在下”,这时自称“本官”,这是私与公的区别。
可胡仙仙此前并未见过刑判,仅凭种种传言,就能拿胡仙仙当朋友?
高阿吹已算鬼修之事更奇怪,厉鬼是冤怨之气而成,鬼修是修炼凝聚天地灵气,胡仙仙之前可没从高阿吹鬼魂中感应到有灵气。
"此事不说,再请问,阴差是要管好鬼魂,还是要放纵厉鬼扰乱阳间?"胡仙仙因疑问而完全冷静了,旁敲侧击打探真相。
"当然是要管好游荡的鬼魂,除了特许去复仇的厉鬼,怎能任由阴魂入阳间?"刑判回答得挺实在。
胡仙仙再问:"梁慧芬还阳寿未尽,为什么将她拘魂受刑?"
问到这个,刑判脸色有些不自然了:“只是拘她受刑,并没有从生死簿上划去她名字,不算有违天定寿数。”
“怀孕女子受魂魄撕裂之刑,还能生还?即使强令还阳,那也与活死人没两样了吧?最重要的是,胎儿肯定保不住了。”胡仙仙哪会信他敷衍之话。
刑判脸色阴下来,"她的丈夫怨怒之下状告她不守妇道,只顾放荡贪欢,查有实据,该受此刑,这等不贞不洁之妇天地难容,那孽胎死了又如何?"
不仅认为梁慧芬罪无可恕,连无辜胎儿也有罪?这刑判是彻底露出只认规条,漠视生命的本性了。
胡仙仙很生气,也很无奈,这种家庭纠纷,就算有迂腐之人看不惯,但只要家人都不说什么,也不会硬去管。
偏巧,高阿吹小气阴狠,刑判又固执教条,凑在一处后,琐事也变生死大事了。
怒极反笑,胡仙仙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虚弱笑了笑,女人要好好活着比男人难,要做点正事更是难上加难。
“我今天不想大闹冥司,你告诉我高阿吹怎么会成鬼修,我就任你惩处梁慧芬,然后,带梁慧芬残魂离开。”胡仙仙眸光微闪,“但是,我并非怕了你!我要用尽灵力保梁慧芬胎儿平安出生,再把这事讲给他听,教他修炼,让他踏平冥司乃至整个阴间!”
胡仙仙并不是真打算这么做,是想表明恨也可以延续并扩散,一个不公平的断案结果,可演变成整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的仇恨。
刑判的嘴角抽了抽,撇着嘴说道:“女子果然都阴险狠毒,连代孝侯推崇备至的天仙也不例外。为一点点小事就要搞大争斗……”
他所埋怨的话,胡仙仙没听清楚,代孝侯这个称呼如霹雳震响胡仙仙耳朵,代孝侯高有全,原来和高有全有关啊!
高阿吹是高有全的远房堂兄,对他的家事知道一点,因了胡仙仙与二胖名为主仆实与兄妹一般的关系,高有全肯定会对二胖有所了解的。那么,高阿吹成鬼修之事也定和高有全有关。
在熟悉的圈子里挑事,不耗力气、没有危险,小小一件事足以给胡仙仙造成困扰。
不管胡仙仙怎么做,此事皆难以圆满处理,要闹到惊动天庭的地步,那或许更让高有全暗中高兴。
胡仙仙强迫自己冷静,不能闹大,闹大了得拖累程浩风来处理,也许会影响整个大局。
轻叹一声,挑眉笑了笑,胡仙仙语调柔和很多,但温言软语中暗带讥刺:“想不到清正廉明的刑判大人,也成了阿谀奉承之人手中的快刀。”
“我会被人利用?借刀杀人之计总得有可杀之人,代孝侯对你颇为嘉许,是他恳请我不要追究徇私之事,不要把事态扩大化,他为你说情,你还如此恶意揣测他,女人与小人果然同等。”刑判在他固有的思维模式中绕不出来了。
“好,高有全是大度的男子汉,我是偏狭的小女人。”胡仙仙皮笑肉不笑而说,“我想和你打个赌,要是我输了,不再干涉你处罚梁慧芬。”
刑判思前想后,觉得打赌太过儿戏,但又怕胡仙仙会因梁慧芬之事闹个不休,或许赌一下也无妨?
“赌什么?”刑判心里七上八下试探着问。
“赌你的妻子改嫁是有苦衷的,你把儿子交给远房亲戚抚养是错误的!”胡仙仙之所以提出这个赌法,是想解了刑判的心结。
只有解了他心结,才能认清高有全搞阴谋的事实。
再则,胡仙仙从刑判生前经历和此时言行推断出,刑判与妻子是琴瑟和谐的夫妻,与高阿吹只把梁慧芬当粗使丫鬟不同,那么,刑判妻子很快改嫁的行为定有隐情。
刑判听得这种赌法,立即脸红脖子粗表示反对,还不等胡仙仙劝说,又脸色变黑,黑得如锅底般拂袖而去!
胡仙仙飞身跃到他面前拦住他,冷冷反问:“你从把幼儿强行带离他母亲身边后,就再没关心过他们母子对不对?你要和我赌,得施法追溯当年情况,你怕面对他们是不是?”
“无理取闹!再敢胡搅蛮缠,本官上报天庭来处置你!”刑判的脸色又变为铁青。
“你是个自私的懦夫!我敢肯定你妻子改嫁有着不得已的苦衷,而你分开他们母子的做法,让他们落得个悲惨结局,你害怕面对你自己的过失,所以几百年了也没查过他们后来如何。”胡仙仙说完后,撒开雾隐无隙网要逼迫刑判看他妻儿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