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在宫外是见识过这道士的本事的,只是牵扯到沈清伊身上,她也放心不下,现在见沈清伊这样说,便知道沈清伊是有些隐秘的事情,要与这道士说,当下也不在纠缠着不放,退了一步道:“那老奴便与雨荷姑娘在廊下候着,娘娘若是有任何的不妥当,只需说一声,老奴便会入内。”
雨荷到底还是不放心的,盯着那道士道:“奴婢在这紫璃宫的前前后后都安排了侍卫,娘娘安心与这位仙道谈论道法便是!”
那道士闻听这话,只是抚须微笑,闭口不言,丝毫不觉得,雨荷这是在威胁于他!若是他担忧这样的威胁,也不会孤身一人入宫了,他有信心,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死在宫里的!
苏嬷嬷和雨荷退了出来,便见李天佑黑着一张脸站在廊下,见二人出来,嘴抿的更紧了些,小安子在李天佑身后与她二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苏嬷嬷和雨荷便明白了小安子的意思,静静的点了点头,躬身退了过来,任由李天佑自己向殿门边行去,这样也好,她们做奴才的,自是不能忤逆沈清伊的意思,若是李天佑去偷听,便不一样了!这事儿实在透着蹊跷,若仅仅是沈清伊独个面对,他们谁也不放心!
沈清伊见众人离开,也不在避讳,直言问道:“本宫不大明白仙道的意思!”
那仙道直言道:“皇后娘娘如今身怀有孕,奈何劫数难逃,若是皇后娘娘不能亲自化解劫数,便会落到皇后娘娘的身孕上!”
沈清伊大惊之下,手不自觉的护住小腹,惊呼道:“道长此言,难道说,本宫腹中之子,便是当初那个被丢入蛇窟的皇子……”
李天佑在外听得屏住了呼吸,沈清伊在说什么,她的小皇子被丢入了蛇窟?这怎么可能?
那道长似也是一惊,愣了片刻,抚须道:“这桩孽事怨气冲天,娘娘必须小心稳妥处置!”
“如何化解?”沈清伊盯着那道士,仿佛要将那道士灼出两个洞来,她此刻已经丝毫不怀疑面前之人了,当初之事,旁人如何知晓,她已重生,沈清婉早早的便死了,根本没人去陷害她,自是不会再发生前世之事,可这道士却说得头头是道,一字不差!
那道士很是平静道:“化解之法,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只不过是不容易坚守罢了!娘娘须得在佛前念经一千日,抄写一千卷经书,方能化解!”
没等沈清伊再问,那道士便站起身来,躬身做礼道:“这乃是皇后娘娘必经的劫数,若不化解,只会导致生灵涂炭,苦不堪言,为天下苍生计,贫道不得不入世渡劫!皇后娘娘如今处在富贵窝中,如何能理解百姓生活不易,不去佛堂清心寡欲,安然静修,绝不能化解!”
那依着你的法子,就一定能化解了这桩孽事吗?沈清伊这话卡在喉咙里,没有问出来,因为李天佑已经推门而入……
李天佑震惊的看着,在自己面前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的道士,沈清伊已经惊得瘫坐在玫瑰花的圈椅里。
“你给朕站住!”李天佑冲着那道士便大喊道,“什么小皇子,什么蛇窟,你给朕说分明!”
李天佑是不会轻信这样的事情的,他觉得这道士与沈清伊原本就是旧识,否则不会知道那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那道士神色平静的望着沈清伊,沈清伊缓缓抬头,望着那道士道:“你且离宫吧!”
李天佑还欲再拦,沈清伊轻声道:“余下的事情,臣妾与皇上细说!”
那道士扭身离开。
李天佑连忙几步行至沈清伊跟前,紧紧的攥着沈清伊的手不放开,追问道:“清伊,方才你与那道士在说什么?怎么你会说,小皇子被丢入蛇窟,咱们的哪个孩儿被丢入了蛇窟?怎得朕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谁做下这种狠毒的事情?是不是镇国公府?还是诚王府?你告诉朕!”
李天佑只觉得自己处于一种疯癫的状态,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满身的热血,全部冲到了脑子上面来,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沈清伊紧紧的收紧自己的胳膊,护着自己的腹部,惊叫道:“孩子,孩子!皇上!孩子!”
李天佑在沈清伊的惊叫声中,才缓过神来,慌张的将自己紧紧拽着的手松开,摇头道:“朕不是故意的,可伤着你了?朕这就唤太医!太医!太医!”
