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取舍

赵祯依旧将整个白天的时间用来沉迷于张生和莺莺小姐的爱恋之中, 直到跪在地下的小太监高声提醒:“陛下,太后娘娘请您移驾上阳宫一叙!”

“知道了!回去禀告太后,朕即刻便去!”赵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近年来母子关系日趋冷淡, 尤其是自己拒绝立郭盈为后以来, 母后就从未宣召过自己, 今日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儿臣给母后请安!”赵祯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母后的神情, 只见母后眼神阴郁,面带寒霜,果然不是好兆头, 不觉心下忐忑。

刘太后瞅了儿子一眼,半晌方道:“自开春以来, 皇儿这是第几次到我这里踏个脚踪了?”

“儿臣惭愧!儿臣忙于读书, 很少来上阳宫请安, 好在每日母后在太极殿批阅奏折时,儿子都是在您身边伺候, 日日亲睹慈颜。”

刘太后冷笑:“照皇儿这样说,你不来上阳宫还是很有道理的了!”

“儿臣不敢!儿臣今后,必定早晚晨昏定省,不敢有误!”

“晨昏定省倒也罢了!”刘太后淡淡地说:“哀家每日政务繁忙,也无暇与你闲话家常, 只不过, 你若真是忙于攻书, 倒也罢了!怕只怕你耽于女色, 年纪轻轻就昏庸了起来, 那可白白辜负了哀家二十年来养育你的心血了。”

“母后放心!那秀华宫,儿臣很少踏足, 这一个多月都是独寝!母后不信可以召儿臣身边的人来问。”

刘太后哼了一声:“你不宠曾才人,不见得不宠其他女子吧?”

赵祯知道周离的之事已经被母后知晓,不慌不忙地辩道:“母后所指之人,如今在翠微宫,儿臣与她经常几日不见面,如何说得上耽于女色!”

刘太后眯缝起那双长长的凤眼:“皇儿!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紫薇!去把证据拿来!”

紫薇答应了,旋即走进内室捧出一个乌木匣子来。

刘太后命道:“送到皇帝面前,叫他自己打开来瞧瞧!”

赵祯心知不妙,急忙揭开盒盖,只见里面赫然躺着自己前日赠给周离的那支金步摇,连包那步摇的湖绿色的绸帕,都不曾更改。

赵祯大吃一惊,那日出宫,安排的都是他的心腹之人,他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母后如此厉害,非但控制了自己,连翠微宫也在她的遥控之中。

“从古到今,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民间百姓尚且如此,何况你乃天子,要为万民做出表率之人!如今却私定终身!你——你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皇!”刘太后越说越怒。

赵祯心中飞快地转过无数个念头,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周离的性命,急忙叩头辩道:“母后明鉴!这凤凰步摇,乃是皇后才有资格佩戴之物,儿臣连个才人的名分都未曾给她,何况是皇后之位?”

刘太后喘了口气,继续说:“那周离,本就是母后送与你侍寝的,你多临幸她几次,甚至封个贵妃,母后都不会说什么!可这中宫之位,关系着江山社稷,朝廷命脉,你——你身为天子,却如此糊涂,只区区一个女子便将你迷得不顾一切以后位相许,你有何颜面再去宗庙面对你赵氏祖先!”

赵祯越听越是心惊,知道母后断然不会留下周离性命,不觉冷汗直冒,看着那方绸帕,蓦地想起一事,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他定了定神道:“母后教训的是!只是那周离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于她,儿臣是冤枉的,周离更是冤枉!”

“好罢!哀家从来不是不问青红皂白之人,你便说说,到底是怎么个冤枉法!”刘后森然说道。

赵祯沉声道:“那周离知书达理,颇有才情,不瞒母后说,儿臣对她也曾动过心来!只是周离不慕富贵,一心只想等待机遇出宫返乡,儿臣虽然贵为天子,却时刻牢记母后教诲,做一个仁厚的好皇帝,便不再勉强她,将她送回了翠微宫!”

刘太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想,随即冷笑:“你怕母后取她性命,就编出这些故事糊弄!好皇儿,你可真出息了!”

“母后,儿臣的确从未宠幸过周离,她——她到如今仍是处子之身,母后若是不信,可叫人去查验!”赵祯终于抛出了这关键性的一句,他以为这件事能令周离平安度过此劫,却不知道正是这句话,让他们的将来的人生,成了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交集。

刘太后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手中的细瓷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放,蹙起眉头,转脸叫过紫薇,低低嘱咐了几句,赵祯努力侧耳倾听,却也没听清楚。

紫薇领命而去,刘后望着他,神情凝重:“哀家已经派人去查验,你先起来坐一会吧!”

