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堵心

月婵大惊失色:“姑娘,这可使不得!”

她前几年指导金穗的规矩礼仪,自从成亲后略通了夫妻相处之道,可从没教金穗恪守什么“三从四德”“闺训”之类的,且金穗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只当她一时讲的气话。因一时之念,坏了往后的夫妻和谐,堵心、闹心的还不是金穗自个儿?

金穗当然不是让木兰给自己做通房丫鬟,轻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你且问清了她,放心,我不会白给自己添不痛快。只盼着她能看明白了才是。”

月婵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恨木兰不成器,因着她婆母在座,不好深劝金穗。

金穗明知她想要说什么,却也不挑破,轻轻叹了口气,道:“木兰是我的大丫鬟,又是楚王妃赐给我的,我向来倚重她,把内院账房这等重要的职务交给她管。凭着这般本事,做个默默无闻的丫鬟确实是埋没了她。”

后一句话带着两分讽刺。任凭谁在她还没成亲时,便幻想着给她做通房丫鬟,她心里痛快才奇怪呢。

月婵亦是叹气:“可恨木兰是个不知足的。”

薛大算家的看出两人有私房话要说,她要禀告的事情已经禀告完了,识趣地道:“会算媳妇,你陪着姑娘说话。姑娘,老婆子告个罪,外出解个手。”

金穗点了点头,待薛大算家的出去后,月婵低声道:“姑娘年纪还小,不晓得通房是个什么玩意。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穗抬手打断她的话,讽刺地说道:“月婵姐姐,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亏?通房丫鬟是个什么人儿,我看紫菱便晓得了。木兰这儿你得好好劝一劝,上回咱们去楚王府没带上她,紫菱的事儿她没亲眼看见,恐怕是不相信的。若劝不回来。少不得,劳累你婆婆寻个富贵些的人家嫁了她出去。”

木兰跟金穗没有深仇大恨,所有的猜测还仅仅是猜测,没有发生成既定的事实,金穗即便是生气。还没到要害她的地步,因此,话语间还是留有很大的余地。

若木兰真不知好歹,脑筋转不过弯来,非要跟紫菱般撞上南墙才会回头,那她也留不得木兰。总不能放个定时炸弹在家里。随时防备着,未来还要防着跟自己抢老公。闹得家里家外乌烟瘴气的,金穗觉得还不如直接把她发卖了。

可木兰没有大的错处。她与楚王府通消息的事情,金穗没抓到切实的把柄,这么发卖了,着实是不给楚王妃面子。金穗也不忍心伺候自己四五年的女孩。被人当货物似的买来买去地糟蹋。

月婵噗通跳动的心稍微平复,道:“姑娘吓死我了。”又想,金穗这么说,是真的打算舍弃木兰了。

不知木兰到底捅了什么篓子。

薛大算家的借口是去茅房,出得门来,院子里的小丫鬟挨个跟她打招呼,她方才贪着金穗的茶水用的是好茶叶。喝光了一盏,在廊下站了站,便朝后头茅房走去。一晃神间,看见屋后头有个青色的人影受她一惊,飞快地跑了开去。

薛大算家的低骂道:“哪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是想汉子了吧?蹲这里听墙角。”

她也没在意,反正她和金穗谈论的事情早晚是要在黄府公布的,几户联姻的人家没有十分满意,也有八分了。且金穗与她和月婵是内屋的隔间说话,中间隔着卧房,站在屋后头的墙根下怎么听得见?

这个青色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木兰,小丫鬟们或亲近或畏惧月婵,因此月婵和她婆婆一进二门,便传得整个后院皆知。木兰知晓金穗冬天喜欢在窗户上留个缝,便去了墙根后听壁角。

被薛大算家的这一惊,她慌里慌张地跑回屋子,晓烟看见了便问:“木兰,后面有鬼影子追你哪?你慌成这副模样。”

“大白天的,什么鬼影子,你也不怕真撞到鬼!”木兰啐了她一口,脸颊因奔跑和惊惶染上浅红,道,“我听说月婵姐姐进了二门,赶着回来瞧她,小丫鬟子却说她和她婆婆正陪着姑娘说话,我便回来了。”

晓烟嘻嘻一笑,意味深长地打量她几眼,笑道:“我和八宝在赏花,木兰你也来瞧瞧。”

待木兰走近,她又道:“你成日待在账房里拨算盘珠子,倒是修得一张好白的面皮!”