紫璃宫的内殿闹成了这般模样,苏嬷嬷,姜嬷嬷等人早已经冲了进来。
姜嬷嬷慌里慌张的,神色不宁的就要去唤太医,却被沈清伊拦了,沈清伊将双腿都蜷缩了上来,整个人窝在大大的圈椅里,整个身子成环形护住自己的小腹,低声却镇定道:“你们都先出去,本宫无碍,本宫要与皇上单独说一会儿话!”
小安子最是镇定的,接过殿外小宫女手上的托盘,将两盏滚烫的鲜奶安置在沈清伊一旁的小几子上面。
待到众人都狐疑着退了下去。
沈清伊长出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来,拉着李天佑在一旁坐下,盯着他道:“臣妾要给皇上讲一个故事,皇上不要插言,有什么事情不明白的,等臣妾说完,再问不迟,信与不信,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李天佑闻听这话,连连点头道:“你说,我听着!”
李天佑不自觉的便将自称换成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沈清伊就在跟前,李天佑却害怕,害怕她下一刻也会消失不见!
沈清伊觉得自己冷极了,将自己的手从李天佑有些冰冷的手掌中收回来,双手捧起那盏鲜奶取暖,一边娓娓道来,回忆着那桩,她怎么也不愿回忆起的过往……
“曾经有个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小小年纪就没了亲生母亲,与弟弟相依为命,为了护着弟弟,她没有学习世家小姐的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只学了保护他们自身的骑射弓箭。是以,即便是到了笈笄之年,也没有哪户人家的夫人瞧得上她。”
“她心里也是有幻想的,想着哪一日有个高门大户的世家公子可以保护她,保护她的弟弟,可是她有的仅仅是美貌,她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所以她便不再抱希望了,只念着等弟弟长大了,娶一个懂事的世家小姐,分府另过,她这一辈子,便算是够了。”
“可上天待她不薄,让她遇到了少年皇帝,少年皇帝待她极好,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她从没有遇到对她那样好的人,所以她沦陷了,沦陷在少年皇帝的宠爱中,她不管不顾的霸占着皇帝,只念着与他花前月下,却从不为他前朝的事情分忧!”
“直到有一日,她怀孕了,她与少年皇帝都高兴的不成,可是孩子到了五个月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流产了,太医更是断言,她日后很难有孕,她从未那般伤心过,她觉得她对不起少年皇帝对自己的好,所以不顾少年皇帝的反对,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接近了宫!”
沈清伊抬首,看了李天佑一眼,李天佑也沉浸在当初的过往之中,起先的李天佑并没有沈清伊说得那么好,即便他喜欢沈清伊,但对奉国公府还是有所忌惮的,所以那个时候的沈清伊是一心一意的对他,而他则抱着几分怀疑的心思。
沈清伊继续说道:“她的妹妹是个温和柔弱的女子,渐渐的,在她的帮助下,一步步的晋位,甚至做到了皇贵妃的位置上,她自己不能有孩子,却不愿意少年皇帝的身边有旁的女人,于是她无休无止的闹,仍旧霸占着少年皇帝,让后·宫中没有子嗣。”
李天佑抬眸看向沈清伊,这一段话,却是与实际情形不同的,但是李天佑谨记沈清伊方才的话,并没有打断她,而是静静聆听!
“好在少年皇帝的心,始终在她那里,即便前朝忙碌的一塌糊涂,还是关心着她,直到他御驾亲征,归来,她有了喜讯,宫里的所有人都高兴坏了,她的妹妹更是衣不解带的服侍在她身边,可是她还是早产了,农历七月初三,她疼了七天七夜,孩子终于平安诞生了,她拼尽全力,只剩下了一口气,用参片吊着。”
“她想要看她的孩子一面,可是她的妹妹却告诉她,她的孩子被宫女和接生嬷嬷证实是足月生产的,那孩子若是足月,便是在少年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怀上的……钦天监的人,来报,刚刚诞生的小皇子是妖星入世,决不能留!”
沈清伊“呵呵”一笑道:“一面是个私生子,一面是个天煞孤星,这样的孩子,宫里如何能留,钦天监说,要将孩子放入毒蛇窟中,挡煞,太后护子心切,便命少年皇帝身前的内监,抱走了小皇子……”
沈清伊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下面的话说完:“然后,那皇后娘娘赶了过去,亲眼见到自己的小皇子被投入毒蛇窟,被一条红斑大蟒吞噬,她心寒,以为是那少年皇帝对她的不信任,她带着满腔怨气,毅然决然的自己投身毒蛇窟中……”第四百九十三章 疑惑
李天佑细细的瞧着沈清伊,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张口道:“所以你张图画上的蟒蛇,就是吞噬小皇子的那一条?”
