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种薰衣草是粉色的罢了。
薰衣草要种成花田才最壮观,这样几株孤零零的,又是艳丽不如桃花的轻浮粉色,倒真像秦雁口中的野花了。
薰衣草观赏价值暂且不论,药用价值可是很高的,别的她不知道,可薰衣草能提神安神她却记得。
中考那会儿,班上女孩子们多有买小玻璃瓶装的薰衣草,说是可以提神的,她觉得有趣儿,且小瓶子既可爱又散发着馨香,只有得人喜欢的,没有惹人讨厌的。
好多年前的事儿,要不是这里突然种出了薰衣草,她早把这些陈年往事丢到爪哇国去了。
不过,紫色薰衣草能提神,粉色的有相同功效吗?
金穗纠结须臾,便放开了。
能找到一种大夏至少兖州当地没有的花已是极难得的,她已满足。
秦雁种的紫色荷花移栽回去还没爬墙便干巴巴地枯死在墙上了。
秦雁找到金穗难受地哭一回,金穗哄道:“约摸是不能扦插的,我这株还活着,既然能开花,肯定能结果的。明年定让你有花可斗,还拿魁首。”
小姑娘这才没那么绝望。
结果,好景不长,金穗比照顾孩子还细心,每天捉虫、锄草,忙得战战兢兢而又不亦乐乎,她的这株紫色荷花莫名其妙地开始从根部开始枯萎,然后死掉了。
秦雁为此真正大哭一场。
这对金穗来说,也绝对是个打击。那花多漂亮啊,除了给秦雁斗花用之外,要是拿到外面去卖,肯定能得银子。
金穗为此寝食难安,就怕剩下的那两种也死了,好在薰衣草长得娇弱些。看着营养不良比她还病歪歪的模样,却顽强地活了下来,而那几株开白花的植物安安稳稳的,完全没有水土不服的症状。
这又让金穗心里打鼓了,薰衣草是外来物种不适当地气候而娇弱,她照顾得战战兢兢。而白花植物活得太好了,不用多费力,可万一是杂草怎办?
她没纠结伤感多少天,黄老爹监督她吃完晚饭,安慰道:“家中生计爷爷心里有数。你莫瞎操心,宽心养病方是正经。不缺那几个卖花的钱。”
“可是,爷爷。那是我亲手种出来的,跟老百姓种地到了秋天没收成是一个心情啊。”金穗朝黄老爹吐露心声,微微撅起嘴,对紫色荷花不给面子十分不满。
“你这娃儿,种个花儿罢了。莫不是也想和雁子一样去斗花儿不成?好啦。”黄老爹疲惫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欢喜,“多愁善感的,倒不像你的性子了。明儿的你跟我去县府一趟,再让顾大夫给你把把脉,药方子该换了。”
每每提到药方子把脉煎药之词,金穗便觉得自己变成了个药罐子。从嘴巴里到心底都是苦的。
金穗哂笑:“经爷爷一提醒,我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养花其实与养宠物没多大区别,她小学时也养过的。花、猫、狗之类死了,与现在的心情差不多,只不过如今掺杂了功利心。
既有了功利心,说到底,不过是个花儿罢了。
她的病顾曦钧早提过不可多忧多思。这才完全放开。因心情欢畅,便留心到黄老爹眼中有抹欢愉喜色。金穗问道:“爷爷有啥高兴的事儿?”
黄老爹愣怔,摸了摸脸:“竟给你看出来了?”
他不自在地咳一声,避开金穗的目光,恰好珍眉端来热水,便脱了鞋袜烫脚,对着金穗期盼的眼道:“你秦四伯说,你娘亲的牌坊再有一个多月便建好了。”
“哦。”金穗听了没多大欢喜,席氏的牌坊建好,黄家便要搬家了,她和黄老爹要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和陌生的人事。
多少是有些惶恐的。
倒是珍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兴奋地和黄老爹说起牌坊的进度。
次日,金穗依照惯例到济民堂复诊。照旧是她和黄老爹走一段路,然后黄老爹背她。
多年后,金穗对自己第二次童年的记忆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黄老爹背着她行过这条路。
沙路柔软,青草花香扑鼻。黄老爹脊背宽阔,步伐沉稳,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沙子路上留下脚印。
细细喃语催人欲眠。
顾曦钧刚给金穗诊完脉,连年余便来了,殷勤地问:“顾大夫,黄姑娘到年龄入学堂了,您瞧她的身子能跟姑娘们一起读书习字吗?”
