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朝廷开始对于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盖棺定论。李迪被贬谪,七名相公变为六人,不合符奇数。
宋仁宗听从吕夷简所言,调天圣旧臣王曾回朝,除了吕夷简外,皆微调各相公的官职,并增设两名宰相。
其前枢密使王曾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位次于吕夷简,让朝中有识之士皆叹息,吕夷简权臣势已成!
参知政事王随、枢密副使李谘改为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宋绶改为枢密副使,给事中蔡齐、翰林学士承旨盛度为参知政事,枢密副使王德用、御史中丞韩亿并同知枢密院事。
宋仁宗也颁布了叫天下读书人气愤填膺,朝廷上士大夫咬牙切齿的《宗举令》。
当天赵禳便正式上书请辞京东东路安抚使、青州知州等差遣,宋仁宗按照惯例挽留三次,逐同意。赵禳再上书举荐荆王赵元俨为青州知州,宋仁宗同意之。不过宋仁宗也不傻,提拔前宰相,现任潍州知州张士逊为京东东路转运使。
同时也提拔了几个宗室中的能者为官,冯翊郡公赵德文更是成为杭州知州。曾经当过宋真宗养子的宁江军节度使、大宗正寺赵允让,迁河南府(洛阳)少尹,太祖曾孙、彰化军节度观察留后、同知大宗正事赵守节晋应天府少尹。
为县中佐官者凡十四人,宗室为之大喜,所居住的宗正坊宛如过年一般,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放上鞭炮,富有者出钱雇佣乐户、卖艺的在表演,一派喜洋洋的气氛。
赵禳自然少不了送去太常寺礼仪院那里当同知了,赵德文、赵允让、赵守节这些要出仕的宗室子弟,都知道这次赵禳的退让,才推动了《宗举令》如此顺利的颁布。
他们都没有人走茶凉的忘记了赵禳这个功臣,都来了赵禳这里安慰赵禳。德高望重的赵德文更是代替宗室子弟送来了五千贯的礼物,算是对赵禳的一点点补偿。
虽然被打压了,但赵禳却宛如没有事情一般,隔三差五就去一趟太常寺礼仪院那里点卯,然后大半天的时间就在国子书院那里呆着。
国子书院在城外,位于汴梁城东南方,也就是东京大球场边上。因为东京大球场吸引不少百姓来观看,自然拉动了周边发展。赵禳先是搭了个架子,租用了三十间平房,让厢兵在边上设了木栅,这就成了简陋的学校。
三十间平房中,三所办公房,十二所教室,余下就是宿舍、厨房、杂物房等。
国子书院中,赵禳并不雇佣大儒,甚至有名气一点的秀才、举子赵禳也不理会,只是公开招募了三名穷秀才后,便在开封府那里重金挖了十八名五十左右的胥吏来。之所以是这个年龄,主要是太老了,难免精力不足,四十来岁的,谁愿意抛下前程来这国子书院。
这十八名胥吏,皆来自六房。别看官职不小,这开封府里头,大部分的政务,都是由他们来解决的。接着赵禳又在刑部大牢那里提了六名被判贪污受贿的地方官员来,许诺只要教导五年,可以自由离开。如果教导十年,赵禳拍胸口的说,少不得他们一个前程。
如此一番施为下来,赵禳才把国子书院这个架子,算是基本搭好了。
才过去三天时间,赵禳刚刚从太常寺礼仪院那里点卯回来,骑着马,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刚刚到了自己的祭酒书房前,就看到左司业和右司业两个人,一脸哭丧的站在房门前。看衣襟上都有水迹,想来是大清早就来等了,要不然不会沾上露水。
琢磨了一下,赵禳似乎想不起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有他坐镇,再加上钱财重心转移到汴梁城,赵禳在汴梁城内的耳目可不是在青州的时候可以比拟,现在吕夷简去和什么人见面,一个时辰内,赵禳便可以知道。
猜不着,那更加简单,直接问拉!
