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姜嬷嬷,快帮本宫瞅瞅,这块儿应该怎么裁,本宫已经剪坏了两块儿料子了,方才内务府总管说了,这种料子,内务府一年拢共就十几匹,经不住本宫几剪子!”姜嬷嬷刚刚在外头与妙露念叨了好一阵子暖阁里的规矩,才将人带进来,便听着沈清伊在一旁叫嚷着,甩了剪子,不肯再动!
雨荷在一旁吃吃笑着,妙露装作小白花一般,笑得谄媚,往雨荷跟前凑了凑道:“雨荷妹妹,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呢?这宫里难道还没人给凝素宫做衣裳不成,竟要皇后娘娘亲自动手,这可如何使得,若是被剪刀伤到了,可就不好了!”
妙露一脸关切担忧样,若不是雨荷早早被姜嬷嬷叮嘱过,还真要被她诓骗了去。
雨荷摊了摊手,笑着道:“这也没法子,再过上月余便是皇上的寿辰了,皇上年纪轻,自是不会大操大办,但后宫里,按例会一同聚上一聚,如今皇上被咱们娘娘劝着,倒也奉行雨露均沾,到时候怕是热闹的紧,咱们娘娘不想被旁人越过去,硬是要给皇上准备个生辰礼。”
雨荷嘴角微翘,粉嫩的唇向沈清伊所在的方向勾了勾,道:“所以娘娘这不是临时抱佛脚呢吗?这才半盏茶的功夫,已经裁坏了两匹布了,不怪内务府总管心疼,照着咱们皇后娘娘这般,怕是来年皇上的龙袍都得穿旧的了!”
妙露咂巴咂巴舌,悄声道:“可这月余的功夫,赶制一件龙袍,也太困难了些,咱们娘娘的绣工可好?”
妙露这话方才问完,沈清伊那边应景儿一般的,“哎呦”一声,娇声道:“姜嬷嬷,这龙纹也太难了些,这还没半刻钟的功夫呢,本宫的手已经扎了好几个窟窿了!”沈清伊暗自腹诽,只想着唐傲雪那贱人绣荷包了,赌气说了绣工,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姜嬷嬷在凝素宫中是老人了,况且沈清伊也不大拘着她,当下便没好气儿道:“皇后娘娘要是做不了,头里就别发那么毒的誓,老奴跟您说,让您裁个贴身穿的中衣便是了,也不用绣了花样,只在边角处,抿上一抿,不怕磨破了也就是了,再者娘娘您的手艺,便是做的不好了,皇上穿在里面,也没人瞧得见,最多是自己不舒服些,也不至于丢人现眼,偏您非要变着花样来,硬是要绣了龙袍,这衣料上的龙纹都要绣房的宫女来绣,您好歹也得将这袖口,两指宽的纹样绣了吧,否则如何说这龙袍乃是您亲自做的?”
沈清伊有些语结,堵着气继续缝制,又哎呦了两声儿,给姜嬷嬷心疼的不成,到底还是抻着道:“好娘娘,您就忍着点儿吧,到时候不拘旁的,让皇上看着您这满手的伤痕,心里就能沁出一汪水来,也算您不白受了这罪过,您若是一点儿针线也不动,只裁剪了,便丢给针线房,便是皇上收了您的生辰礼,心里也不会舒坦的,只会怪您不用心!”
沈清伊受教,眼巴巴的点了头,似是才想起妙露一般,招呼她道:“光顾着跟姜嬷嬷说话了,到把你给忘记了。今儿个你头一天入暖阁伺候,也不用做什么,只要小心瞧着姜嬷嬷和雨荷是如何行事的,你学了也就是了,慢慢的就上手了,其实凝素宫的暖阁里,倒没那么多的规矩,不用小心谨慎着,比外殿还要好伺候,唉,谁让外殿那厢时时来人呢,那些个妃嫔们个个都不是好糊弄的。”
妙露在沈清伊跟前,本份的站了,沈清伊见她有些拘谨,忙拽了她的手,解释道:“原本想要早早便提了你入暖阁服侍的,可当初出了唐贵嫔那件事,这事儿便有耽搁了段日子,一则让你好好休息着,将养好伤;二则也是让你有时间多学一些规矩,凝素宫外表瞧着光鲜,内里却是时时被人盯着,一不小心拿了错处,便上纲上线的,偏偏本宫又是后宫之主,不好偏袒了,倒累得你们跟着受苦。是以,这才提了你进来,你可别怨恨本宫让你在外殿伺候着吃苦。”
妙露笑得甜甜的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如何会埋怨皇后娘娘!”
