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2年级的班主任, 省心比去年看起来成熟了几分。由一年级升班上来了的都是省心一手教出来的孩子,见到省心格外的亲热。尤其是小妖,自荐当班长, 后来由全班投票决定, 小妖以最高票当选, 省心也就没有话说了。
为了让家长减轻负担, 放学后的孩子们, 被省心分成几个小组,放学后轮流去各家做家庭作业,然后交换检查, 如有错误,当场订正。
这个提案让学校的校长大加夸赞, 紧握着省心的手不撒, 省心悄然挣脱出来, 忍不住在身后的衣角上擦了擦。扎堆做作业,让孩子们欢喜的不得了, 下课后欢腾着奔跑着。
秋收大忙季节到来了,昔日村全村出动抢收抢种,只见漫天遍野的金黄还有人们脸上收获的喜悦。
小学这两天放假,所有的老师带学生下田帮助拾稻穗。孩子们跟随着割过的稻茬一棵棵拾着,没一会就没了耐性, 互相打闹着, 省心在后面不住地督促着。
这时公路上来了一辆军用大卡车, 孩子们大嚷着就冲了过去, 吓得省心赶紧上前堵拦。
卡车停了下来, 一群军人跳下车。整齐地站成一排,最后从驾驶室里出来的竟然是许北修。
省心惊喜地拿手抬着帽沿望着他。北修抬头也看见了傻愣着省心, 悄然对着她挤了一眼,吓得省心赶紧低头装作拾稻穗。
北修转身立正,把一那排兵分成几个组,然后一声令下,他们纷纷跳下田埂,挥刀割起稻子来。
原来这是部队来的支援兵。因近期天气不稳定,好不容易晴了两天,村长找舅舅去,问能不能让部队来些人帮忙抢收,舅舅找连队领导一说,连队领导二话没说,立刻派人过来了。
午休时分,乡亲们用大木桶抬来了消暑解渴的绿豆汤,还有粘着芝麻的饭团子。
军人们恪守着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原则,掏出小水壶坐在地上喝,啃着馒头。
老乡们哪里能放过,一时间谦让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对军人有天生的好奇心,虽然围着省心坐在小树林里吃午饭,可是眼睛都舍不得离开那一簇簇军绿。
吃了饭后,大家自由活动,多数人都到小树林里歇凉。省心起身想去装点绿豆汤给孩子们,她走着走着就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人跟着她,她也没太在意。
这时后面有声音传来:“累不累?”
是他!省心脸一红,但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相隔两步远,看起来跟不相干的两个人一样。
“嗯,有点累。”
北修的问候让省心心里甜甜的。
“你怎么来了?”
“军民鱼水情嘛。”北修答道。
“哦,军民鱼水情。”省心吃吃地笑着重复着他的话。
“我有馒头你吃不吃?”北修依旧跟着她。
“不吃”省心贼虚虚地四处瞟着。
“要不我给你捶捶腰。”北修边说边乐。
“不要!”省心知道北修在逗她,很担心这样走下去,给乡亲们看到要说三道四的了。
“你,你别跟着我了。”
“就要跟着。”北修有些撒娇的口气,让省心哭笑不得。
“别跟着了,让人家看见了就麻烦了。”省心有些着急了。
“不让我跟着也行,你说句好听的,我就走了。”北修打算赖皮到底了。
“什么?”省心好像没太听清楚。
“你说:我爱你!”北修手做喇叭状在她身后重复着。
“啊?你疯了!”省心给北修的那句话吓到了,猛地转身面对北修大声地说了出来。自己的声音如此之大,把省心自己也吓了一跳,歇凉的人们纷纷抬头朝这边望来。省心慌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掉头就跑。
北修看着省心慌乱逃逸的背影,扶着旁边的树乐的直不起腰来。
省心好像也越来越不一样了,虽然她性格看起来很淡然,但毕竟还是18岁的女孩子,那些女孩子的心性和可爱还会时不时地冒出来,让北修忍俊不禁。
乡间的田野里,两个人相隔不远,一个割一个捡,虽然没有语言的交流,可是在眼波交错中传递着相互的快乐。
舅舅家搬回来台大电视,黑白的18寸。在城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在昔日村那是第一台,霎时轰动全村。
大家吃了晚饭都带着凳子去小妖家看电视,乡里乡亲的,相互打着招呼,好不热闹。舅妈殷勤地端茶倒水,瓜子花生随便抓。
刚刚接触电视节目,乡亲们还很不习惯,一阵阵的傻笑声不时地传出来,对他们来说很多事情还理解不了,只不过图个新鲜,看个景而已。
省心也早早地给小妖拉去占位子,见着舅妈忙前忙后的,也没好意思坐那里,就上去搭把手。
8点档有一则新闻却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关于台胞回大陆探亲的事情,省心不由得想起来余奶奶,还有那个逃离大陆去台湾的端木逸夫,她想回头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余奶奶。
天气渐渐转凉,省心看这两天余奶奶也没出门,桌子上上次齐程买的红糖还有很多,自己也不喝,想送给余奶奶去。
推门一看,余奶奶躺在床上,省心心里一惊,是不是病了?走上前去,只见余奶奶脸色铁青,呼吸很急促。省心知道,余奶奶的老毛病又犯了。
每年入秋之后,余奶奶的哮喘病就会加重几分,省心连忙倒了杯水扶起余奶奶喝下去,急忙到桌子的抽屉里找药。
余奶奶挣扎着说:“没有药了,你别担心,都是老毛病,一大把年纪了,都不值得看病吃药。早点走了,也是件让人省心的事情,活着也是个累赘。”
余奶奶的话让省心越发着急,她知道这个病有多严重,一口气上不来,可能真的就走了。
“余奶奶,你等着,我去找郭医生来。”
省心急忙往齐程家走去,偏巧今天郭医生的娘家办喜事,她出门喝喜酒了,看来今天回不来了。省心无奈只好找了一辆板车,拉着余奶奶去县医院。
省心正满头大汗地低头拉着车往前走,忽然车子一轻,她忙回头一看,只见北修正在后面帮着推车。省心笑了笑,北修上前接过车把,把省心换了下来。
“这是谁病了?”北修问。
“余奶奶,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省心小声说着,省心用手掖了掖盖在余奶奶身上的毯子,生怕给风吹着了。
“什么病?是要去县医院吗?”
