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戴桃站在门口,没跟冯栏过去,也不知瞎子李是有恃无恐,还是没看见戴桃,居然当着戴桃的面,劝我们剥了她的皮,将她送给女鬼。
戴桃气个半死,四下寻摸砖头想拍死瞎子李。
冯栏问:“女鬼在哪里?她为什么想要戴桃的皮?”
瞎子李摆摆手:“那不能告诉你们,万一害了你们的命,老汉没法跟政府交代!”
“不用你交代,你把这女鬼的情况告诉我,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这女鬼是不是也被剥过皮,所以想要别人的皮?”
瞎子李不吭声,端起积满泥垢的紫砂壶,对嘴喝一口,自顾自哼起小曲。
瞎子李不搭理我们了,冯栏也不逼他,转而向戴桃询问,这一趟采访的时间安排。
戴桃说,没有具体的行程,原本再采访几个村里人就完了,可发生这样的事,她已经没了采访的兴趣,如果冯栏有安排,她可以多呆几天。
“那就先住一宿吧,晚上咱们都去供销楼里住,看女鬼还来不来。”
夜里吃了晚饭,瞎子李在院中架起幕布,支起摊子,在吹打乐班的伴奏下,开始表演皮影戏。
原先我在十里铺村,村里人办事,也请皮影班子,我觉得没啥意思。
直到看了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瞎子李的表演。
我觉得皮影戏这行当,真的没啥希望了。
其实瞎子李耍皮影的手艺挺不错,可时代进步了,他手中那几个薄薄的皮质人偶,再活灵活现,也不如电影电视中的真人和特效来的刺激。
而瞎子李耍皮影戏为人称道的亮点,在于他把皮影戏文改得油腔滑调,加了许多老百姓的嬉笑怒骂,还控制皮偶做点亲嘴嘴,打屁屁的搞怪动作,在村里办红白事时挑挑气氛,确实有独到之处。
夜里九点,瞎子李表演结束,我们赶在他之前回到供销社老楼,安排好房间,等鬼上门。
我和范哥睡一间屋,冯栏去戴桃屋,就近保护她。
我给冯栏送被褥时,正赶上瞎子李背着皮影箱回来,他见我往戴桃屋里钻,特意跟过来探头看一眼,问道:“夜里你们仨一起睡呀?”
冯栏回道:“对。”
“不嫌挤得慌?”
“确实挺挤,要不我去你屋里凑合一宿?”
“我睡觉打呼噜,怕影响你。”
“没事,我也打呢。”
瞎子李继续婉拒:“我还磨牙!”
“我最喜欢听磨牙声。”
一开始,冯栏只是逗他,可瞎子李不停拒绝,反而让冯栏怀疑他屋里有什么猫腻,非要去二楼睡瞎子李的下铺,瞎子李不同意,冯栏威胁要找村干部强行安排。
最后瞎子李火了,撂下一句:“别怪我没提醒你,剥人皮的那位就在我屋里,不怕死你就来吧。”
冯栏哑然失笑,等瞎子李上楼,才扭头对我们说:“他不知道我是干啥的吧?”
回想下午与瞎子李的交谈,似乎,冯栏只让他对前夜的事情给个交代,还真没告他,我们是来抓鬼的。
瞎子李都盛情相邀了,我们不去他屋里睡一宿,实在说不过去,倒也不是真觉得他屋里钻着女鬼,只想趁此机会,跟他好好沟通一番,询问到底是何方神圣要买戴桃的人皮。
最后商量的结果,冯栏照旧留下保护戴桃,我陪瞎子李睡觉去,对于这个决定,我个人是拒绝的,但范哥投弃权票,冯栏无所谓,戴桃坚决不让我进她屋,也只好由我找瞎子李聊聊。
整个二楼都没有灯,包括瞎子李的房间,我抱了铺盖,打着手电上去。
瞎子李盘腿坐在上铺,一见我就冷笑道:“还真敢上来呀,等着吧,晚上有你好果子吃。”
瞎子李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却也是七十出头的老人了。
我边铺床边问他,为什么不在下铺睡?
