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夫人第一次没有华盖马车,八抬大轿的排场,而是由一辆青布马车轻车简出。
王妈妈与镇国公夫人同乘一辆马车,说好的软轿什么的,哪里能看得到踪迹。镇国公夫人今日要用着王妈妈,自是温言细语的解释一番道:“原是要给王妈妈准备软轿的,可到底此次出府,不宜让老爷知晓,无奈之下,我也只能让王妈妈跟我一辆马车了,不过我命人将马车里铺了三层软垫,王妈妈也可以舒适一些。”
王妈妈忍着痛,轻笑了一下,道:“劳夫人记挂了,奴婢还撑得住!”她如何敢坐下,不过是趴在马车里罢了,心里又想着过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念着什么样儿的动作会更自然,又不会伤到自己,哪里有时间思及软轿不软轿的事情。
好在镇国公夫人也在惦念着,与悦萱郡主相见的事情,也没再多言其他。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王妈妈知道,这事已经开始了,不由得敛声屏气,听着外面的动静……
镇国公夫人方才才掀了车帘,知道这会儿距离法华寺,还有一段距离,却没想到马车竟然停下了,“出了什么事情?今儿个的事情急得很,若是耽搁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马车外驾车的,是镇国公夫人陪嫁庄子上的庄头,昨儿个郑氏得了悦萱郡主的消息,便顺手将这庄头留了下来,这次去法华寺的事情不能让镇国公知晓,只能用自己的人。
“夫人,您瞧瞧,前面的是不是就是您要找的那位郡主娘娘?”一醇厚男子的声音响起,庄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味道。
郑氏一听这话,即刻掀了轿帘,向外望去,正见路边停了一辆淡粉珍珠色华盖马车,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江”字,马车的轱辘似是出了什么问题,倒是没见车内的夫人下车,但是周围围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并侍卫,瞧着那两个大丫鬟的气度,非一般人不可比,不是悦萱郡主的车驾,还能有谁?
镇国公夫人没想到悦萱郡主竟然会去的这般早,自己可是天不亮便动了身,这郡主娘娘不过是去进香,用得着这么早?
镇国公夫人盯着那江府的马车,便有些怀疑的意味,难道说,这件事情当真是凝素宫那边给她下的套,就等着她往里钻?
王妈妈看见镇国公夫人掀了轿帘,一愣神,便明白了郑氏的心思,心中冷笑,好在丁丫儿昨个儿已经到自己那厢叮嘱过,皇后娘娘要这个小丫头传得话,也不过就是几个字而已,“独善其身!”
这意思是要自己别掺和进这件事情里了,可偏偏王妈妈已经应了镇国公夫人,今儿个要陪着郑氏一同来法华寺,她若是临时改口,怕是镇国公夫人更会起疑,唯一的法子便是在路上有什么事情了,这可赶巧了,郡主娘娘居然在路上出现了。
王妈妈对沈清伊愈发的佩服了,若是在法华寺,出了丁点儿大的事情,也能传的沸沸扬扬,可在路上就不一样了,郑氏认定了郡主是去进香的,自然认为郡主这是要去法华寺,可说起来,这路是四通八达的,万一有个什么事情,郡主娘娘就说自己是要去往别处的,旁人还能反驳不成?
不过这一次倒是王妈妈猜错了,这一切都是米雨柔和安清瑶策划的居多,沈清伊如今在宫里正忙着对付她们的德妃娘娘,哪里顾得过来这里。
却说王妈妈这厢见到了郑氏的神情,便知道她是起了疑心的,当下有了计较。郑氏虽说心有怀疑,但奈何奇哥儿的病,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便是陷阱,她也要试上一试,拼死一搏是一定的了,她如今全部的希望都在奇哥儿身上!
“王妈妈,郡主的车驾就在前面,似乎是马车出了什么问题,妈妈与郡主熟识,不如妈妈上前询问一二?”郑氏的语气是温和的,但那双凌厉扫过王妈妈身体的眸子,却出卖了她的本心。
王妈妈装作强撑着身体的模样,不过是从趴着到坐起的动作,额头便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着牙道:“帮夫人做些事情,奴婢便是拼了性命也是应该的。”
郑氏眼睛微微一眯,没有说什么,只瞧着王妈妈艰难的挪动,却半点手都不肯帮!
王妈妈心底冷笑,在经过郑氏身边之时,拱起了身子,这辆青布马车,不比国公府的车驾,狭小的很,郑氏没有半丝退让的意思,只让王妈妈自己小心蠕动,其实这是常理,哪有一个夫人,给奴婢让路的道理,可王妈妈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不过一个拱身,不小心伤口碰到了马车边缘,“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镇国公夫人再怎么冷情,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微微有些不悦的抽起了一条腿,问道:“怎么了?”