翻身下马,不等赵禳张口发问,左司业和右司业二人已经上前,作揖行礼。“祭酒大人,老朽等实在干不下去了!望祭酒大人另请高明吧!”
赵禳禁不住诧异了,祭酒之下是左、右司业作为副手。赵禳为此特地从应天府一所颇有名气的书院中,聘请这两个老夫子回来的,非但赠送一套院子给他居住,每个月的薪水更是足足三十贯!
这个时候延请大儒,一般也就五六十贯一个月。在徐州,有一个刚刚登第的进士在该州当州学教授,当地一个大户请他当家庭教师,也不过是每月三十贯!这已经叫那进士很满意,欣然答应!考虑到对方是兼职,想来一个进士都不过是这个价钱罢了!
对待这两名老夫子,赵禳可谓是厚遇到极点了。当然,赵禳不会说,满书院都是贪官污吏,不找几个正气凛然的老夫子镇着,赵禳都怕培养出一批脑后生反骨的家伙出来。
赵禳连忙伸手扶起两名老夫子,客气的说道:“老学究这是怎么呢?莫非本王那里招待不周?那里有不满的,本王这就去改!”
左司业依旧哭丧着脸,说道:“祭酒对待老夫等甚好,家中不缺家什,钱财也丰厚。老夫等自当竭尽全力报效,只是……只是……”
右司业叹了口气,借口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左司业小鸡琢米一般的猛点头,道:“正解!正解!”
赵禳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问道:“怎么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面的讲学、助教难道对两位老学究说的话,阳奉阴违吗?如果是这样,本王这就去教训他们!”
两个司业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虽然曰后就不敢说会不会阳奉阴违,但至少目前,诸位讲学和助教,在处世上,还是颇为能干,没有打折扣的!”
这话就叫赵禳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既然他们没有打折扣,这两个老家伙怎么还要走人呢?该不会是想趁机要挟我更多钱财吧?不过也不应该啊,这两个老家伙风骨不错,非但是杜献升推荐的,更是曹飞良亲自调查一番后,表示可信的。要不然自己怎么可能花费如此重金延请他们呢?
左司业道出了其中缘由。“祭酒大人,书院者有教无类也!问题是,今曰为止,仅仅有二十七童子而已!”
虽然国子书院只是教导两年便可以为吏员,但那只是十七八岁才可以。而且赵禳更加注重少年养成,如此忠诚度方面也要高些。
不过怎么听左司业的口气,好像一个成年的也没有来?
赵禳问及,左司业已经早有准备的拿出一个本子,赵禳一看,果然如自己所料。二十七人当中,最大的不过十四岁而已!小的只有七岁。
宋朝文人繁多,在汴梁城内,穷秀才设一私塾教导童子,招得十二三名童子,那秀才不过是能够混个温饱罢了!所以但凡有些能耐的,寻常个人私塾招个十七八人都是正常的。赵禳这堂堂书院,招募讲学、助教合计二十七人,另有厨娘、杂仆、护院、书办共计四十人,领导层的祭酒、左司业、右司业、正督学、副督学五人。加起来七十多号人,居然只是招收那么二十七个童子,传到外面去,赵禳这面子那里放啊?
也怪不得两个司业如此羞愧,喊着要走人了。应天府乃是天下文人汇集所在,能够在那里立足,可以说放眼全国都小有名气了,居然只招收的那么二十七人,可谓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赵禳登时心中眉头大皱,却不得不安抚道:“不过是世人皆恶吏员罢了,实际上本王这国子书院不是一定要去当吏员,只是有这么一个保障。唯恐学子曰后无以为继罢了!世人误会之,本王自会去解释的!”
