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一言不发。
他直愣愣地站在床前, 握着北修的手,就这么看着他。
北修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头冷汗。他使劲地把那只被枕头抓住的手推了出去, 枕头没有防备, 被那股力推了倒退了一步, 立马又收了回来。
他还是没有松手。
北修盯着一言不发的枕头, 慢慢起身凑到枕头眼皮底下。
“傻了吧?我回来咯!”一脸得意状。
枕头的眼泪流了出来, 不是一滴,而是一串。他哽咽着,就这么看着北修。
北修抽出了手, 对着枕头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你小子,找死啊, 今天大年初一, 你对着我号丧, 我今年没啥好运气了,滚蛋!”
枕头再也忍不住了, 一把抱住了北修,真的哭了起来。
“哎哎哎,好了好了。我这不都回来了嘛,就这么想我啊,大佬爷们的, 干嘛呀你!”
北修说笑着, 眼睛竟然也潮湿了起来。
抽抽噎噎的枕头偎在北修的怀里, 像个孩子。北修稍微有些尴尬地把他的身子推了推, 枕头任性地扭动了两下, 又紧紧地靠了上去。
北修深吐了一口气,刚想说话。
只听枕头说:“你怎么走了这么久, 怎么都不回来看看呢,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跟个孤魂野鬼似的,你再不来,我就直接去找你了。”
“瞧你这德性,我是你爹啊?还是你妈啊?我不在不就没人修理你了嘛,多自由啊,你真是欠揍,臭小子!”
北修总算把枕头给推开了。
“好了好了,擦擦鼻涕做饭去,我快饿死了。”
北修有些撒娇似的拖着鼻音说。
枕头像拿到圣旨般,抹了一把脸,傻笑着就去厨房了。
北修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房门被枕头关上,他复又坐回了床上。
枕头的举动让他吃惊,他极力不往那个方面想。可是,这个孩子总是这样,让北修很放心不下。
他不知道有些事情该如何能跟他表达清楚,他怕越说越乱,就这样保持着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北修抓了抓头顶的浓发,歪着嘴往上对着眉毛吹了口气,远远的饭香透过门缝飘了进来,让北修棱角分明的嘴渐渐地咧开了。
枕头竟然做了四菜一汤,还有饺子和啤酒,这让北修喜出望外。虽说是过年,枕头应该猜不到北修今天会回来的,他一个人弄这么多好吃的,还真是有兴致。
北修刚想夸他两句,还没开口呢,枕头就把满满一杯啤酒端到他面前,也不说话,看着他。
北修毫不客气,端起杯子就干,枕头也干了一杯。一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们两人同时问话,只有一字之差。
两个人都笑了。
北修笑着示意枕头先说,然后抓了把花生米嚼着。
枕头傻乐着:“你回来干嘛不去找我,自己就躲起来了,我要是不进屋看看,估计你要睡到明天早上了,你赶紧交代啥时候回来的?”
北修等那口花生米咽下去了,才不紧不慢地说:“回来没多会儿,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差点被你吓死了。”他不想过多地跟枕头说那些事情。
“你知道吗,我真的有预感,我昨天一个人在这里做年夜饭,就想着你回来了,跟你一起吃,没想到真的就回来了。”枕头的脸上难以掩饰的欢喜,像个孩子,眼睛都变的亮亮的。
他的情绪感染了北修。
“还是回家好啊。你不知道那个海岛跟集中营似的,岂止是悲惨二字。”他感叹着。
这顿饭吃了很久,枕头一直喋喋不休,恨不得把北修离去的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加自己的心事想法,点点滴滴地一丝不漏地都告诉北修。
北修起初还听的津津有味的,渐渐地思绪就飘远了。
他脑海里不断地切换着昨天夜里的场景。
撑住门的那只手
......
那碗饺子
......
那块藕荷色的门帘
......
省心的床
......
............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枕头一张一合的嘴。
脑海里闪现的是那块红玉,带着省心体温的红玉。
他咽了下口水。
心痉挛般的悸动着,忍不住拿手按在了胸前。
枕头莫名地看着北修。
“你是不是喝多了?”
北修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他掩饰性地站了起来,端起了杯子。
“来,枕头,我们为新年干一杯。”
枕头立马乐呵呵地端起杯子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北修边喝边透着玻璃的边缘看着脸红扑扑的枕头,他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枕头好像喝了不少。
枕头真的喝大了,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知道你不会放我一个人呆在这里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这句‘我知道的’,枕头说了有几十遍了。
北修乐了,喝高了的枕头还真是可爱。
他拿手摸了摸枕头的脑袋,枕头一把抓了过来,把北修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别摸我头,你要摸这里,你知道吗?你不在了,它也不在了,这里是,空的、空的……”
他真的醉了。
北修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拉着他,把他放倒在自己的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
望着满桌的杯盘狼藉,北修点着烟慢慢的抽着。
思念的心已经冲破他的灵魂飞走了。
北修发现从睁开眼睛开始,他的思念就没断过,这种思绪把他控制的死死的,却无怨无悔,任由那种感觉忽上忽下,抽动着心脏。
门前的响声惊动了他,推开门,一辆军用轿车停在门前,他认识这辆车,也认识车里的人。
昨天他刚从这辆车里逃跑出来。
现在,他们又来了。
许帅面色阴沉地下了车,北修就这么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冷漠地看着他.
该来的还是来了。
许帅一反常态的没有任何冲动的语言和举动,而是隔着2米距离站住了。他看了眼北修,又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些什么。终于淡淡地说了句:“跟我回去吧,有人要见你。”
北修无动于衷,许帅转身上了车,他在车里等着。
北修攥了下拳头,掉头进屋。
不一会儿出来了,上了许帅的车。
车轮碾着积雪,留下长长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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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阳光照进车内,沉睡的北修被投射进来的光线照醒了,他环视了一下车外,陌生的景物让他警觉地坐了起来。
警卫拉开车门,许帅先下了车。北修抽了一下鼻子紧跟其后,他们直径朝一栋大楼走去。
近了,北修才读出这座楼的门牌:住院部。
原来是军区医院,强烈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弥敦中的北修。
他跟着许帅身后,莫名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建筑物,雪白的墙,雪白的门,湿冷的军绿色地面。他们一路上了5楼,室外冰天雪地,楼道内温暖如春,阳光透过玻璃隐约的粉尘清晰可见。
许帅推开了一扇门。
里外两间雅致的套房,进门,客厅的茶几上高耸着一个硕大的花篮。真皮沙发上堆着一摞豪华礼盒,一看就是高级病房。
这应该是军队顶级领导才能住的吧,北修猜测着。
许帅脱了军大衣,回身交给了警卫。
警卫挂好了许帅的大衣,站在北修面前伸出了手,北修低头看了自己一下,把脱了外套递给了他。
内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宽大的病床上,一个瘦弱的身形映入了眼帘,许帅走了进去。
内心涌出的异样感让北修驻足不前,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躺着的人。
那个女人,很年轻,很苍白,很轻柔,洁白的被子盖在身上都不见怎么鼓起。
许帅回头看着北修,北修扬起了脖子,眼帘下垂着。
“她,快不行了,总该让你们见上一面的。”
“------”
“20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