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愚钝的人谈话让人着急,很简单的事情左右说不清;和太聪明的人谈话却要命,一字一句直刺要害!
蒯殿聪目光犀利,若不是包苞心性倔强坚定,可能得吓瘫,他怎么敢接蒯殿聪的问话?陷入沉默,迫人的压抑感如有实质般沉重,等他真的快顶不住时,蒯殿聪终于再次开口。
“我们蒯家亲人相残,也是掀起那么多腥风血雨,害无数人家破人亡的报应。”蒯殿聪的嘴向后咧咧,自嘲而笑。
包苞鼓起勇气颤声问:“蒯八爷是同意为国为民行大孝?”
“呵,我杀过他一次,早已不孝,不用自欺欺人说什么大孝小孝。"
他虽这么说,包苞还是抱拳为礼,诚心表达敬仰、感谢。
蒯殿聪没推辞,也没自豪,淡淡说:"你是听命于程浩风他们的吧?十年了,我和程浩风都发生了太多变化。当然,也许变的只是我,他只是卸去伪装。我不会提醒丽儿防着你,一切看她自己造化,能稳住家族是天不亡我蒯家,不能稳住也是意料之中。”
蒯家很富,但以安全和保密为首要的密室里,没有多余华丽装饰,黑沉沉的屋内,只有灯盏内跳跃的火焰带来亮色。
脸型略方、眼角鱼尾纹明显、鬓边头发花白,乍一看,蒯殿聪是个普通中年人,还显得比一些保养得好的同龄人苍老,可他双眼精光内藏,有见识的人能看出他不凡。
包苞几年前见过蒯殿聪,面容差别不大,气质判若两人。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同意对付蒯森雄了,为什么没提要求就同意?
见包苞面露疑惑,蒯殿聪像是给他解释,也像是给自己找个理由而说:“我所做所为没有大义,不过是想死……"
百感交集,蒯殿聪顿了顿,稳住情绪才继续说:"死了,运气好的话重新来过,运气不好……永远归于寂灭也无所谓。”
定下计后,蒯殿聪频繁派商船由海路去往外邦,也不管一趟买卖下来能赚多少。
蒯森雄横行海上,但对蒯家商队格外关照,子孙再不孝也是自己的骨血,可蒯家的商船不领情不说,反而来招惹闹事。
有一次,雄王手下找蒯家商船收护航费,船上的人不但不给钱还恶语相向,双方动手打起来,打得头破血流。
后来,雄王最得力的助手赶到,平息纷争,还让手下赔礼道歉,并免了护航费。
商船上的人放信鸽告知蒯殿聪,没有起预估的那些冲突。
蒯殿聪皱眉苦想,没有挑事的由头可难办,蒯森雄远在法朝与东瀛相接处的海域,身边又都是后来培植的从属,搞暗杀也不行。
考虑再三,召包苞到密室问计,包苞又联络程浩风,经程浩风出谋划策,他们依计行事。
几天后,一条没有蒯家标记的商船出海,船上的人员全是在蒯家犯了错的人,他们此去是送死!
明知是送死,可他们不会逃跑,如果不逃跑,他们是敢与和海上恶霸"雄王"抗争的勇士,虽死犹荣,父母妻儿能得到尊重和优恤;如果逃了,亲人会遭殃,且蒯家私刑可怕,万一被抓回去受刑,那还不如赴死。
当雄王的人来收护航费时,他们先是群情激昂,高声怒骂,随后有人惨叫:“打人了!雄王的手下收了护航费还打人!啊……”
那些拿着刀枪耀武扬威的打手面面相觑,还没弄清谁下了手呢,他们迎来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商船上的人在愤怒之下显得气势汹汹,可他们手无寸铁,打得打手们抱头鼠蹿,但没伤着筋骨。
蒯森雄收的打手个个狠辣,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很快稳住阵脚,迅速扭转局势。
大砍刀手起刀落,人头已掉;红缨枪横扫斜刺,断喉收命;***翻转削戳,胸口喷血死亡。不多时,商船上已成尸山血海。
打手们劫掠了货物之后,放火烧船,荡舟离去。这样的事他们没少干,也不会为此反思或愧疚。
过了接近半个月,雄王突然召见他们,责问他们怎么不听通告,对蒯家商船下狠手?
他们说那是漳州几个小商户拼凑资金买的旧船,合伙去南洋做生意,一个个的又穷、脾气又大,是在找死!
蒯森雄拿出海上商船都接到过的传单,上面所写是,蒯殿聪痛斥烧杀抢掠之行,扬言要举整个蒯家之力除去雄王,并呼吁所有要进行海外贸易的商家联合起来共同对抗。
这让打手们傻了眼,可他们坚称没有看到过蒯家标识,而且那些船上的人也没提过蒯家,在登船之前,探子探到的情况也说是漳州的商船。
漳州处于沿海,但没有好的深水港,地势多山,挺贫瘠的地方,蒯家在那里没有产业。
“漳州商船?漳州……可又怎么说是蒯家的船?”蒯森雄的眉头皱成大疙瘩。
他还没有解开疑问,手下来报,说有不少属于雄王的势力被袭击。
来袭的人划着小艇,飞速放几箭又飞速驾艇离开,还一路高呼:“为死难兄弟报仇!不诛雄贼誓不罢休!”
