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般疼爱孩子的心,黄老爹先吓唬一顿,又宽慰面色煞白的金穗:“姚少爷今儿的让连掌柜把我叫过去就是宽我们的心,只要咱们口风紧,莫出去乱说,慕容公子不会对我们咋样的。你也把这事儿放心上,爷爷晓得你懂事儿嘴紧,我对你是放心的。幸好珍眉不晓得,这娃儿脑子聪明,就是年纪小糊里糊涂的。”
说罢,黄老爹忍不住叹口气。
金穗晃晃黄老爹的手:“爷爷莫担心,我心里有话对爷爷倒一倒便罢了,这个事儿我晓得轻重。”
“你这样说爷爷就真宽心了,”黄老爹顺顺她的小辫子,愁眉道,“这才走了几天儿便出了这档子事儿,以后怕是越发不会太平了。文姑娘性子跳脱,文太太呢,又是个女人家,你警醒着些,莫再让文华出去了。你也且忍忍,等咱们到了地儿,自然有的耍。姚少爷这儿有个啥消息,我说给了你,你早早告诉文太太,她一个女人家估摸着也是担惊受怕的。怪我当初没交代好……”
“爷爷,”金穗再次摇晃黄老爹的手,不满黄老爹如此自责,“爷爷又不是神算子,怎能晓得会发生啥事儿呢?”
祖孙两人互相安慰了一番,才各自散了。毕竟是内院,黄老爹不好多待的,由个丫鬟和八、九岁的小厮领着送到了院门口,方去了自己的屋子。
金穗和珍眉一间屋子,金穗把犯困的珍眉摇晃清醒,两人闷在被子里细细交代。
果然如黄老爹所言,这回的刺杀事件不过是个前奏,到达长江岸边上换乘水船之前,慕容霆的车队一共遭到三回刺杀,四回暗害下毒。有一回还是当地官老爷在花楼里宴请慕容霆时发生的,幸亏辛大夫在酒桌上发现一道菜里色泽有异。
这些是闹腾出来的,且是登上了官报的,那些暗地里的黑手被解决、没解决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上了船之后倒是好了些,刺杀少了,不过途中有几天连降暴雨,好巧不巧他们遇到了大坝泄洪,虽避过了凶险,大家却是心有余悸。
管理该大坝的沿途州府官员。有一大批人在慕容霆的压力下被迫撤职了。
有时候慕容霆会停留在某个荒凉的小县府里一段时间,与当地居民聊天谈收成,甚至亲自下地体验农耕。遇到特别困难贫穷的小县府。他会让跟随的懂农事的门客们传授一些经验,也让这些门客把那些庄稼种的好的地方使用的农耕法子记载下来。
慕容霆随行的有专门主笔的人,这些事都会写进邸报之中,为慕容王府在民间的形象和声望加分,对鼓励当地居民参军之后入慕容军很有帮助。
旅途中有邸报作为娱乐调剂。金穗觉得枯燥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以打发,不得不说,慕容霆虽然有些多管闲事,但对农耕技术的传播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除了能看到慕容霆的报导之外,她对各地的民俗风情小吃也很感兴趣,每天和文华、文太太抄抄方子。研究做菜也很有趣。
不过,金穗再也没见过那个叫晨露的绿衣丫鬟,至于那什么林嬷嬷、珠黎县府给郑文婷送野栗子的官夫人也没了消息。她心里虽好奇是怎生个处置方法。却明白自己没那资格和胆子打听。
郑文婷仍像往常那样偶尔找金穗三人过去打打牌、唠唠嗑,尝尝点心品品菜,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绿衣丫鬟中毒和那场刺杀的事情,但金穗隐隐觉得,郑文婷对她们客气疏离了些。
金穗无所谓。向小喜子学骑马的事没了下文,她曾去探望他。不过小喜子看着瘦瘦小小的,身体却很结实,不过几天又重新在慕容霆身边蹦跶了。
七月底,跟游山玩水似的,慕容霆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襄阳,登岸换乘马车,浩浩荡荡地直接进了楚王府设在襄阳的府邸。
金穗还没来得及看一下襄阳城,就直接被马车小轿送进了一处小院子,与文化母女是隔开的。院子里一群仆妇丫鬟把守,金穗行动不得自由,她并没有焦躁,甚至觉得路上那么凶险,能平平安安到达襄阳真是奇迹。
院子里准备的各种物事一应俱全,金穗想要做女红、练字、看书都是可以的,看得出来,楚王府是按照她的年龄专为她准备的院子。虽然仓促了点,不怎么符合金穗的生活习惯,但对金穗和珍眉来说很是奢侈了。
珍眉初来乍到,十分别扭,金穗让她去院子里看看那些花草,扑扑蝶,渐渐的珍眉也自己玩开了。金穗则练了两天的大字,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没了在船上晃的晕眩感。
第四天早上,一位年纪较大的丫鬟进来行礼,脆生生地道:“黄姑娘,黄老太爷派人吩咐奴婢请黄姑娘移步去前面院子。”
金穗放下笔,取了一白鹤展翅的镇纸压在大字的下方,示意珍眉停下研磨。
“姐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一听到这个消息,她面上镇定如常,心里早长了翅膀飞出去见黄老爹了,边压着裙边的环佩边急着往外走,声音里难掩一丝急促,“姐姐可晓得我爷爷为了何事找我?”