金穗揪着黄老爹小拇指的手一紧,昨晚黄老爹高兴的便是这个吧,不告诉她是怕她忐忑难眠。她抬头,黄老爹眼笑意盎然,然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金穗回头看向说话的人。连年余眼中便复杂多了,兴奋、恐慌皆有,还夹杂着一丝跃跃欲试。
不知何故。
顾大夫掀掀眼皮,满是嘲讽,淡哂:“黄姑娘不可多忧多思,然,什么也不想,不出一年,脑子便要生锈,不出两年,大概可以长草了。”
屋中另外三人齐齐变色。
毒舌也该有度个吧?人家金穗不过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而已,要不要这样挤兑人啊?
不过,金穗心脏强大,没被气晕过去,她真真被气得吐过一回血的,这样犀利的言辞朝向她而非黄老爹,她觉得还可以接受。她淡淡看一眼连年余,眼中满是委屈。
她是受了池鱼之殃啊。
连年余头皮发麻,厚着脸皮嘿嘿笑道:“都说顾大夫舌有三寸,果真不假啊。”
言毕,不等顾曦钧发飙,像踏了风火轮一样,迅速地退场。
金穗不给面子地笑出来,疑惑地问黄老爹:“爷爷,三寸是多长啊?”
黄老爹酱紫的脸色好了些,随便给金穗比划了下,接了药方便去亲自煎药了。
他跟着顾曦钧也不是成日采药的,有时半天有时一天,端看草药地点的远近。顾曦钧偶尔会接受病患,黄老爹天不亮来,扑了个空,再赶回去已是中午,他家的田地离村落不近,一来一回做不了多少农活。
这样能折腾的人,黄老爹还是头一回碰到,遇到脾气不好的,早甩手不干了。
黄老爹倒想甩手,可有金穗的把柄在他手中,还得忍着,受着。
同样是因金穗,这回他出门使了点力气,竟发出哐啷一声响,倒是把自己吓一跳。
顾曦钧没防备,刚站起身,不知是因血液流通不畅,还是被吓到了,一屁股坐回去。只听外面传来黄老爹的声音:“哪儿来的野猫儿?小哥儿,快赶了出去,也忒肥了,哐啷响的,吓着顾大夫咋办?”
金穗躲在帐幔遮挡的一角,咬着被角笑得肚子疼。
顾曦钧听到黄老爹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脸色黑如锅底。
他黑着脸回到自己的书房整理金穗的脉案,连年余已弓腰哈背地等在门口。
连年余苦笑地跟着把他当做透明人的顾曦钧进到内室,他明明是来保护顾曦钧和黄家的,倒弄得像做贼似的,知顾曦钧不会开口请他坐,便自己找个座椅坐了,房门和窗户打开,阳光投射进来。
连年余脸色变得严肃,主动解释自己的改口:“师父被太后软禁在伯京,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却没限制底下人的动作。怕是这会儿,珠黎县周围不仅有大掌柜的人,还有太后的人。”
顾曦钧轻轻瞥过来一眼,眸色淡淡,没有半点儿情绪。似在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连年余暗叹口气,就知道顾曦钧是个没良心的,指望他关心姚家更是不可能,声音极低,“顾大夫不用担心安全,我师父虽出不来伯京,别人却也动不得你。是南边傅掌柜的船出了问题,刚从南洋回来,被检查出货箱里有鸦片……”
顾曦钧停下手中动作,注意力转移,凝视连年余。
“船被沈家扣了,二掌柜说不明这趟货运情况,大掌柜只得亲自去处理。如今人已经去南边了。”连年余既幸灾乐祸又痛恨,最后红了眼眶,“船上的人不是我们姚家的,船却是我们姚家的啊!明知朝廷对这个是极避讳的,分明是想坏尽我姚家的声誉。偏偏太后娘娘不知就里,以为是我们家难为大掌柜,这才软禁了二掌柜……”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非你姚家人。”
连年余结口,讪讪的,祝叶青没让他瞒着顾曦钧,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一旦查实会被通报,若是假的,那也是有影子的事儿,是瞒不住的。
不过是想笼络顾曦钧罢了。
连年余对上顾曦钧了然的眼,越发讪然,窘迫地找个借口:“师父远在伯京,我初初听到这个消息乱了方寸……只顾大夫尚可倾诉……”
他停住口,说不下去了。
冷汗涔涔地从顾曦钧书房出来,抹抹额头汗水,连年余换了一副笑脸,来到金穗所在的病房。
黄老爹正在哄金穗吃药,金穗闭着眼睛,一扬脖子咕咚咕咚咽下药汁,不等苦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忙抓过一颗蜜枣吃了,即使如此,还是皱着小眉头。
黄老爹一脸欣慰,又塞给她一颗蜜枣,塞第三颗时,金穗右手掩唇,撒着娇却透着坚定:“爷爷,不苦了,留着明儿的再吃。”
连年余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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