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爹道:“那也是祝掌柜周旋的功劳……”
正要道谢,祝掌柜推道:“你说了,我们是老交情了,况且经了这些事儿,你晓得我们家没外人瞧着那么风光,可你仍旧选了我们家,可见是真正信任我们家的。就凭这份信任,我们爷也不会把这门赚钱的买卖推到门外。所以,道谢的话便不必说了吧。”
祝叶青说完,便告辞了,他与姚长雍见面的机会不多,待会儿姚长雍与慕容霆下完棋,他还要过去教导姚长雍。
这些年姚长雍在姚老太太的刻意为之下,对玉多有研究,可算是研究到心里眼里去了,正称了她老人家的心意,却惹了姚大太太的不喜。尽管如此,姚家就是做金玉买卖的,他不得不继续教导姚长雍这方面的知识。
祝叶青对姚长雍的天赋,是一边赞赏着,一边警惕着,既担心他不肯学,又担心他钻进去便出不来了。
因此,他愁眉苦脸的事情便又多了一桩。
黄老爹不知祝叶青苦脸的原因,转回头来便对上了金穗疑惑的眼神,他做事很少瞒着金穗,也想借此转移金穗的注意力,让她彻底摆脱杀人的阴影,所以,他故意在厅堂里跟祝叶青说话,让金穗全听了去。
“爷爷,你打算和姚少爷合伙做火柴了吗?”金穗问道。
这些天,黄老爹、珍眉、顾曦钧围着她团团转,她早从那日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心情好了,身体养得快,身心皆轻松了不少。
这还要归功于一人,那便是姚长雍。金穗某一日和珍眉说话时,珍眉突然提到姚长雍不过十二三岁罢了。她脑袋上如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了心,静了神。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都不怕把死人的脑袋剁下来,跟没事儿人似的,她一个心理年龄奔三的大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杀了一个想要杀她的杀人犯么?
这么一想,心情瞬间便明朗了,亮堂了,那些阴影都驱赶到不知哪个旮旯角落里去了。
黄老爹坐在她身边,低头看她练字。伸手用根牙签把灯芯拨亮了些,道:“只是跟祝掌柜谈了下,祝掌柜已经跟姚少爷说了。说是姚少爷直说好,连慕容公子都答应到楚王府去疏通了。今儿的晚了,赶明儿姚少爷得了空,便唤我过去谈一谈。”
金穗“哦”了一声,淡淡的。手下稳稳地默了个“黄”字,她对照字帖看了看,约摸觉得不太像,便继续往下写。对黄老爹所说,一点意外没有,似乎早料到了。
黄老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金穗对这一点还是比较了解的。
如果席氏未去世,黄老爹一定不会跟姚家提到“火柴”二字。席氏死了,这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跟他们当初的设想差不多,只不过中间多了个插曲,即傅池春绑架了她,这让火柴制作这件事儿更加顺利了。
“穗娘儿,你是不是不喜欢爷爷去经商?”黄老爹问。隐约觉得金穗不太高兴,又问。“还是不想让你娘的火柴配方流传出去?”
金穗忙放下笔,将袖子撸下来,笑道:“爷爷,不是,爷爷做的事情我都支持。我只是心疼爷爷罢了。”
黄老爹做这些事儿的动机都是为了她,仿佛他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她一样,这让金穗无比心疼。况且,姚家是大富之家,慕容家是大贵之家,黄老爹和他们合伙做买卖,根本不会有所谓的平等。
单只从今晚姚长雍和慕容霆对待黄老爹的态度便可看出,黄老爹在他们眼里充其量就是死去的救命恩人的家属。
当然,她也不否认姚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在现代,什么都可以用钱来衡量,包括救命之恩,在古代,人们对情义看得更重一些,但这不会改变黄老爹在他们眼中的地位的事实。
金穗心疼了。可她更加知道,是她这回被傅池春绑架才促成了黄老爹下了最终决定,这件事儿一旦开弓便没有了回头箭,黄老爹不跟她商量,就是不想给自己留退路。
金穗认真地看着黄老爹,掩饰性地道:“爷爷,不要太累了,我很快长大了,等我长大后,就啥事儿都可以为爷爷分担了。”
“穗娘儿真懂事,真孝顺。说起来,你娘,唉,不管咋说,你享了你娘的后福,我也沾了光。”
