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去帮一把,她嘴上突然被捂住,“呜呜”闷叫了两声,两腿挣扎,后颈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便不晓人事了。
她是警校出身,劈后颈是基本的偷袭动作,却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这种对她来说不入流的偷袭会发生在她身上。
这真是,成日打鹰的却被鹰啄了眼。
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金穗根本没有反应时间,甚至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晕了过去。
等她从黑暗中醒来时,睫毛颤动的第三秒,已然回忆起晕倒前发生的一切,等眼睛睁开,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眼前的景物是完全陌生的,屋子里半昏半暗,从窗外照进来的光不那么明亮,该是傍晚时候了。
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她应该失踪了半天。
屋子里很安静,摆设简陋,但很干净,家具崭新,闻得到新木和油漆的味道。
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瞬间,绷紧的心弦松了松,金穗轻轻吐出一口气,挣了挣手,身下的椅子纹丝未动,粗糙的绳子勒得稚嫩的皮肤一阵疼似一阵。 她眉尖蹙得紧了,这是什么状况?绑架?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摸索绳结,妄图从中摸索出解绳的规律,努力平稳呼吸,把所学回忆对照一遍,却没一个能解开当前的死结。
真不该小瞧了古人。
她叹一口气,绳子把她捆得似个粽子,只有脑袋能转动,她歪了歪脖子,用肩膀蹭掉流到下巴的冷汗,竖耳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这个黄昏里,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她却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她的爷爷担足了心,等着她回去,不,是四处疯狂地找她回去。
爷爷以为是他丢了他,他肯定会自责的吧?
金穗心脏疼得一个抽搐,顾不得许多,身子用尽最大力气一倾。噗通一声,椅子倒在地上,椅子的扶手撞到她胸口。这回可是真的肉疼了。
她“嘶”地抽了口冷气,耳朵里嗡嗡响,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知道,就算是爬。也要爬出去。可身体真的很疼,她这个年纪,坐上扶手座椅脚尖还未能着地,可想而知,笨重的椅子磕碰到胳膊腿会有多疼。
她看中了门口的那口陶盆,如果幸运的话。打破那个陶盆,也许她就有可能用陶盆的碎片割断绳子逃出去。
眼睛盯着陶盆,尽量忽略身上的疼痛。金穗忽然又有了力气,可是,才拖着笨重的椅子爬了几下,陶盆旁边突兀地出现了一双脚。
金穗心里一颤,慢慢抬起目光。顺着那双深色锦鞋往上,直到对上那两条深刻的法令纹。
其实。没有多少意外的,黄老爹千防万防,到底百密一疏,那样的严防死守,日夜不离她十步远,还能让人钻了空子,有能力绑架她的人在珠黎县找不出第二个。
几乎是一瞬间,金穗转换了策略,她咬破了唇角边的软肉,眼泪唰地落下来,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伯伯,我被拐子抓来了,你帮我松开手,让我回家找爷爷好不好?”
她是真的疼,不仅浑身疼,而且心里疼,再加上对未知的恐惧。
她低估了傅掌柜的小心眼,不过是救了一个算不上他仇人的少年,何至于逼迫无根无基的黄家。看这个光景,不知傅掌柜还有什么阴谋。
他要是真气恼黄家,随便派些有功夫底子的人便能杀了她和黄老爹,可是他没有,反而把她劫持来了,他到底图什么呢?
傅池春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等着小姑娘哭得抽噎,他缓缓地蹲下来,掐住金穗的小下巴,望进她瑟缩着垂下睫毛的眼睛里,声音冷冷的:“是你娘,救了姚长雍?”