沈清伊似是才放了心,从一旁的小几子上拿了茶来喝,随即似是突然间想到的问道:“妙露你的针线如何?”
妙露乃是被特意调教好的,如何能在女红上掉链子,忙得意的招摇道:“不是奴婢不谦虚,怕是内务府针线房里的宫女,也不见得有奴婢的几分本事。不瞒娘娘说,奴婢小的时候,曾有幸遇到一位绣娘,她自创了几种针法,奈何她膝下无人继承,倒一股脑的将本事都交给了奴婢!”
沈清伊立时面上含笑,拉着妙露的手,似亲姐妹一般,笑着道:“这可好了,你快来教一教本宫,本宫天生跟这绣花针犯冲,可不如拿了棍棒的好使唤,动不动便招呼到自己个儿手上!”
妙露正要趁着今儿个刚刚入暖阁服侍,给沈清伊留下一个好印象,忙大包大揽道:“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奴婢愚笨,只消给了奴婢花样儿,奴婢全权代劳也是可以的!”
沈清伊偷偷瞧了姜嬷嬷一眼,忙忙摆手道:“这倒不必,本宫怎么也得动一针一线不是?你教一教本宫便是了!”
妙露在凝素宫暖阁的第一日极其惬意,这般融洽的过了三四日,妙露趁人不备,偷偷的溜出了凝素宫,见了唐傲雪!
唐傲雪听闻沈清伊在动针线,不免嘲讽道:“还嫌自己的绣工不丢人不成,上次绣了个荷包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打起龙袍的主意,她还真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听了!”
妙露也少不得一阵埋怨,道:“皇后娘娘这针线活当真不成,奴婢费心教导,十次竟有九次是扎在奴婢手上的,说是就绣左右两边两指宽的纹样,如今不过绣了寸许,还大多是奴婢代劳的!”
唐傲雪心思转了几转,倒是觉得姜嬷嬷说的有理,若是让皇上看到沈清伊满手的窟窿,不拘沈清伊将那龙袍绣的有多丑,李天佑都会乐呵呵的收下!
“既是皇后娘娘在针线上不济事,你便多多帮衬一些,最好都是你的绣工才好!”唐傲雪盯着妙露,意味深长的笑着,这一次她定要让沈清伊好瞧! 第二百六十三章 红口白牙
沈清伊睁大了一双如水的眸子,盯着唐傲雪瞧,口中惊讶疑惑道:“唐贵嫔竟然没有给皇上准备生辰礼?这怎么可能?”
唐傲雪头垂得愈发的低,可怜兮兮道:“都是嫔妾的不是,没有做足了准备。”
李天佑正收着一份份别致的礼物,心里熨帖的紧,没想到却在唐傲雪这里憋闷住了,心里有些不大自在,他的生辰,在后宫中也算是大事了,那些个嫔妃恨不能头一年就准备了的,前几日还见唐傲雪背着他,他一去昭阳宫,唐傲雪就紧忙着藏着什么东西,原以为会在今日得个惊喜的,没想到却成了空,也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当真什么都没有给朕准备吗?”
沈清伊也趁机继续担忧道:“唐贵嫔定然是说笑的,本宫可是知道唐贵嫔先前藏着好物件来着,做什么还藏着掖着的,拿出来给后宫诸姐妹瞧一瞧,怎么?还怕咱们抢了你的不成?非要只藏着给皇上一人瞧?”
李天佑听了沈清伊的话,也觉得在理,唐傲雪一定是准备了生辰礼的,只是不肯拿出来给众人瞧,这样的小家子气,难免太那个什么了些……
唐傲雪此刻突然抬起头来,竟是泪流满面,把宴席上的众人吓得不轻,沈清伊身为此次宴席主办者,定然要软言安慰一番道:“这是怎么了?不看便不看了,大好的日子,哭天抹泪的可不是好事!”
李天佑按捺住性子,也有几分不悦,到底是自己的生辰,自是不愿见了眼泪的,“你到底怎么了?若是没准备好,就说没准备好便是,怎么学的这么小家子气的!”