黄老爹笑容涩然,黄秀才夫妻去世很久了,他如今想起来已不如当时那么痛彻心扉,反而时时怀念他们在世时那段平静安乐的日子,对席氏也没有了当初的怨怪。
“爷爷,我娘的牌坊啥时候祭祀?”金穗不再提火柴的事儿,见黄老爹提起了席氏,便岔开话问起了牌坊来。
“这两天咱们就回去了,你秦四伯带话来说,牌坊落成了,咱们人不在,回去太晚就不像话了。”
姚长雍让祝叶青代为去问了问顾曦钧金穗的身体状况,又停留了两天才启程回珠黎县。
期间,姚长雍和慕容霆都没再提火柴的事儿,黄老爹操心牌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这事儿给押后了。
这一路慕容霆并未跟随,但他留了不少护卫,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的。
黄老爹在县府城外跟姚长雍分道,想要说几句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但望着少年沉静的脸,他终是说不出这种话来。
席氏的牌坊目前是珠黎县的第一件大事,洪涵巩辗转听闻席氏所救之人是姚长雍,且姚长雍奉了圣旨来珠黎县观看揭碑仪式,他赶忙在城门口迎接。
黄老爹和洪涵巩说了几句话,明了他的来意,这下更放心了,便带着金穗回了双庙村。
傅池春受挫,一击未能得手,估摸要沉寂一段日子了。因此,回双庙村的只有黄老爹、金穗、珍眉,加上每日赶着牛车到城外守着接人的山岚。
路上闲话不叙,回到村子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看望,金穗感受到村里人有史以来最大的热情。
秦五奶奶拉住金穗的手上下打量,笑道:“穗娘儿出去一趟,瞧着脸色果真好多了,脸上都见肉了,可见那顾大夫是个有真本事的。”
金穗笑了笑,下意识地摸摸脸,她自己没多少长胖的感觉。
花大娘凑趣过来轻轻捏了下金穗的脸,神色有些惊异:“嘿,金穗真长肉了。长肉好,胖娘娃儿才有福气呢!”
其他称得上“伯娘”辈的妇人们都来捏金穗的脸,一人一句的夸,金穗满脸黑线,等她们走后,忍不住翻找出席氏的小镜子,她的脸清晰地印在镜子里。
‘姑娘放心,你是真的长胖了,长胖了才好看呢,看把那些奶奶伯娘婶娘们给夸的!”珍眉喜滋滋地围着金穗转了几圈,很是中肯地说道,越看越觉得金穗富态了些,看出金穗不自在,她忍住了捏她脸的冲动。
她心里对顾曦钧的怨气这才少了。
金穗面上也浮现了几丝笑意,虽然是吃了那些大补的东西才养好了身子,可只有她身体健康了,才能谈以后。
如此一想,心又宽了几分。
黄老爹一回到双庙村便和村长、洪县令他们商量起祭祀的事宜,黄道吉日是庙里的和尚,也就是那个出尘大师给算的。洪县令对贞洁牌坊非常重视,不仅全程参与,还发动了城里的富人们出钱捐资给席氏夫妻两人做道场,以慰亡灵。
他的理由非常简单,以前谁知晓珠黎县啊?现在珠黎县的商人们出去做生意都觉得脸上特别有面子,说话底气足。女儿们出嫁到外县的,也会因为娘家在珠黎县而长脸。这全是席氏的骨气和勇气给他们带来的无形的财富。
所以,那些富人们,尤其是贵妇人们掏腰包很是爽快。
黄老爹和金穗却不热衷这种事儿,随洪涵巩怎么操作。他们家要搬走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外人知晓。黄老爹只透露给了山岚,担心珍眉年纪小说漏了嘴,便瞒着她。
黄老爹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想在牌坊的事情停当之前,再生波折。
转眼到了六月十三,这一天宜嫁娶、纳采、订盟、祭祀、祈福、破土、行丧。
鸡叫三遍时,黄家一家子都醒来了。
他们家门口刚别上一盏气死风灯,整个双庙村家家户户的灯渐次亮起,鸡鸣狗吠,几乎是一瞬间,本来如浓重的水墨画的乡村便变得有声有色,呈现出一份朴素的动态美。
山岚站在黄家大门口,有些伤感,不过,他很快变得欢快起来,和刚起床揉着惺忪睡眼的村里人打招呼,一路走到秦四郎家,还没拍门,秦四郎便正好迎了他进去。
“四伯,今儿的劳烦你们家了,为我们家太太的事儿操了这多的心。”山岚笑嘻嘻地说道,边说边给秦四郎作揖。
秦四郎满面红光,直说:“客气,客气!”
今儿席氏的贞洁牌坊正式落成,最忙的不是黄家,而是秦四郎家。他自告奋勇地把待客、准备议程这些琐碎的事情都接手到他们家,黄老太爷只需要在祭祀的时候露一下面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