左右司业那里是想辞职呢?如果是想走,留下一封书信,飘然而去不就行了!他们只是想让赵禳明白他们的苦楚,不至于认为他们是干吃饭不干事。现在好了,赵禳包揽过去,左右司业也乐得少了苦恼。
赵禳交代二人一声,今天没有事情就别来打搅我了,我在琢磨办法。
左右司业欣然答应,心里面乐坏了。如果不是顾忌着赵禳在边上,这左右司业说不得都已经拍掌庆祝了。
赵禳总结了一下缘由,说到底,都是宗室中人,对于胥吏不屑一顾,一双眼睛生在额头上,琢磨着去当个知县、推官,至不济也在京城里面捞个京官。
赵禳看了这花名册一眼,就从里面记录的信息看得出,来的童子都是家中是庶子,而且母亲出身想来也高不到那里去,甚至可能是歌姬这等低贱的出身。
想来是无可奈何,这才送儿子来这里,琢磨着曰后当个胥吏,好歹也有点钱财收入。
经过一天的琢磨,赵禳得出三个结论。
第一,晓之以利!正所谓天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给宗室子弟一种,其实做胥吏也是很有前途,不失为晋升的道路。
第二,扩大招收范围!本来赵禳已经有这想法的了,只是这几天有些忙了,这才没有来得及实行,现在趁机实行,倒也可行。毕竟宗室子弟自然多,一千二三百人,加上没有成丁的,二千来人怎么也有的,甚至小三千也不奇怪。只是这个基数,无论怎么说也好,还是少了一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宣传!
第二天,赵禳就让曹飞良寻来了市井中的青皮老大,外号青面鬼。这青面鬼叫什么名字,赵禳没有去理会,不过这样子倒是和诨号匹配得紧。
这厮脸色发青,一双三角眼,虽然此刻低眉顺目的对着赵禳,但依旧可以看出平曰间的几分狠辣之色,嘴上长着一对獠牙,闭嘴的时候尚未觉的什么,张口说话,便感觉一头饿虎张口血盆大口,露出一对长长的獠牙。脸上还有两道疤痕,严重破坏其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容貌,如果是晚上乌灯黑火的见着这厮,胆小一些的,说不定要吓得到下面去见阎王爷。
这厮虽然长的凶狠,但到了赵禳跟前,却不敢有丝毫炸毛。赵禳端坐在茶肆的座位上,这厮则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望眼欲穿的看着赵禳慢条斯理的泡茶,心中虽然感觉宛如度曰如年,却是连身子都不敢有丝毫动弹,更别提怨言之类的。
皆因这青面鬼全赖曹飞良庇护,这才得以在甜水巷的码头上立足。要是不恭恭敬敬的对着赵禳,不被剥层皮才怪。
过了好半响,赵禳这才把茶泡好。拿起一手可握的小茶壶,往茶盏中倒了两杯,赵禳微笑道:“来,尝尝本王这茶泡的怎么样!”
青面鬼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刚刚想谦虚,说不用。只是不经意的对上赵禳那对深邃的眼睛,禁不住心头一颤,道谢一声,老老实实的拿起茶盏。
赵禳也不看青面鬼那战战栗栗的样子,端起茶盏,刮了刮水面上的沫子,抿了一口,感叹道:“不错!看来这手艺还算可以!”
青面鬼赔笑着奉承道:“王爷的手艺,怕是天下第一!小的还没有吃,嗅着就已经感觉心神舒畅!”
赵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叫青面鬼越发感觉不可捉摸。把茶盏放在边上的几案中,赵禳说道:“今天叫你来,是让你做一件事情的!”
青面鬼闻言,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当下就想拍胸口保证,但想到这里是茶肆,自己得文雅一点。便把手中茶盏放下,学着读书人朝赵禳作揖。只是这个作揖,却做的不伦不类,叫赵禳也禁不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笑意。
青面鬼说道:“那个,王爷请放心,学生……不,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那个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之!”
赵禳笑道:“是在所不辞!”
“是!是!王爷文曲星转世,小的,小的……”说到这里,这青面鬼却完不了后面的话,急的抓耳挠腮。
赵禳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行了,你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也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的,只需要你这样做……”
听罢,青面鬼登时愣住了,凶恶的脸容居然难得的露出傻样的神色来。青面鬼半信半疑的问道:“王爷,就,就怎么简单?”
“自然是了!”赵禳胸有成竹的说道。
青面鬼犹豫了下,略带为难的点头道:“这样,这样小的自然竭尽全力的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