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番外(二)

然而, 婵娟的命运并没有比丁才人好多少,大部分时候,皇帝对她依旧是心不在焉, 晚上临幸, 十天半月能有一次就不错了!

而且, 每次侍寝完毕, 陈总管都会亲自端来一碗汤药看着她喝下, 她曾好奇地问:“总管大人,这是什么药啊?”

陈总管避开她的眼睛,低声道:“这是——催孕的药物!陛下命老奴让娘娘务必喝下!”

就这样, 两年过去了,婵娟虽然享受皇帝独宠, 却始终没有怀孕, 焦急的她四处求神拜佛, 施舍出去的香油钱何止千万,肚子却始终不见消息!

直到有一天, 一个偶然的机缘婵娟终于明白了自己迟迟不怀孕的原因。

她长日无聊,便养了一只波斯猫解闷,那只猫雪白可爱,颇得她的欢心,在她宫里横行无忌。

那日, 皇帝临幸过她之后, 陈琳又照例端来汤药, 此时她正将波斯猫抱在怀里亲热, 便单手将药碗接过, 谁知那猫儿调皮,一下子从她怀里窜了出去, 药碗也被它撞翻在地。

猫儿见药洒到了地上,急忙上前用舌头舔着。

陈琳连连叫苦:“这可怎么办才好!老奴赶紧到太医院再给娘娘熬一碗过来!”

她暗暗好笑,一碗补药而已,这陈琳也太会小题大做了。

突然,地下的猫儿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就在地上直打滚,她慌了,急忙叫人去请太医。

等太医来时,猫儿早已咽气,猫儿的尾巴后面,还流出了好多的血。

太医告诉婵娟,这只猫已经怀崽子了,此番,定是吃了坠胎之药,才一命呜呼的。

坠胎药?婵娟觉得荒谬,谁会去给一只猫服下坠胎药呢!

太医认真地回答:“娘娘!如果不是坠胎药的话,那一定是避孕的草药,臣的诊断绝不会有错的!”

“避孕的草药?”想到方才的情形,婵娟突然打心底生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她恍然记起,当日在丁才人宫里当差时,每次皇帝临幸过后,陈琳也总是端着药碗来找丁才人!

后来,她留了个心眼,将碗里喝剩下的药偷偷拿给太医验证,结果令她如坠深渊,那的的确确是避孕的草药,怪不得自己两年都没有身孕,原来,是皇帝本人在从中作梗,他不要她为自己生孩子!

一腔怒火自胸中升起,凭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她?就因为她卑贱的出身吗?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他是皇帝,他是天,他要她死她就不能活着,她的命都捏在人家手里,何况生孩子的事情?

于是,她选择了妥协,只是,从那以后,皇帝来了,她再也不肯对着他笑了。

而皇帝呢,近来也驾临得越来越稀少了,婵娟听身边的小太监说,北方草原上的辽国又开始出兵攻打大宋了,皇帝日日夜夜在太极殿与群臣商议应敌之策。

婵娟坐在空荡荡的寝宫里,看着凉风挟带着落叶自窗外飘过,内心怅然若失,皇帝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了,她居然开始牵挂起他了。

她牵挂皇帝的心情,大敌当前,国难当头,他是一国之君,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他,盼着在他的庇佑下免遭辽人的屠戮,却忘了他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

她牵挂皇帝的饮食,在御书房当差时,皇帝曾经手把手交给她云南滇红的泡制方法,他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你说过的,以后要日日为朕泡这样的茶!”

当时的她有些好笑,皇帝胡涂了,自己何时说过那样的话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眼中的情意真挚无比,可是,他却为何不愿意让她生孩子?

婵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已深深爱上了皇帝。

可皇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了,怎么办?

婵娟想呀想!终于想出了一个讨好皇帝的办法。

那日,她估摸着皇帝正在御书房,就带了一个小宫女,捧着一壶沏好的云南滇红款款而去。

果然,皇帝正在御书房,她上前拜倒:“陛下!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

“以后,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进这间书房,你回去吧!”皇帝淡淡地说,他的嗓音有些暗哑,脸色憔悴,目光也很暗淡。

“陛下!多日不见,你——瘦了一圈了!”婵娟哽咽了。

皇帝叹了口气:“你们关心朕,朕都知道,只是如今朕已然焦头烂额,你们就不要给朕添烦添乱了!朕的心——已经够乱的了!”

婵娟待要再说,却见站在一侧的陈琳悄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做了一个赶快走的手势。

她知道陈琳最能知晓皇帝的心意,平日对她又好,是断断不会害她的,于是知趣地退了下去。

一个多月后,李太后突然派人召她速速去上阳宫回话。

来的宫使神色惶恐,语气急迫,婵娟预感到出了不小的事情,于是也紧张起来,立刻对贴身宫女道:“赶快拿衣服给我换!”

“娘娘!不用换了!太后叫您立刻就去!”

她随着宫使来到上阳宫,发现金太妃和杨太妃都来了,三位老人神色凝重,连空气里都透露着紧张的气息。

“娟嫔!你近来可经常与皇帝相见?”太后温言问道。

“回太后,臣妾已经好久没有见皇上的面了!自上次御书房献茶之后,又是一个多月了!”

几位太后太妃相互交换了眼色,都是一脸惶急,婵娟忍不住问:“太后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陛下他,怎么了?”