晓烟因知木兰要定亲,才会着意打量她,搁在平时不过是句无心的玩笑话罢了。

木兰的脸上却是红上添红,扭捏道:“呸,胡说什么!”

晓烟一呆,八宝猜着几分,估摸着是为了薛大算家的来意,心头也有些不好意思,佯装无意地笑道:“木兰,你来瞧瞧这盆花,叫做厚脸皮。方才晓烟还跟我说,姑娘曾拿这花打趣她。”

大冬天的,这盆厚脸皮依旧绿意盎然,似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冷。

木兰不客气地道:“姑娘这话可是说的应景对人。”

晓烟红了脸:“好啊,八宝,我才告诉你,你转口就告诉了木兰,这话留在嘴边上还没凉呢!”

三个小姑娘互相嬉笑打闹,月婵这时候在小丫鬟的殷勤扶持下走来,笑问道:“瞧着你们这边热闹,在闹什么呢?”

木兰的眸光在月婵身上一顿,藏在背后的手攥成拳头,又舒展开,手中揉碎了两片厚脸皮的叶子,那是她趁着晓烟不注意偷偷摘下的。

晓烟忙向月婵告状,月婵点她额头道:“姑娘说你两句又怎么了?哪有你这样的丫头,还跟姑娘置气。”

“我可没置姑娘的气,那回姑娘去姚府还专门要了点心给我吃。这回是八宝不厚道。”晓烟笑嘻嘻的,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八宝巧笑道:“嘿,你是怪我没点心堵你的嘴。是吧?”

“贪嘴!”月婵好气又好笑,轻轻拧了下晓烟的耳朵,“莫说姑娘不给你吃点心,便是不给你吃饭,你也不该记在心上。”

晓烟嘿嘿地笑,她要是记在心上,就不会跟八宝拿这件事说笑了。

木兰一撇嘴。自从听见月婵劝说金穗不让她当通房,她便以挑刺的眼光看月婵,觉得月婵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冒犯金穗,以及偏袒傻大姐似的晓烟。

月婵训了一通晓烟,见她不疼不痒的。也是无奈得很,转而道:“晓烟是馋鬼,八宝不该取笑晓烟,你们丫头快去外面做碗面来领罚,只有木兰是个讨巧的,白遭了你们俩的连累。”

说着。月婵亲切地携了木兰的手,又对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道:“你们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姑娘可是吩咐下来。让我吃碗面再回去。”

原来不是开玩笑的,晓烟和八宝齐齐红了脸,忙去厨房找贾娘子了。

月婵进了木兰的屋子,两人在床头坐下。木兰已知月婵想要说什么话,心下厌恶,率先热情地问起月婵孕期体验,问月婵是否要吃茶等等。

月婵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一一耐心地回答,如此聊了几句,便知木兰是故意岔开话题。不想跟她提成亲之事。

“月婵姐姐,算来是明年生产吧?”木兰故作好奇地盯着月婵的肚子。

月婵说:“是明年春天的产期。”说罢,不等木兰插嘴问下一个问题,她连忙道:“木兰,你跟我说实话,你薛婶子找你说的话,你是个什么想头?”

木兰便如回答薛大算家的一般,闭紧了嘴巴,半声不吭。

月婵又问了两句,木兰依旧低着头不说话,看似低眉顺眼,却是倔强固执,跟蚌壳的嘴似的。怪不得她婆婆问了木兰的话后,回去气得饭都不想吃了,月婵不由地也有了两分火气,尤其是她正在孕期,极易上火的。

木兰暗暗得意,我不说话,你还能逼着我嫁不成?

