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物是人非

似乎是人们格外的体贴病人家属需要尽情的发泄自己的情绪, 紧张不安,失落狂喜。刚刚还人来人往的手术室门外,忽然间变得寂静无声, 只听得到医生满头大汗的喘气, 以及……

小声的啜泣不断的影响着安静沉默的走廊, 慢慢的扩大再扩大, 直到忍不住的压抑绝望的嚎啕大哭。

简云彩瘫坐在冰冷的走廊中, 浑身颤抖的大声痛哭,似乎是太过痛苦,连走廊里都不禁感染了这种气氛, 整个氛围都变得压抑起来。

简正安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的他只能握住一旁的椅子来支撑住他年迈绝望的身体, 奇怪的是, 他混沌无神的眼睛似乎怎么也挤不出来眼泪, 泪水对于他来说太过简单平凡,他爱的那个女人, 陪了他半辈子的女人,终究是离开了他。

他明明没有简云彩撕心裂肺的痛苦,却看的人不禁心里一酸。

医生们已经习惯了病人家属这种崩溃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只是, 无论如何节哀顺变这句安慰的话在看到如此痛苦的两个人时都无法开口。

裴晨不知何时站在了简乐的身后, 两个人的表情都异常的沉重, 情绪是会感染的, 纵使简乐心里面有恨, 但是看到一个人生命的消失,看到简云彩崩溃的全身缩在一起嚎啕大哭, 怎么着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四个人四副面孔,将整个走廊都染上了绝望的气氛。

心中的秒针滴滴答答的响着,时间慢慢的流逝,简云彩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只不过,她还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黯淡无光的眼神里面是一片死灰,似乎只有不时的抽泣才能证明这个年轻人还活着。

而简正安,他已经在流逝的时间中,亲自去送走了这辈子他最爱的女人,为她盖上了白色床单,亲自护送她去该去的地方,然后,一个人默默的扶住任何可以支撑他身体的东西,离开了医院。

简乐的眼眶微红,她不允许自己哭泣,也明白现在根本不是哭泣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对悲伤的情绪表达,简乐更乐于把这一切都放在心里,等找到一个无人之地,揭开已经快长了疤的伤口,一个人孤零零的治愈着。

“过去吧,把她扶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简乐推了一把裴晨,让他过去把简云彩扶起来,而她自己去了医生的办公室,准备为处理刘含的后事做准备。

裴晨点点头,沉默无声的走过去,并没有直接扶起来简云彩,而是坐在了她的一旁,无言的安慰着。

“你知道吗……曾经我有过很幼稚的想法,总感觉妈妈会一直都在,所以对她的唠叨交待阿之类的格外的烦躁,现在想想,为什么会烦呢?肯定是心里下意识的回避着她会离开我,我的生活之中会没有她。所以每次她在交待这交待那,我的心里就越焦急,越没有安全感,可是……她刚刚真的离开了我……我的生活中不再有她,没有那个会认真温柔的叮嘱我所有的事情,发生了委屈的事情也不能不管不顾的扑入她的怀抱里哭诉,甚至……当我喊出妈这个字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能给我一个回应……”

简云彩小声的喃喃道,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说给裴晨听。她那像黑洞般的眼睛里逐渐蹦出了一滴两滴的泪水,像是实在太痛了,她忍不住的埋头在自己双手里,全身紧紧的缩在一起,像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小孩。

裴晨的手动了动,想要给她一个安慰的抱抱,犹豫了几下,最终选择了温柔的拍了拍简云彩的身体,他能做到的安慰只有这么多,也只能这么多。

像是哭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简乐的高跟鞋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伴随着简云彩绝望的抽泣声,让人的听觉神经难以忍受。她手里是一张薄薄的文件纸,对她的分量却像是千斤重。

因为那是刘含的死亡证明。

裴晨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朝着简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办法安慰简云彩。

“起来吧,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你也希望你妈妈走的安心一点。”

简乐蹲下身子,抱住埋头痛哭的简云彩,语气温柔的仿佛在安慰幼小的婴儿,一下一下的拍着在她怀中哭泣的可怜人儿,倒是真的像个大姐姐般的存在。

过了许久,简乐怀里的简云彩终于停止了颤抖,简乐抬头示意裴晨帮忙把简云彩扶起来,两个人就这么搀扶着她离开了医院。

车上的气氛太过沉闷,虽然天气寒冷,裴晨还是打开了车窗透气。

简云彩像失了魂任人操控的傀儡般靠在玻璃床上,沉默无声。

“你们……有没有看到董事长?”