沈清伊满面泪痕,哭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皇上大概是不信的,可这便是我经历的过往,重生在我第一次小产的时候,我心里满腔的恨意,对皇上,对奉国公府,对沈叶氏,对沈清婉!所以我一步步的报仇,一步步的将沈清婉与奉国公府引入局中!”
李天佑对这样的事情,原是不相信的,可是他当初也觉得沈清伊是有变化的,便是太后都觉得沈清伊变了一个人,可是这样的事情,着实匪夷所思……
沈清伊自嘲一笑,抱着手中已经温热的鲜奶,喃喃道:“皇上果然是不信的,也是,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谁能信呢?”
岂料李天佑却从圈椅里走下来,直接到沈清伊跟前,将其拢在怀中,低语道:“我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是我做的不好,妄听人言,害得你前世落得那般境地,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李天佑觉得很多事情在自己的脑海里打转,当初沈清婉的入宫,唐傲雪的入宫,沈清婉偷人,沈清伊知道,却不曾说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戴绿帽子,难怪,难怪,若是自己遇到那样的事情,怕是会刀戈相向吧!可沈清伊那个时候,只是求去,自己带了身边的人搬去了舞雪斋,若不是有了顾依然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那样跟沈清伊僵持下去!
沈清伊在李天佑的怀里摇了摇头道:“不,皇上没有错,直到奉国公府破灭,我才清醒过来,那日,我梦到了后续的事情,皇上即使是知道我红杏出墙,有的也只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我,你得知了事情始末,杀害了沈清婉,奉国公和沈叶氏,将那所谓的江山丢下,自顾自的去追寻皇儿与我,咱们一家三口,便全部葬送在那毒蛇窟中!”
李天佑微微皱了眉,没有接沈清伊的话,直接问道:“那道士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清伊张了张口,道:“我原以为轩哥儿便是当初的那个孩子,哪知道,听那道士的意思竟然不是,说我如今肚子里怀的这一个才是。”
“所以,那道士让你去佛前念经一千日,抄写佛经一千卷?”李天佑已经正了身子,沉声问道。
沈清伊发觉李天佑的语气似是有些不对,两条眉毛皱成弯月状,问道:“皇上是不是依旧不相信妾身?”
“清伊,那你相信朕吗?”李天佑上身微微弯下去,直直的看着沈清伊的双眸,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情谊。
沈清伊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便点了头,看向李天佑道:“我一直都是信皇上的!”
李天佑松了一口气,将自己手中依旧温热的鲜奶递给沈清伊,温声道:“你且先等一等,很快!”
沈清伊不明所以,但是因为对李天佑的信任,而渐渐放松下来。
时间过得不长,许是沈清伊将自己一直深深陷入上一世的纠葛中,又许是李天佑一直与她交握的手,那样的午后,似是并不漫长!
殿门吱扭一声被打了开来,小安子几步进了殿,在李天佑面前躬身行礼道:“皇上,已经跟踪上了,那道士七拐八拐,最终去了一个茶馆,暗卫查出,与他接头的,乃是诚王府的人!”
“果然如此!”李天佑摆了摆手,让小安子退下,沈清伊前世的事情,只沈清伊他们两个人知道就足够了,怕是旁人也不会信了沈清伊的话,但是李天佑信,但凡是从沈清伊口中说出的,他都信!
沈清伊愣愣的瞧着李天佑,待小安子踏出殿门后,才喃喃道:“这么说,那道士是顾依然派来的?可是臣妾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顾依然是怎么知道的?那道士又是从何而知的?”
李天佑坐在沈清伊身边,温声对她道:“清伊,你说的每一句话,朕都相信,可是朕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人,是知晓天文地理,甚至能够推算人的前世今生的!”
“那道士的每一句话,朕在殿外都听得清清楚楚,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明当年之事。”李天佑试图唤醒沈清伊,继续温柔道:“你且好好想一想,你当初封了蛇窟的事情,只要顾依然想要打探,他便打探的出来,另外素斋的事情,顾依然几番推测,也能知道素斋是你的铺子!”