她秀眉一蹙,忍着火气,好言好语地道:“木兰,你不说话我也没办法。你可晓得富贵人家怎么配丫鬟小子的,即便你是大丫鬟,那也是丫鬟,丫鬟小子们背对背排排站,转过脸来,是谁便嫁谁。有那歪心烂肺的,一句主子做主婚嫁,你又敢说什么?难得我们姑娘良善,还让老妈妈来问你们的意思。”

木兰眉梢动了动,还是没开口,转着腰间的荷包流苏玩,有些心不在焉。

月婵眉头皱得更深,语重心长地说起楚王府往年配丫鬟小厮的情景,后来话音一转说到紫菱。

木兰这时候突然抬头说道:“紫菱是不听王妃娘娘的话,私自爬王爷的床,王妃娘娘罚她去净房刷马桶,是该的。”

这话一出,月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说,将来她做了陪嫁丫鬟必定老老实实地听金穗的话,做个听话本分的通房丫鬟。

“好啊,你还真是存着这等心思!”月婵真是气死了,她在金穗面前点着木兰的不是,其实有求情的意思在里面,她点了木兰的错,金穗再接着点,岂不是当主子的记恨丫鬟,落井下石?瞧木兰的模样,她的一番心思全都白费了。

她想了想,狠声问道:“木兰,在王府里时,你还小,到了梁州来,是我在教你们,谁跟你说的通房丫鬟?你还懂得什么叫做爬床了,通房丫鬟怎么才叫有本分地爬床?你倒是说说,我听听。”

“我再怎么不得宠,也是姑娘的大丫鬟,你说的这些我可是不懂的,不过是在王府里听妈妈们随口说的几句罢了。难道妈妈们说错了,紫菱姐姐倒是对的了不成?”木兰毫不畏惧地回视月婵,唇角带着讽刺。

“什么妈妈们,什么紫菱姐姐,我们是黄府的丫鬟,你倒是牢牢记着王府妈妈们的话,这是什么道理?我们黄府可跟王府不一样,要是在王府里,凭着你说的‘你’啊‘我’的,我早一巴掌甩你脸上了。”月婵气急道。

“你也莫说什么黄府的规矩,王府的规矩,要不是月婵姐姐懂得王府的规矩,还做不了姑娘身边一等一的嬷嬷呢。”木兰微微瞪了眼,不服气地嘀咕道。

月婵听了这话可了不得,平常瞧着寡言少语的一个人,呛起话来竟是这么气人的。月婵隐约听出点意思,木兰始终惦记着楚王府,不知她信了谁的蛊惑,一心朝着通房丫鬟的康庄大道上挤,她这个管着大丫鬟们的嬷嬷都拉不回来,何况是别人。

她微微阖眼,复睁开,声音变得平静和缓,细品去却掺了一丝冷漠:“我是劝不回你,你既然一心惦记着做通房丫鬟,我回头和姑娘求情,索性成全了你。”

“月婵姐姐这话说得可笑,”木兰冷笑着反驳道,“我们连姑爷都没见着影儿呢,姐姐哪只耳朵听我说要做通房丫鬟了?”

月婵双手紧紧握着,怎么着,木兰还想挑拣姑爷?

她冷冷地斜睨木兰一眼,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脸上得意与懊悔交织的木兰,道:“甭管是做大丫鬟也好,还是做通房丫鬟也好,木兰,你的亲事你自己不掂量明白了,等你想做主的时候,可就再也做不了主了。我明白话告诉你,我们姑娘若招了赘婿,你想做通房丫鬟,也得瞧瞧姑爷敢不敢!”

“姑娘才不会招赘婿呢!”木兰恼羞之下,脱口而出,随即懊悔地捂住嘴巴。

月婵两步退回来,惊道:“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胡说的。”木兰紧紧咬着下唇。

月婵再问,她又不吭声了,气得月婵直跺脚。

恰好晓烟和八宝做好了鸡汤面来找月婵献宝,月婵暂时压下惊疑不定,吃了面,借着跟金穗告辞的机会,悄悄说了木兰的话。

金穗眸一眯,木兰一直以来没与什么人有过接触,她有八分的把握,木兰是楚王妃的人。既然木兰这么说,是楚王妃还没打消让她做楚回涂二房夫人的念头?

楚回涂都放弃了,她一个当娘的白搀和什么?提到金穗的亲事,月蝉支支吾吾地说了下张家的消息:”……说是长得太丑,老太爷看不中,之后张老太太爷一直忙,老太爷不大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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