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忘忧源(二十三)

日正当空,颍川县县城中却是一片萧索。不少店家酒肆都关了门不做生意,路上行人极少,偶尔有几个,俱是行色匆匆。县城大街街口的一处楼阁竟被烧成了惨不忍睹的一片焦炭废墟,废墟前插着香烛,供着白菊花,堆着成簇烧成灰烬的冥纸,像是谁在此处设了灵堂一般。风声呜咽如泣,阵阵刮过,卷起了路边零零碎碎没有烧尽的冥纸……此情此景甚是凄凉而诡异。

隔着一条街,庄严肃穆的县衙大门紧闭,贴着封条,竟是已被查封!县衙对面的矮墙上,一张皇榜在风中翻飞,上头绘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肖像,旁书“缉拿朝廷要犯况道文”。

郎璎珞好奇地四处打量,满腹疑惑,嘀咕道:“这县城怎地如此古怪?”

萧晸盯着那张皇榜,皱眉不语。倒是萧晸昏迷的那三日,颜询曾出谷一趟,自是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当日客栈大火,百姓死伤无数,罪魁祸首的况知县弃官逃走多日,颍川郡郡守尹大人已下令追捕,并接管了县衙,令手下官兵查封了此处,县衙上下人等均暂被关押候审。听说大理寺卿亲自下了严令,要尹大人务必将况知县缉拿归案,尹大人自然不敢怠慢,大肆搜查了一番,颍川县如今正是人心惶惶之时。”

郎璎珞自然已不记得当日客栈之事,奇道:“你是说,那知县居然放火烧客栈,杀了许多百姓?”颜询微微苦笑着点头,郎璎珞睨了萧晸一眼,“你这皇帝怎不管好手下的官儿?这样的恶人也让他当知县!”

萧晸神色冷肃,沉声道:“是朕疏忽了,平白害了许多的百姓无辜丧——”

“喂!你们三个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萧晸的话未说完,便被一声粗嘎的嗓音打断。三人循声望去,却是几个官兵打扮之人。为首的官兵一脸横肉,觑了一双三角眼,面色不善地打量着三人。

颜询上前一步,微微一揖,不亢不卑道:“草民三人今日方到颍川县,路过此处,心生好奇,便驻足打量了几眼。草民这便离去,不妨碍诸位大人办事了。”

那官兵却拦住了他们,“你们是哪里人,来颍川县做什么?”

颜询耐着性子回道:“草民乃上京人士,欲前往丹阳郡省亲,恰好路过颍川县。”

那官兵却忽然冷笑一声,喝道:“大胆贼子,还敢撒谎!颍川县城昨日便已封城,外人不得入城,城中之人亦不得出城,你们却又是从哪里进来?来人,将这三人给我拿下了!”

颍川县昨日竟已封城!忘忧源便在颍川县中,三人刚从山谷上来,全然不知此事,三言两语竟叫那官兵捉住了漏洞!

两个个官兵当先拿住了颜询,颜询不懂武功,也不反抗,安安份份地束手就擒。另几人朝萧晸与郎璎珞围了上来,其中一人眉间一抹猥琐,伸手便要去拿郎璎珞。郎璎珞低呼一声,躲至萧晸身后,萧晸脸色一沉,挥袖一拂,以内力将那官兵震开,掀翻在地,厉声道:“放肆!是谁准许你们当街胡乱拿人的!”

此时的萧晸虽换上了平民的粗布衣衫,神色气度却自有不容冒犯的赫赫气势。余人被他一喝,又见他武功厉害,竟也怯了,退开了几步,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出手。

为首的官兵见萧晸竟敢反抗,不禁大怒,“你才放肆!爷奉旨追查朝廷要犯,你这贱民竟敢抗旨拒捕,出手伤人!”

萧晸冷笑,“敢情你觉得我们长得像你要缉拿的朝廷要犯况道文?”

那官兵顿时被驳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强词夺理道:“就瞧着你小子长得像朝廷要犯的同党!”他一瞥其他官兵,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住手!”

又是一声断喝。一阵脚步声急急从街角传来,郎璎珞转头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惊——竟又是另一批官兵!