自从进了襄阳府,金穗便不再说兖州方言了,而是随了这里的丫鬟婆子们说官话。珍眉也因此话少了很多,每日只跟金穗说话,倒是少了些口舌之非。
“这个奴婢便不知了,黄姑娘去了便明白了。”丫鬟声音缓和了些,这些天难为她一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呆在这儿,没哭没闹,没给她们找麻烦,倒是让一众丫鬟婆子们轻省了不少。
金穗当然知道从丫鬟嘴里问不出什么,只是自己心里干着急罢了,此时她对那些丫鬟们给她穿这些繁复漂亮的衣裙有了一丝怨怪——走得太慢了,她好想用跑的,早点见到黄老爹才好。
那丫鬟知道金穗急切,也不揭破她,只一味提醒着小心路,同时自己加快了脚程引路。
穿过了几道院子假山,终于到了一处内外院分隔的门口,黄老爹顾着礼仪不敢明目张胆地张望,只时不时地瞥过来一眼。
金穗看到黄老爹的身影,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是不是在别人家里,直接高喊了一声:“爷爷!”
黄老爹刚转回去的脑袋猛地就转了过来,恰好见到金穗从一处柳树林间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拎起裙角,飞快地跑了起来。
不过,还是珍眉跑得快些,一下子冲进黄老爹的怀里,抱住黄老爹的大腿,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老太爷,你可来了!我和姑娘呆在屋子里不让见你,可害怕了!”
黄老爹失笑,一边安慰珍眉,一边把跑过来的金穗也抱进怀里。金穗因跑路脸憋得通红,暗暗给珍眉刮了个羞羞脸,珍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鼻子里就喷出一个气泡来,逗得黄老爹和金穗都笑了。
金穗掩住心酸,这才问黄老爹:“爷爷,事情办完了么?你是来接我们的么?”
黄老爹看了看时不时好奇探看几眼的丫鬟婆子们,咳了声道:“哪儿有那快?我们恐怕得在这楚王府住一段日子了。今儿的过来是接你们去送送你文伯娘的。”
金穗从袖子里掏了块帕子给珍眉擦脸,珍眉不干,非要黄老爹用粗棉布给她擦。黄老爹无奈,用有些脏了的棉帕子给她擦了脸,差点给她擦个花猫脸。
“文伯娘要走了?她和文姐姐是要先去梁州了么?”金穗吃了一惊,注意到黄老爹的目光,她随着看了眼周围的人,知道黄老爹不方便多说,只得按捺下了,心里十分不舍。
“今儿的就要走了,我特意来接你们过去跟她们道个别。”黄老爹点点头,一边拉着一个,笑道,“你们两个换了衣裳,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跟两个小天仙儿似的。”
珍眉的脸立马通红一片,害羞地低下头,道:“姑娘才是天仙儿呢!”
金穗笑了笑,她平日沉静,难有顽皮的时候,觉得珍眉这样的性子反而更激发了黄老爹的父性,有珍眉在,黄家多了不少欢笑声。
黄老爹把两个小女孩抱上等在门口的马车,金穗上下打量黄老爹的衣着,不好意思地笑道:“爷爷,原本该是由我给你打理衣裳的……”
她话未说完,黄老爹呵呵笑了起来,不过一句话,他觉得贴心了不少,道:“你们在里面过得好就行了,小姑娘家爱俏是常理。姚少爷也给我准备了衣裳,可我是个大老粗,种惯了庄稼,穿那些精致的衣裳浑身痒痒,便罢了。”
“爷爷,我们住的地方是姚少爷准备的?”金穗又惊讶了,这里可是楚王府啊。
“那你以为呢?”黄老爹笑了笑,道,“你们住在楚王府的偏院里,屋子和仆妇们是楚王府的,里面置备的东西却是姚少爷一早吩咐人准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