金穗不自觉打个抖,傅掌柜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声音。
她的表情变得很自然,从看到希冀眼睛里的明亮,到后来对对方无动于衷的失望,接着是被掐住下巴的恐惧,现在借着方才的哭势颤动着身子。她的眼睫毛很长,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当垂下的时候能遮住半个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在人老成精的傅掌柜面前,她可不敢有丝毫松懈,傅掌柜不是黄老爹,被亲情所蒙蔽,不是那些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的人,以为书香人家的孩子本该如此。她身上任何反常,异于寻常孩子的行为都会引来他的怀疑,从而让他抓住把柄,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
她不是演戏的高手,伪装却学了一点点,用起来不是得心应手,却也差不多了。她谨记当初教练说的,当你无法直面强大的对手进行伪装时,那么,不要看他的眼睛。
还好,她要伪装的是个小孩子,一个会害怕、会哭、分不清歹好的孩子。
金穗嘴唇哆嗦着,没有回答傅掌柜的话,喃喃地抽噎着哭道:“我疼,我要爷爷……”
在危险的环境中要爹娘是最正常的反应,她没爹娘,只能要爷爷。
傅池春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答案,突然站起来,狠狠地拧着眉,粗暴地一脚踹起椅子。金穗一阵天旋地转,尖叫冲口而出,等再回过神来时,整个世界由倾斜变为正立。
傅池春这种人,问这样的问题不是为了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他从任何人口中得知的答案都会比一个七岁的小孩更加的完善真实,他只是想寻找一个理所当然伤害她的借口。
金穗完全没法预料傅掌柜要做什么,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尊严与生命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她只是装可怜。
尽管,傅池春根本无动于衷。
傅掌柜真发了脾气,金穗反而不敢再说话,只瑟瑟地发抖抽噎,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偶尔瞥过一眼,飞快地扫过傅掌柜阴郁的脸。
傅掌柜冷冷笑了一声,道:“前两天瞧见你,还以为你是个灵透的,没成想,竟是个小呆子。跟你那个蠢货娘一样,救别人命害了自己和丈夫的命,还自鸣得意,以为做了多了不起的事儿!”
他越说越气。
金穗哪儿能知道他气什么呢?只紧紧贴着椅子靠背,这个姿势让她完全暴露自己的弱点,她感到不安,有种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感觉。
拳头悄悄攥起,她心里头一回为席氏辩护,回骂了一声娘。
这时,金穗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傅掌柜没完没了的斥骂一顿,他哼笑了一声,回身出去。
金穗脸色有点白,她这些日子真真是在养病,日日作息和饭食都很规律,这一日到了傍晚,却只吃了一顿早饭,此时饿得浑身发虚,额头一阵阵冒冷汗,嘴唇干得她能舔到上面的死皮。
傅池春很快回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后面跟着的人,金穗偏头看了一下,不是冬儿又是谁?
每次碰上冬儿都没好事。
冬儿倒是自来熟得很,笑嘻嘻地道:“妹妹饿了吧,快来吃饭,吃饭!”
他手上垫了毛巾,捧了一个陶制的罐子,动作流利地放下,双手互相搓了搓,搓去手心的热烫,又隔着毛巾掀开陶罐上的盖子,一阵浓郁的肉汤香味便迅速飘散在空气中。
冬儿自然得就像对着邻家妹妹似的:“你瞧,才刚熬好呢,新鲜的野鸡,我们大掌柜自己都没舍得喝。妹妹先来尝一口吧。”对她身上的伤口视而不见。
金穗到底是成年人,不会因为几口吃的,就跟着陌生人走,她本想有骨气地拒绝,不过,方才傅掌柜叫她小呆子,她何不真呆一呆呢?
于是舔了舔嘴角,俩眼珠子不错地盯着鸡汤罐子,渴望地道:“真,真能喝一小口么?就一小口?”
她不信了,傅掌柜还能真的把她毒死了。
冬儿舀了一勺子滚汤,对着吹了吹,体贴地送到金穗嘴边。
金穗犹豫了一下,瞧了一眼傅掌柜,才怯怯地把嘴巴凑上去,结果急切中不小心碰到勺子,勺子一晃,汤全部撒了出来。
傅池春的脸色变了变,金穗立马一副要哭的表情,他面色缓了缓,对冬儿道:“冬儿,解了她身上的绳子吧,这么个小娃娃,想跑,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金穗一喜,心里还没来得及雀跃,不知傅掌柜做了个什么手势,门口忽然出现了几个黑壮的男人,分成两队分别守在门口。
她心里失望,脸上笑得越发欢快,扯住冬儿的袖子:“冬儿哥哥。”
“嘿,小丫头挺上道的。”冬儿眯眼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金穗一躲,躲过去。
冬儿也不在意,金穗却藏在他身后,朝着傅掌柜的方向瞪了一眼,怯然道:“冬儿哥哥,他是拐子,不让我见爷爷。”
冬儿抿嘴一乐,说道:“可真是拐子。不过,你要是告诉了他想知道的,他就放你去见你爷爷了。”
他神秘地一笑:“他和一般专拐小孩的拐子不一样。”
金穗心里越发凉意上涌,冬儿这话里若有若无的暗示,她听出了一两分,却一时之间没有脱身之法。揉着手腕上的淤痕,金穗心里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