坐在末尾的白更衣适时起身行礼,心疼道:“皇上,这次怪不得贵嫔娘娘,贵嫔娘娘本费了许多心思,为皇上准备了礼物,手指上全都是细密的针眼,皇上若不信,大可以拿了贵嫔娘娘的手指来瞧!”
李天佑与唐傲雪隔着沈清伊,自是不好越过沈清伊去看,倒是沈清伊一脸殷勤的上前,抽出唐傲雪的手来瞧,感叹道:“哎呀,可不是吗?唐贵嫔这定然是为皇上您缝制什么了,瞧瞧这手指,都快没个好模样了,各个都肿了的,十指连心,这个样子,怕是端茶盏都成问题了。”
沈清伊一边摇着头,连道可惜,心内却存了担忧,好在自己有准备,否则以唐傲雪如今的狠劲,自己定然会着了道!
李天佑听沈清伊都这般说,有些欣慰,连声问道:“既是给朕做了物件,怎得不拿出来?”声音却是柔缓了许多,听得沈清伊在一旁微微皱眉,李天佑这般分明是引着唐傲雪说些什么,免得六宫妃嫔对她不满。
沈清伊轻轻抿了抿唇,用帕子轻拭唇角,遮掩住自己唇边的一丝冷笑,李天佑竟然这般为唐傲雪着想了吗?果然奉国公夫人当初教导沈清婉的话是不错的,男人遇到温婉柔弱的,自是会满腹怜惜,被大男子主义冲昏了头脑!
唐傲雪委屈的瞧了瞧李天佑,有无线哀怨的瞅了一眼沈清伊,那神情似是在昭告所有人,自己被沈清伊欺负了,偏偏今儿个沈清伊穿了件银红色的宽袖掐腰百鸟朝凰外裳,配一条华丽的富贵牡丹十二幅月华裙,端的是明艳照人,雍容华贵,可唐傲雪却是只穿了一件浅浅杏子红的窄袖斜襟素雅袄裙,只小袄上绣了一支寒梅傲雪,端的是小巧清丽,瞬间大家都若有所思的瞧向了沈清伊。
沈清伊没有丝毫隐藏自己的不悦,正了正凌虚髻上的碧玉莲花簪子,捋了捋身前的宫绦,正色道:“唐贵嫔若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可以直言,本宫自认这些日子,嘘寒问暖,赏赐不断,待你不薄,你这般瞧着本宫是怎么个意思?难不成你没有给皇上准备生辰礼,倒是本宫的不是?本宫性子直,阖宫上下都知道,当面锣的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那哭哭啼啼的小家子做派,你一个镇国公府的嫡女,还是莫要学了吧,免得丢了娘家的脸面!”
沈清伊说的痛快,便是李天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诚如沈清伊所言,沈清伊就是这样的性子,为着先前的事情,这般大度的待她,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若是唐傲雪还心有怨愤,就是唐傲雪的不是。
唐傲雪依旧垂泪不肯说,白更衣终于再次适时发言,可怜巴巴的道:“贵嫔娘娘也太可怜了些,既然皇后娘娘这般与贵嫔姐姐说,许是有什么误会呢,说开了许就好了,贵嫔娘娘还是跟皇上说了吧,免得皇上为着此事恼了姐姐,姐姐受了那么多的苦楚,也该让皇上瞧一瞧才是!”
唐傲雪这才眼巴巴的瞧了李天佑一眼,道:“本来嫔妾觉得事情闹成这般,便想改日再补了生辰礼给皇上的,可听白妹妹和皇后娘娘这般说,许是真有误会,嫔妾失礼了!”
唐傲雪说完,便吩咐小宫女端了个黑漆描金的小托盘出来,伤心的掀开来,哭着道:“嫔妾点灯熬夜的赶制了许久,昨儿个方才成型的龙袍,今儿个本心心念念要拿了出来,没想到正要出宫门的当口,竟发现被人剪成了这般模样!”
众人打眼一瞧,据是一愣,明黄色的龙袍被剪成了条条状,一缕缕耷拉下来,好不可怜。白更衣也在唐傲雪跟前抹泪道:“贵嫔姐姐本想将此事隐下,毕竟事涉龙袍,这事儿可大可小,可这人心思也太歹毒了些,贵嫔姐姐的手指都伤成了这般模样,她怎么下得去手!”