赵祯心下稍安,谢了一声,起身落座。

不过一炷□□夫,紫薇就领着一个宫装打扮的老妪匆匆赶了回来。

那老妪双膝跪倒,口内禀道:“回太后,老奴已经给那姓周的宫女验过了身子,她的确还是处女之身!”

“当真?你可确定无误?”

“老奴敢以性命担保!”

刘太后忍住内心掀起的狂风暴雨,不动声色地缓缓点头:“知道了!下去领赏罢!”

“母后,真相已然大白,那周离——还请母后不要处置她。”

刘太后的目光却只是凝视着宫门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祯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才听得刘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皇儿!母后给你讲一个故事罢!”

“母后请讲!儿臣洗耳恭听。”

“恩!话说从前,有一个皇帝,三宫六院,粉黛无数,这位皇帝今儿宠这个,明儿宠那个,可唯独对他的皇后一直很敬重,因为皇后能够帮他治理朝政,为他保住江山社稷——”

“这个皇后,和母后您很像呢!”赵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

刘太后一怔,看了他一眼,随即苦笑,接着道:“所以,皇帝虽然经常临幸别的妃嫔,皇后的地位却一直岿然不动,那些宠妃之中,也不乏有人心比天高,痴心妄想觊觎后位,为此作出种种栽赃诬陷的手段,可那皇帝却不是傻子,他晓得一件事,再美貌的女人宠个三年五载也都成了过眼云烟,但是像皇后那般有能力辅佐他的女人,却是千载难逢!”

赵祯听了,不禁耸然动容,心下暗暗赞叹!

刘太后见状,知他心意,便郑重地怕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儿!这句话,对你而言,可谓是金玉良言,你记着这话,对你一辈子都有好处!”

“母后,那后来又如何?”

“后来,皇后宫中新来到了一批宫女,其中有一个,相貌倒也非绝色,却精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琴,正是这琴声,将皇帝整个人迷住了!”

刘太后的目光开始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宫女应该能够飞上枝头,成为陛下的新宠了,皇后也打算给她一个尽量高的位份,因为那毕竟是她宫中出来的人。谁知,事情却不是人们猜测的那样!”

皇帝不给那个宫婢任何名分,却开始处处找皇后的茬子!笼络了几个大臣,命他们上书弹劾后宫干政,要求皇帝废掉皇后!“

赵祯吃了一惊,只是不说话。

刘后继续她的故事:“那皇后当然不是个蠢人,很快就派人调查,才知道皇帝一心想与那宫婢正头夫妻,立她为后,所以才要除掉皇后这个障碍!”

“皇后将宫婢拿下问罪,那皇帝为了护住她的性命,居然下旨要将她赐婚给吏部的一个七品小官,嘿嘿!如此忍痛割爱,当真是情深意重的很啊!”

“皇儿!你说,那皇帝算不算得痴情种子?”

赵祯心下感慨,默默点头。

刘后嘿嘿冷笑:“我以为,他便算得上古往今来最痴情的皇帝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比他还要痴情!”

赵祯心头一震:“母后——”

刘后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别以为你的心思母后不知道!你可是母后看着长大的!顿了顿,方森然道:”你至今未破她的身子,。不就是拿她当原配结发妻子般尊重敬爱吗?”

赵祯被母亲一言道破心事,五内震动,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刘后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当下也不言语,唇边却泛起一丝讽刺的笑,静静等待着儿子的下文。

赵祯思量良久,才艰难地开了口:“母后圣明!儿臣如今,只有一事相求。”

“你且说来!”

“儿臣求母后放过周离!”

刘后微微一晒:“母后为什么要放过她呢?”

赵祯咬了咬牙:“皇后之位,任凭母后吩咐,至于周离,就封个贵妃吧!”

刘太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孩子,这才像个当皇帝的样子!你既然答应了,那么母后可就要为你与郭盈的大婚做准备了!”

赵祯眼中精光一闪:“母后曾经说过,儿臣若是同意迎娶郭盈,便算得是个合格的帝王!”

刘后冷然道:“不错!

“大婚之后,儿臣是否——可以多处理一些政事?“

刘后哈哈大笑:“你心中能有这番算计,才算是真正迈出帝王心术第一步,母后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答应!”顿了一顿,又道:“我让你插手朝政,并且封周离为妃,以此换得郭盈的后位,你不可反悔!”

“一切,但由母后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