哪知郑氏的话音才落,王妈妈就已经顺着郑氏抽腿的力道,滚落了马车,“哼哼唧唧”的,再也起不来了!
镇国公夫人没想到竟会这般,原还要王妈妈去问询悦萱郡主的车马,如今可好,王妈妈已经起不来身了,还如何去问!
只不过这个时候,镇国公夫人却是放下了心,最起码不是沈清伊命人做下的陷阱,若是的话,没道理,王妈妈不出面,王妈妈不出面,自己一个国公夫人,是怎么也不会上前直接去与郡主娘娘寒暄的,难道自己的体面不要了?更何况镇国公夫人还长着郡主一辈儿呢!
可是镇国公夫人很心急,她如今哪里还有半分体面可言,见王妈妈如何也起不了身,便干脆的指了驾马车的庄头,“你去头前问一问,可是郡主的马车?便说本夫人要去法华寺进香,奈何王妈妈身体不适,看能不能借郡主丫鬟婆子的车马一用?好歹将王妈妈送回府里去。”
镇国公夫人就是要利用王妈妈,自己一个国公夫人自是不好去与郡主搭话的,自己乘着这样一辆不打眼的马车,去问询人家跟了一溜的马车,怎么坏了?那便是纯粹的搭讪了,定会让悦萱郡主有所警觉,觉得自己是故意来跟她套近乎的。
可如今这会儿的情形可不一样了,她一个国公夫人要为乳娘去祈福,自然要轻车简从,可路上自己的乳娘摔倒,起不来身,她又不能转头回去,自然要求了旁人的车马,悦萱郡主一向是京城贵女的典范,这样的良善总该是有的。
果然不出镇国公夫人所料,悦萱郡主亲自下了马车,到了郑氏这边,打量了王妈妈半晌,一副探究的模样,好似在看,这事儿是不是在作假,是不是郑氏故意与她搭讪,待确认无误后,才道:“竟然是镇国公夫人和王嬷嬷,王嬷嬷病重成这个模样,还是赶紧着回府瞧瞧大夫的好,这般年岁了,有个好歹的,可是不好熬过去的。”
镇国公夫人总算是寻到了说话的机会,从马车上下来,唏嘘道:“原来真的是郡主娘娘的车驾,今儿个可当真是赶巧了,正如郡主娘娘所言,妾身的乳母身子不好,妾身原是要带着乳母一同去法华寺祈福的,没想到王妈妈竟然一不小心摔了下去,如今可是病的愈发重了,劳烦郡主娘娘借辆马车,妾身也好将王妈妈送回府里去。”
悦萱郡主随手指了指,便匀出一辆马车来,将王嬷嬷抬到了马车上,王嬷嬷似是疼的厉害,顺势“哎呦”了两声。
镇国公夫人眸光一转,便道:“唉,这王妈妈的病,也瞧了好几个大夫了,可总也不见好,这般年岁了,又是从小看着妾身长大的,妾身是当真舍不得,不知道郡主娘娘可有什么京城中的名医推荐?”
悦萱郡主似是连想都没想,便张口道:“那自是百草堂的,百草小生!”
郡主说完,才用帕子掩了口道:“哎呀,瞧本郡主忘性大的,怕是镇国公夫人并不愿意去百草堂的!”
镇国公夫人巴不得悦萱郡主,自己提起来呢,忙顺着话茬道:“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只要能将王妈妈的病治好,便是刀山火海,妾身也要去的!怎么说也是妾身的乳母,可算是妾身的半个娘了,为了乳母,还有什么不能的,只是怕百草小生不愿意给王妈妈瞧病罢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安清瑶有些怜悯的瞧了哼唧的王妈妈一眼道:“医者父母心,百草小生可不是那样的人,镇国公夫人若是有担忧,不若拿了本郡主的牌子去,百草小生与本郡主有些渊源,他一定会尽力救治王妈妈的,而且不会透露出分毫去,夫人放心便是了,再者说了,皇后娘娘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宫外来的!”
镇国公夫人一愣,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遂,当即便笑着应了,千恩万谢,至于她拿着悦萱郡主的牌子,是让百草小生救王妈妈,还是救奇哥儿,谁又能知晓?总归百草小生是不会提及的,又何况是郡主自己提起来的呢!
王妈妈在马车里听着却是暗暗点头,这悦萱郡主也不是令人小觑的,她要救得人是,曾经在宫中服侍的王妈妈,可没有提及镇国公府的小少爷,至于救治小少爷,那是镇国公夫人自己的行为,与悦萱郡主无关,自然也就牵连不到郡主身上,更加不会牵连到凝素宫了,好深沉的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