“哮喘,郭医生不在家,只好去县医院看看。”
“哮喘?那可耽误不得。”北修一听有些担心,掀开毯子一角看了看余奶奶的脸,余奶奶这个时候已经昏迷过去了,北修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要出大事了。赶紧对省心说:“快,省心,余奶奶快不行了,去县医院肯定来不及,跟我走。”
省心一听就慌了,连忙应承着,在后面推着车往前跑,她根本不知道北修让她跟着要去哪里,但是她信他,知道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来救余奶奶。
北修直接把余奶奶拉到了部队医院。
军医小吴迎了出来,跟北修把余奶奶送进了急救室,省心坐在门前的长凳上等着,看着面前小池塘里的红锦在水里游弋,心里暗暗祈祷,余奶奶一定不要有事,一定要好起来。
等了很久,也不见北修出来,省心焦急地站起来,在医院门口踱步,时而伸头对门里望着。
终于看到北修的身影了,省心赶紧迎了上来,北修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救过来了,再晚来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真的谢谢你北修,谢谢你!”省心激动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心里真的满是感激和高兴。
“傻丫头,说什么呢,要谢也要谢你自己才对,你要是不拉她去医院,估计她就这么走了,谁都不知道呢。”北修拉着省心的手说。
省心警觉地抽回了手,幸亏部队医院人少,这要是给人看见了,那还得了。北修也发觉了省心的小心,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余奶奶要在这里观察几天,这几天你可要辛苦多跑两趟了,不过我也会来的。”北修狭促地对她眨眨眼。
省心婉言道:“假公济私啊?”
“是军民鱼水情。”北修滑头地说
“对了,这医药费大约多少钱,我回头就带过来。”省心突然想起来这费用还没交。
“部队医院,免费,余奶奶是孤寡老人,部队怎么能收她的钱,你也太小瞧我们这些军人的觉悟了吧。”北修洋洋得意。
“余奶奶吃劳保,医药费村里出,你们救了命,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能贴钱啊。”省心还想坚持,北修打断了她的话。
“好好好,那就让村里跟部队来交涉这个事情吧,我们俩就不要争执了,走,我带你去看余奶奶,这会儿该醒了。”说着拖着省心就往病房走去。
洁净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余奶奶躺在病床上显得非常的弱小,省心走近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余奶奶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
“好些了吗?余奶奶。”省心轻声问道。
“省心,多亏你了。”余奶奶有些哽咽了。
“余奶奶你别多说话了,歇着吧,很快就会好的,这里是部队的医院,医生说再住两天观察观察。”省心安慰着余奶奶。
“我怎么到部队医院了?”余奶奶环顾着四周。
“是这位同志帮忙拉着你送这里来的,当时情况紧急,怕去县医院来不及。”省心转身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北修。
“谢谢你,小同志。”余奶奶感激对看着北修。
“余奶奶您客气了,军民本是一家人,医生刚才说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放心吧。”北修也上前安慰着余奶奶。
余奶奶怔怔地看着北修的脸,喃喃地念道:“真像啊,这样的眉毛,这样的眼睛,笑起来就更像了。”省心差异地跟北修对望了一眼。心想:余奶奶是不是又犯糊涂了,这都说了些什么啊?
“小同志,你贵姓啊?”余奶奶讲话时肺部发出了鸣音。
“我姓许,我叫许北修,余奶奶您多歇息,等好了我们再慢慢聊。”北修生怕余奶奶再累着,赶紧拉着省心走了出去。
“姓许?老了,眼睛也花了,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呢。”余奶奶望着他的背影依旧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