这些袭击对庞大的势力没造成多少损失,可总这样被骚扰,会士气低落、人心大乱。
蒯森雄派亲信前去责问蒯丽儿,当初假死,答应不再归来争夺蒯家,蒯丽儿也答应了暗辅蒯森雄在海上扩张,怎么搞这样的事?
蒯丽儿答道,漳州是后来兼并了几家商号才收到蒯家一系不久,是八叔直接处理的,她不了解详情。而且和八叔也心照不宣分管了蒯家,她不能干涉八叔的事。她管矿场和绸缎、粮油等类的经营,八叔管暗影盟、海外贸易、药材、盐、瓷器的事。那条出事的商船,她也不清楚来历。
这些话半真半假,她的确和蒯殿聪分管不同类的事,但很清楚蒯殿聪牺牲那条船和船上的人,是要找一个攻打蒯森雄的正当理由。
正因清楚,才不掺和,极力撇清关系,才能安稳看鹬蚌相争,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蒯家财大气粗,连蒯家的船也出事,其它商船更感担忧,都尽量不出海,也更憎恨雄王。他们不敢去用武力抵抗,纷纷捐钱捐物,由蒯家牵头组织起了“除贼乡勇”。
蒯家的人买了武器,几次和雄王大战,全败了,而且是没怎么打就丢盔弃甲溃逃。
连连失败,让蒯家元老和商户们失望了,坚持再打的蒯殿聪和蒯森雄当年带的老属下又起了冲突,为了逼人支持自己,蒯殿聪把反对的人全软禁起来。
这时,谣言四起,纷纷传说蒯森雄没有死,蒯殿聪当年弑父杀兄才得以掌权,蒯森雄要回来惩治逆子。
这些谣言是造谣,可也不全是造谣,半真半假能让人深信不疑,是由蒯丽儿散播开的。此举是依程浩风之计先示弱麻痹蒯森雄,同时又添油加醋,抹黑蒯殿聪,便于她以后接掌蒯家和暗影盟,蒯殿聪的支持者少了,她能少些阻力。
蒯殿聪只顾全力以赴准备出海攻打雄王,懒得辟谣,而蒯森雄也不再掩藏身份,数次表明自己就是假死流落海上的蒯森雄,老主未死,新主夺位,从前忠于蒯森雄的元老纷纷反对蒯殿聪,造成暗影盟内乱。
无心争权夺利,蒯殿聪带了可靠的属下亲自出海攻敌,得知这情况后,蒯森雄要穿上铁甲亲自迎战。
擂鼓出征,扬帆启航,一条改装的铁甲巨船驶向了茫茫大海。船上集中了暗影盟里武功最高强的一批侍卫和杀手,是蒯殿聪的绝杀大招!
船看似仿制水军用船,还仿得粗陋,实际是雷鹏派了最精良的造船工匠为此次出征所造,在上次去会见蒯丽儿时已经开始秘密制造。
船上的蛟龙雕饰更是非凡,用栩栩如生来形容也不够准确,看那灵动的眸子分明是活的!
因有程浩风灵气注入其中,才能这般,是蒯殿聪暗藏的奇招,也算是程浩风参与这些事的一点印迹。
这是蒯殿聪所在的主船,另有八艘商船改制的战船随之出征。
敌我双方还没有靠近,战斗时刻还没有来临,雷鹏和程浩风在雷府一间花厅内等着传来战报。
他们神情淡定,可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忐忑,也许是无聊,也许是为了缓解紧张感,他们谈天说地、论古道今。
“据说,你所做一切只为了胡仙仙?她虽是奇女子,可恕我直言,她还不值得你与朝廷乃至与天庭为敌。”这是雷鹏早已想说的话,只是找不到恰当的机会说。
当初用蒯森雄去收伏散于各地的海盗,他已表示反对,是程浩风说服他,可他始终还是不太认同。只不过朝廷不重视水军,他实在抽不出兵力,才只能同意程浩风的计策。
对于私人问题处理,他更不认同程浩风所为,从小被教要为国尽忠,不以小家为念的他,看待儿女私情更觉得是因需要传宗接代才得成婚。
“或许不值得吧……以你来看,男人应当保家卫国做大事,仙仙她其实也和大事相关……”程浩风看着海防图,随意答着。
“和你们接触多了,我也听过一些传言,她是传说中的永恒之心!据传,天毁地灭,她可以拯救万民。”雷鹏笑说着,神情中透着不屑,这类救世传说于他而言太荒谬。
程浩风移过目光看着他,认真问道:“你认为‘永恒之心’是什么?像茶馆儿里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那样,一个带着天命来投胎凡尘的人,为了拯救苍生,跳进魔王嘴里舍身取义了,便可挡住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