一个青衫男子奔于那队官兵的前方,轻功甚是不凡,倏忽间便已来到了她与萧晸二人面前,屈膝跪下,“爷、夫人!奴才来迟,请爷降罪!爷、夫人可曾伤着了?”

那几名围着萧晸的官兵一愣,为首的官兵旋即认出了来人,失声低呼:“范大人!”

他是颍川郡守尹大人属下的亲兵队长,自然人的眼前这青衫男子。这位范大人据说是宫里来的大人,便是尹大人也对他唯命是从,封城搜查便是出自这范大人的命令。可是此刻,这位地位极高的范大人居然向那平民打扮的男子下跪,神色恭敬谨慎……他顿时冷汗涔涔,颤巍巍地望向那神情倨傲气度雍容的男子……

萧晸冷声道:“没事,你起来吧。”

“是。”青衫青年站了起来。郎璎珞听他口称奴才,对他的身份隐隐猜到了几分,此时细细一打量,却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他似是察觉到了郎璎珞的目光,不禁一怔,又是欠身一揖,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郎璎珞只是好奇多看了他两眼,哪有什么吩咐?她连忙摇了摇头,“没有,你不必理我。”

一听郎璎珞开口,他猛地一怔,脸上的神色更加古怪了。萧晸瞥了两人一眼,“范江,这是怎么回事?”

那青衫青年自然是便范江。范江微微苦笑,道:“请爷和夫人移步别院歇息,奴才再一一禀报。”

“嗯。”萧晸淡淡应了一声,冷冷盯着那意图对郎璎珞不轨的官兵,道:“削去这人的职务,拖下去杖一百军棍。”

“是。”范江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将倒卧在地哭喊求饶的官兵拖走。郎璎珞于心不忍,扯了扯萧晸的衣袖,正要求情,却见范江冲着她连连摇头。她一怔,旋即明白了范江的意思——萧晸正在气头上,若她求情,只怕会罚得更重……萧晸自是知道她想做什么,只一把揽住了她,微微冷哼。郎璎珞咬了咬唇,终究把话咽下去,默默看着那官兵被拖走。

其余几人见自己冲撞了一位来头不小的大人,早已心慌不已,忙不迭放了颜询,匍匐在地向萧晸告饶。萧晸也不理他们,揽着郎璎珞便走。颜询默默相随其后,范江这才注意到了他,顿时又惊又怒,咬牙道:“是你!”

颜询欠身作揖,淡声道:“见过范大人。当日在下多有冒犯,还请范大人见谅。”

萧晸顿了脚步,剑眉一挑,“怎么,你们竟是旧识?”

范江又是愠怒又是无奈,禀道:“奴才办事不力,还请爷恕罪。当日奴才便是被这人使计困住,待得奴才脱身出来,却已不见爷与夫人了……”

郎璎珞好奇道:“他怎地将你困住了?”

范江微微涨红了脸,低声支吾道:“他将奴才引到了……青楼……又让那些青楼女子使了些……手段缠住奴才……奴才一时无法脱身……”

郎璎珞一怔,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一时没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范江被她笑得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越发的红,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颜询一脸歉意,躬身道:“在下实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颜询这厢向范大人赔罪了,还望大人多多海涵。”

颜询如此诚恳赔罪,范江的气倒也打消了几分,这事便算是揭过了。他忽又想起一事,忙问道:“爷,长宁和云姑娘不在爷和夫人身边么?”

萧晸眉头微皱,“长宁和云桐不在你说的那别院里?”

范江摇了摇头,“这几日奴才差人四处寻过,既没见爷与夫人,也不见长宁和云姑娘。适才奴才是接到了颍川县的隐卫暗哨通知,才知道爷回来了。奴才还道长宁一直护着爷和夫人……”

“当日情势混乱,朕与长宁各自护着璎珞云桐分散而逃,朕以为他二人早就回来了……”萧晸微一沉吟,眉头皱得越发深,“长宁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过了这许多日仍然没有消息,他与云桐只怕处境堪忧。范江,你多派些人沿各路去寻,务必要将他俩找到,再准备一辆马车,朕要尽早赶往丹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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