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风没有吹到今晨,便歇了菜。漫天的乌云黑着脸就要震怒,大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又开始了重复的忙碌。吕良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宝马,停在了街的一角。透过后视镜,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在这座城市打拼的身影,那时候多好啊:自己虽然一无所有,甚至衣食住行还会受到别人的歧视,老婆会骂自己窝囊废,老板会板着脸,恐吓地问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干,朋友隔三差五聚一聚倾诉一下仲怀,多好的生活,那么真实,人的喜怒哀乐就是喜怒哀乐!而如今,自己富贵了,终于成为有钱人了,周遭的一切全变了,听不到一句歹话,每个人皆为了利益,想尽一切办法在你面前展示出最好的,甜言蜜语,恭维奉承,一车一车往你这儿送!刚开始自己还像个傻子挺受用的,可事后看到、听到他们的另一副面孔,便恨上了这虚伪的造作!世人想怎样活,他管不了。公司的员工为了个人提升讨好他,这他也能理解。可妻子每日花枝招展出门,经常夜不归家,却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贤德淑女模样,着实可疑;大哥吕虎人前兄弟情深一套,背后却偷偷和公司的对手打成一片火热,你到底要干什么!儿子更他妈让人炸雷,柳街花巷的常客,却架了副眼镜,满口粗鄙地要和自己探讨国学!私底下又挪用了多少公款去还赌债!唉!他不敢想,自己已近花白之年,要是哪天真有个不测,耗尽自己一生打下的这财富帝国,不知会被这帮披着人皮的东西,弄成怎样的支离破碎!金钱,交到有德之人手里,可为社会谋福利,可救他人于水火,可让人间的美好灿若阳。可若是让不德,祸害撸了去,无疑是助纣为孽,荼毒无穷!这一点他是看得很透彻的。他叹了口气,点了支烟,望着节次鳞比的高楼,觉得自己内心的归宿,只能靠在外求学的女儿了。青儿,那么像自己:善良,重情,心有大义,又不为世俗的一些东西迷惑,家里条件这么好,但她在国外的一应开支皆是自己勤工俭学而来。女儿是他的骄傲,是他内心中的真善美,原想着学成后让她助自己一臂之力的,现在看来,不是一臂了,是要承载我吕家繁荣兴衰的使命了!生儿时欢天喜地,怎知半道变作他人;生女时谁言赔钱,如今渐成凤雏!谁又道了阴阳有贵贱,瞎了眼,糊涂地拿错对惩戒了自我,方才渐渐明白,世间苦笑不得,有几分只在自以为是!
吕良将车驶到了郊外的一处荒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野草疯长,无路可循,不知多久这里都没有人来过。他下了车,静静地靠在车身上,脚下是青青的草,满眼尽是无拘无束,叫不上名的植物钩藤,心里竟然有了种莫名的轻松和舒展:自己多久没感受到如此自然的气息了,这味道是如此地香甜和让人沉醉,风轻轻地拂在脸上,阳光柔柔地,暖暖地,抚慰着每一寸肌肤,轻轻的合上眼帘,像梦里幸福酣睡的孩童,如昨夜的雨露无声地浸入泥土,惬意地让人不可自拔。他的意识漫无目的,在这似真似幻的境遇中游走,像流水悠悠随遇而安,似回归故里般坦坦如初!
“我是谁?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心里竟然有一个人在问,“你?自己不知道吗?只有你死了,你才能知道自己是谁?你想好了吗?该让自己毁灭一次了,即使那只是你的一个影子!”“啊!啊!…”他突然脱离了幻境,生生地看到: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被一只只会飞的黑虫子围攻,顷刻间便被啃去了皮肉,只剩下血骨!那个他痛苦地嘶喊和求助着眼前的亲人,而他的亲人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一点点化为齑粉!可恶!可恨!可憾我一世钟情,他泪眼朦胧,看着茫茫苍宇,一瞬间,似乎变了个人一般,生猛地打开车的后备箱,拿出汽油桶,将这个伴自己风风雨雨走过的老伙计全部泼上了这暴躁的黄色液体,将那从医院买来的无用干尸,连拉带拖地弄到了驾驶舱,他拿起火机:老伙计,对不起你了,负了你伴我之情。陌生人,没经过你同意,以这种方式让你生灭,也不知这是不是对你的一种超脱。你们,一起,用烈火和死亡代替我问候那虚伪的卑鄙吧!你们,化为了灰烬,飘向远处,替我看一看那躲在幽处的人性吧!你们,在烈火中永生了,我却要委婉地活在这笑容可掬的面具下!可笑吧!可悲不?“轰”,火机飞了出去,烈火熊熊,宝马车瞬间成了火的俘虏,不见了昨日荣华,瞬间成了一堆黑铁。那无名的干尸痛苦地焦成一团,残缺不全地已认不出人的模样。不知那一世到这一世,生生灭灭不尽,恩恩怨怨不清,最终还要和远方的人扯上一点如影之缘,才可灭了踪,毁了迹,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