唐傲雪趁着抹眼泪的间隙,很适时的在沈清伊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惊疑!哼!沈清伊,你也有今日,方才那般咄咄逼人,我倒要瞧一瞧,你还如何将精心准备的龙袍拿出来献宝!
众位妃嫔的眼神不自觉地向沈清伊瞄去,这样的事情旁人是不敢做的,敢这般嚣张的撕扯龙袍,除了沈清伊还有哪个有这般胆量!
李天佑也瞧向了沈清伊,他这段日子是宠着唐傲雪一些,毕竟她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被冷落了两年,丝毫没有怨言,还小意温存着,自己自然要多偏疼她一些,可沈清伊也不能为着这个,便将龙袍剪破了啊!
沈清伊惊讶的表情未消,感觉出李天佑的神色,心底冒出几许不快,强自压制了,瞪向唐傲雪道:“唐贵嫔的意思,这剪破龙袍的事情,是本宫所为了?”
唐傲雪犹自垂泪道:“嫔妾不敢,方才若不是皇后娘娘始终相逼,嫔妾也不预备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的,只想着回头再为皇上缝制了便是,谁让嫔妾先前做了错事,对不住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怨怼嫔妾,也是应该的,可皇后娘娘大可以直接罚了嫔妾便是,为何要这样呢,不说是嫔妾的心血,只说这是为着皇上做的,皇后娘娘也不该如此!”
沈清伊冷笑道:“为何唐贵嫔一心笃定这事儿是本宫所为,难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不成?”
唐傲雪眼含泪意,幽幽的瞧了一眼李天佑,道:“嫔妾先前还不知情,方才入席之时,才听端静皇贵妃提了一句,说是皇后娘娘也为皇上缝制了龙袍,皇后娘娘若是不愿嫔妾与娘娘的生辰礼相同,大可以提前告知嫔妾,嫔妾绝不与皇后娘娘一争高下,只说没有准备礼物也就罢了,娘娘何必如此心狠呢!”
白更衣搀扶着泫然欲泣的唐傲雪,轻声道:“先前皇后娘娘还从内务府挑了两个宫女,送去昭阳宫,说是去服侍贵嫔娘娘的,谁知道,是不是让那两个宫女,将贵嫔娘娘日夜赶制的龙袍毁了的呢!”
李天佑瞧向沈清伊的面色不愉,他担忧的倒不是一件衣服,只是觉得沈清伊不该如此分不清轻重,这可是龙袍,不是一件常服,这般说剪就剪,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地!再瞧向沈清伊的神色,已经是坚信这一切是她所为了。
端静皇贵妃突然起身行礼,指着白更衣道:“你一个小小更衣,从方才开始便红口白牙的攀咬皇后娘娘,一会儿一个许是,一会儿一个猜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前朝断案的,莫说皇后娘娘赏赐两个宫女到昭阳宫,是为了服侍唐贵嫔,娘娘怜惜唐贵嫔身边无人伺候着,担忧皇上到了昭阳宫会被怠慢,特意拨了人过去,倒惹了嫌疑,在座的这么多宫嫔,你们身前身后服侍的宫女,太监,不是本妃挑的,便是皇后娘娘挑的,难道说若是你们宫里有个什么,便都是本妃和皇后娘娘的错处不成!”
白更衣本就不愿做这样的事情,这般费力不讨好,很容易惹得李天佑的厌烦,可有些话唐傲雪不肯自己来说,只推自己出来得罪人,她不得不替唐傲雪开口,现如今发现端静皇贵妃将矛头指向她,立刻跪地叩首,柔柔弱弱,声音里还带着三分颤音道:“嫔妾逾越了,嫔妾不过是个小小更衣,旁日里恨不得没有人认识嫔妾,那些做奴才的人,都敢给嫔妾这个小主脸色瞧,若不是唐贵嫔帮衬着,嫔妾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唐贵嫔带嫔妾情真,嫔妾虽小门小户出身,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方才也只是将自己的一些猜测说了出来,若是皇后娘娘当真没有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会解释清楚的!”
李天佑眼见地上又跪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更衣,梨花带雨,哭的好不凄然,偏沈清伊端立在上头,冷眼扫视着她们,更加相信跪地的唐贵嫔和白更衣,心内有些不舒坦,没想到沈清伊竟然这般蛮不讲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