沈清伊顺着李天佑的思路,继续往下想,一条一条分析道:“那道士先去寻了苏嬷嬷,将素斋上下人的过往说了个明白,那些人的过往,只消顾依然有心,便可以打探的到,至于苏嬷嬷,她原就是臣妾身边的人,即便是更换了户籍,顾依然只要一开始就认定了,苏嬷嬷是宫里的出身,便很好打探!”
沈清伊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了身,“臣妾一个月传了百草小生两次,却没有动用太医院的人,顾依然猜测着,是臣妾怀了身孕,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来诓骗臣妾!”
沈清伊猛然回头,看向李天佑道:“皇上说的对,那道士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臣妾当年与小皇子一同步入蛇窟之事,他每一句话似都是意有所指,可实际上,都是模棱两可的!”
李天佑扶住沈清伊的胳膊,点了点头道:“是,你与小皇子进入蛇窟之事,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并不是那道士说出口的,当时那道士与朕一样,都有一瞬间的停顿,因为那也是他不知道的!”
沈清伊怒不可抑,咬着唇道:“所以这一切都是顾依然弄出来诓骗臣妾的!臣妾竟然真的以为腹中之子,是当年的小皇子!当真是可笑之极!”
李天佑轻轻抚了抚沈清伊的后背,轻声道:“你别动怒,你如今可还怀着身子,哪里是能够为着这样的事情生气动怒的!”
“朕也是因为听了那道士的化解之法,才觉得有些蹊跷,又联想到,你每每去皇觉寺进香,都会出些事情,这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李天佑跟沈清伊解释道:“可不是因为朕不相信你的缘故,才命人去跟踪那道士的!”
沈清伊到了这会儿还没有缓过神来,这两日来,揪着的心,就这么放下了,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将前世她最在意的事情,她心中最紧要的私隐说出了口,便似心里空了一大块的感觉!
李天佑轻轻的拥了拥沈清伊,轻叹道:“你为何不早早的跟朕说分明,若是朕一早就知道,一定不会让你受那么多的苦,朕会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将沈清婉与奉国公府处置了,给你一个交代!”
沈清伊轻轻撅了嘴,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莫说当时她心里对李天佑还怀有恨意,只说方才,若不是被李天佑逼得狠了,她怕是也不会说出来的,重生这样的事情,有谁会相信!
“臣妾不过是想要亲手反击,才算是报了仇,若是假以人手,哪里能出得了心中的这口恶气!”沈清伊轻声嘟囔着道。
李天佑又如何不知道沈清伊的小心思,说到底沈清伊还是没有完完全全的信任自己,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不相信。可回过头来想一想,沈清伊与自己已经推心置腹到如此境地,两个人患难与共多年,又育有轩哥儿,沈清伊有什么理由要编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谎话来,所以沈清伊说得每一句都是真的,好在上天怜见,让沈清伊重生归来,对于前世的那个结局,李天佑也不能接受,纵然是沈清伊前世骄纵,那自己呢,怎么就能让人哄骗到那种境地!
沈清伊不知道李天佑也想了很多,只是心里还惦念着顾依然带人诓骗她的事情,粉拳攥了攥道:“这顾依然实在可恶,臣妾原不想理睬他了,可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这样下去,臣妾实在是厌烦的紧了,不如臣妾出手,好好的整治整治他,也省的皇上还要小心防范他的宫变!”
“这怎么能成?”李天佑被沈清伊的话,唬了一跳,温声劝慰道:“你如今怀着身子,哪能多劳神,你就安心养胎便是,旁的事情,自有朕去处理,再说了朕安排这一切,也不仅仅是要对付顾依然,这也是朕一统江山的好机会,有顾依然在前面给朕铺垫,日后的一切都会顺利的很!”
沈清伊有些不大情愿,但到底惦念着腹中的孩子,轻声应和道:“那好吧,臣妾便放他一次便是,若是再有下一次,臣妾怎么也不能饶过他!”
沈清伊看向李天佑,抿着唇道:“皇上应该不会忘记,臣妾当初是怎么对待奉国公府与沈清婉的,绝不是个善茬就是了!”
李天佑被沈清伊傲娇的神情感染,又与她一同回了凝素宫,用了晚膳,方才回乾坤宫处理一些政事,才出了凝素宫的宫门,李天佑便迫不及待的吩咐小安子一些事宜,这口恶气,他憋得很了,不让顾依然吃个闷亏,怎么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