还算清醒的简乐忽然意识到问题不对劲儿,分明是少了一个重要的人,不安感朝她重重的袭来,右眼皮飞快的跳了几下。

裴晨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个苍老年迈的身影,会去哪里呢?

简云彩听了简乐的话,暂时的从自己的悲伤中苏醒过来,她怪自己只顾她的悲伤,完全忘了她的父亲。

“爸爸……他会去哪里……”

简云彩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止不住的颤抖,心里的恐惧越来越重。

“你先冷静,我们回家看一下,也许……说不定他只是不想待在医院。”

这么说着的简乐语气里充满着不确定,不禁加快了速度飞奔回简家。

裴晨察觉到简乐的不安,将自己宽大有力的双手放在了她的腿上,无声的安慰着。

简家空旷无比,简乐甚至有种错觉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回来,甚至布满了灰尘。

只不过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顾虑这些,简云彩跑到每一个房间大声的叫着:“爸爸!”

只可惜,就算是扯着原本就沙哑的嗓音大声的喊叫,回应她的也只是无边无际的寂静。

客厅没有,卧室没有,厨房也没有。

简云彩失了心神,刚刚失去重要的人的她已经无力承受更多的打击,情急之下竟然一个不小心把客厅里杨妍书最爱的那个花瓶嘭的打碎落地。

花瓶清脆的声音震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身心,简乐愣愣的看着已经变成了碎片的花瓶,弯腰想要去触摸,却被裴晨握住了手。

简云彩原本不安的心被花瓶的破碎扰的更是焦虑,她朝着简乐投去了救助的目光,此时的她……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简乐察觉到了简云彩的目光,转而死死的盯住地上的碎片,过了许久才淡淡的开口,却发现声音已经止不住的颤抖:“你仔细想一下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简云彩咬住下嘴唇,原本就苍白的嘴唇如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她纠结的皱着眉头,还有什么地方?

如果还有一个地方是简正安一定会去的,那就是……

简乐按着简云彩的指示,开车来到位于郊区的一栋小别墅楼。

“这里就是我们之前住过的地方,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里了。”

简云彩在前面带着路,别墅的钥匙刚才在简家她的卧室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最后在简乐的提醒下才跑到了刘含的卧室,在一个极为珍贵的复古盒子里找到。

再次来到这个从小生活的地方,那些尘封的回忆慢慢的开散而来,童年的幼稚,青春期的叛逆……她的一步步成长伴随的都是伴随着刘含的欣喜,无奈,骄傲。

简乐心情复杂的和裴晨一起跟在简云彩的后面,一想到在漫长的岁月里,简正安都是躲在这里逃避他的责任,心里就一阵恶心。

简乐出了大量手汗的手被裴晨紧紧的握住,有时候,简乐甚至在想,裴晨为什么能够这么温柔,用心的体贴她,该说的话一定会认真嘱咐,不该说的场合绝对不开口,但是一定会通过一些细微暖心的小动作来告诉她,他一直在。

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双手,简乐反握住,深深的吸了口气,踏入了对她而言十分难以接受的地方。

踏入房门,一股尘土味就扑面而来,所有的东西都被盖上了白色的布,白的刺眼又孤独,只能与无尽的灰尘作伴。

“已经……很久没来了阿……这些布单还是我和妈妈两个人盖上去的……”

简云彩的声音小的几乎让人听不到,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刘含和她累的气喘吁吁,却又太过舍不得,只能放慢动作仔细的感受着这里的每一处回忆。

那时候她的妈妈还在她身边。

而现在……

已经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