太后又问:“你仔细想想,皇帝最近与你在一起时,是否异样?”

婵娟细细回想:“只记得那日在御书房最后一次见陛下,他神色憔悴,心中似乎有许多苦楚。”

正说话间,只听宫女来报:“禀太后娘娘,陈总管求见!”

李太后神色一振:“快让他进来!”

陈琳进来,来不及行礼,就将手上一封密奏递给了太后:“请太后恕臣逾制,若不如此,难让陛下开门叫奴才们进去。”

太后问:“这是什么?”

陈琳喘了口气:“是咱们在辽国的细作于宝写给陛下的密奏,陛下看了之后,就关上御书房的门,不吃不喝了。”

太后急忙接过密奏,一目十行地阅了,双手不住颤抖,嘴里呐呐自语:“冤孽!冤孽呀!”

“太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太妃忍不住问。

李太后苦笑道:“你们知道吗?周离那孩子,她如今已经是辽国的太子妃了!”

“什么?”杨太妃和金太妃同声惊呼。

杨太妃恨声道:“难怪契丹毁约开战,原来是那个小狐媚子在辽国太子面前吹枕边风,她一定是恨毒了皇帝了!”

“话不能这样说,周离那孩子是个明事理的晓大义的,此事多半与她无关,何况那辽国亡我之心,几十年来又何尝息灭过?”金太妃笃定地说。

李太后点了点头,我也知道那孩子不会,可如今皇帝他—他已经两日水米未进了!这可如何是好!咳!他可是一国之君,如何能这般率性而为!太后的脸色发白了。

“太后!当今之计,唯有请八王进宫主持大事,再派人去嘉兴将周离家人召来!”陈琳提醒道。

太后点了点头,看了跪在地下的婵娟一眼:“娟嫔,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回宫的路上,婵娟想,那个什么周离,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何娘娘们一听她的名字,都会面色大变?

想来想去想不通,她摇了摇头,又想到皇帝绝食,心里很是担忧,皇帝再无视她,有他在,她还是宫中正儿八经的妃子,皇帝若出事了,她将来怎么办?

几日后,更有消息说,皇帝已经带人到太原城御驾亲征了!

婵娟更是惊慌,一国之君,如何能这般身处险地?若是有了闪失,自己就是无依无靠的寡妇了。

和婵娟想法一致的,还有后宫几位妃嫔,那些日子,整个后宫一片愁云惨雾,没有一个太监宫女敢大声说笑。

直到太原城的捷报传回来。

那日,小太监欢天喜地地来到寝宫,向正在搽胭脂的婵娟报喜:“娟嫔娘娘!咱们大宋打了大胜仗,将契丹太子打得落花流水,陛下不日就要率军回京了!”

婵娟大喜过望,急忙梳洗打扮了,到上阳宫趋奉李太后。

太后自然满面春风,对她们几个妃嫔说:“等皇帝回宫,就给你们几个晋升位份!”

婵娟更是高兴,再晋一级,自己就是妃位了。

可是,当皇帝回宫的那天,太后娘娘却笑不起来了。

那日,她和其它妃嫔们去见太后,却见她双目红肿,一副惆怅模样,对跪在地下的太医道:“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人的心病!此事,你们就休要费心了,待哀家亲自去探视过后再说!”

后来才知道,皇帝在回京的路上,就病倒了。

婵娟跪在皇帝寝宫前,请求探视,皇帝却发话,谁也不见!

皇帝这一病,居然缠绵数月,朝廷上的事情,都是八王爷打理,太后每日愁容满面,却素手无策。

谁也不敢问,皇帝到底得了什么病,病榻之上,除了太后和金太妃,他谁也不见。

直到第二年初夏,皇帝才开始上朝理事,可是,他再也没有踏进婵娟的宫室一步。

就这样,婵娟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皇帝,准确地说,是除了在重大的仪式典礼上遥遥看那一眼,她就再没有机会接近过皇帝。

皇帝应该是完全忘记了宫里头还有她这个人吧!

可是,听说又不像,因为,一年以后,宫中再次选秀,由太后和太妃做主,选出了一位来自江南的姓张的女子。

那女子很快就被封为德嫔,皇上很是宠爱她,据说,她风姿楚楚,肌肤胜雪。

终于有机会在太后的上阳宫里遇见她,那德嫔,果然美貌,可是,那双眼睛,却又是那么的熟悉,感觉是那么的亲切。

回宫后,揽镜自照,才赫然发现,那德嫔,长了一双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同样的清如秋水,同样的郎若晨星。

只是,德嫔比自己美貌多了,大概,这也是陛下宠爱她的真正原因吧!

想到这里,婵娟苦笑,自己原本就是出身低贱的仆役之女,又没有绝色容貌,能被一国之君宠上两年,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宠爱,也该知足了。

于是,对于将来,她不再有任何非分的念想,整日在宫廷中绣花养猫,与别的妃嫔吃吃点心,逛逛花园,这一生,也就这样过了。

那些年,德嫔受尽了皇帝的宠爱,婵娟想,皇帝每次临幸完德嫔之后,也会给她喝避子汤吗?

三年过去了,德嫔同样迟迟没有身孕,婵娟看着她日渐焦虑的模样,心头泛起一丝冷笑,将来,陛下还会宠爱谁呢?德嫔的命运,又能比自己和丁才人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