他冷哼道:“下铺太低,容易被女鬼剥了皮。”
句句不忘吓唬我,我无话可说了,铺好床就关了手电躺下,正琢磨一个能跟他聊起来的话题,睡在我上铺的老兄弟,率先张口:“小子,你叫什么?”
“吴山,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李扬,字福延!”
“什么福延?”
“字福延,你不知道什么是字么?你没上过学吧?这是古时候的大户人家的规矩,男二十女十五以后就不能直呼其名了,要取个寄予厚望的表字代替...”
我当然知道字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瞎子李也有这玩意,我师父都没有字呢!而且他一唱戏人家的孩子,吹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不过唱戏的规矩多,保不齐他家兴这个!
我不好意思打断他,耐着性子听他讲完那最浅显,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习俗。
瞎子李问我:“你没有字吧?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我有,我字彦祖。”
“哦,还挺好听的!哎,不扯那些了,我知道你来我这睡觉是图了什么,但我不能给你说,你要是睡不着,咱俩就聊聊吧,我给你说个故事怎么样?”
正愁找不到话题,瞎子李就自投罗网了。
我说:“洗耳恭听!”
“故事发生在解放前了,那前我们村有个地主婆娘,生得细皮嫩肉,模样也俊,不知多少人喜欢她,她就仗着家业大,村里人又宠她,整天作威作福,谁家的事都想插上一嘴,后来村里铁匠的老娘死了,她听说是铁匠媳妇不给老娘翻身擦洗,老娘瘫在床上,压出满身褥疮,化脓病死的,她想管这个事,就在铁匠娘头七夜里,溜进铁匠家,看他老娘尸体到底有没有长疮...”
我心说这媳妇吃饱了撑得吧?胆儿还真大呢!
瞎子李没下文了,我问:“然后呢?她看到啥了?”
瞎子李压低嗓音,故意装出阴森的语气说:“那天夜里她溜进铁匠家,就看到铁匠媳妇趴在棺材里,给老太太擦身子,一见她进门,铁匠媳妇说:你不是想看么?来,俺带你看看去!说完,铁匠媳妇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去了铁匠打铁的作坊,铁匠正在炉前摇风箱吹火,炉上一口大锅,装满了刚化开的,红彤彤的铁水,铁匠媳妇就舀一瓢铁水,从地主婆娘头顶浇下去,还骂她:俺烧烂你这身细皮,叫你再多管闲事!
铁水那温度,当场就把地主婆娘烫死,半边身子都烧化了,铁匠一家连夜逃走,那地主婆娘就变了个鬼,每月初一十五,都能听到她在铁匠家里鬼哭狼嚎,说什么俺错了,俺就是个狗拿耗子的贱货,别拿铁水泼俺,俺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这个故事听得我浑身发凉。
小时候看过一个泼硫酸的新闻,是一段畸形三角恋,原配被甩了,恼羞成怒之下,趁前夫和小三约会时,给他俩泼了一瓶硫酸,五官都烧化了,那模样要多可怕有多可怕,而这个新闻给我留下很重的心理阴影,小时候总爱胡思乱想,就怕别人拿硫酸泼我,要是刀子砖头,我都能招架两下,硫酸这玩意沾上就完,我咋抵抗呢?
我浑身不自在,问瞎子李:“这个鬼婆娘现在还在不?”
“早就不在了。”
我不由叹息:“哎,真是可怕呀,铁水!啧啧...”
硫酸已经够可怕了,泼铁水的滋味,想想就不寒而栗。
可想着想着,我突然回过味了。
这瞎老头好像编故事骂我呢吧?!
上铺的瞎子李轻哼着小曲,显然为我被他的故事吓着,深感得意。
我能让他欺负喽?
“大爷,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朋友妹妹的亲身经历。”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