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宫。
万皇后梳妆时,周文帝站在背后,看着她的宫女把她的白发技巧地隐在黑发下,他一言不发,朝镜内看去,对上了她的眼。
“坐一会罢。”良久,在要贴额妆时,万皇后开了口。
周文帝“嗯”了一声,坐在了内侍搬过来的凳子上。
“你可以不去。”他开了口。
也可以不用动手。
万皇后笑了笑,“我想去。”
她算是明白他的意思。
可她的手早脏了,再脏点,也不要紧。
更何况,他要是真为她着想,当初也就不会动万家了。
他逼着她动万家,还是她生的儿子亲自动的手,这时候再谈仁慈,未免太假。
“朕已经与浚儿说过了。”
“我知道。”
周文帝见她平静从容,就知道,他说不通她。
还是只能从四皇子那边着手。
“让他看着办罢,毕竟他大了。”周文帝还是委婉地道了一句。
万皇后这时回过头去看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皇上,您何必逼我把真话说出来。”
与其让兄弟残杀,还不如让她这把老骨头,亲自去收拾那个大的。
她造的孽,她来背就是。
这是该她的。
“可朕不许,”周文帝怒极反笑,脸上全是笑意,身上的威严却压迫得四周的内侍宫女皆低下了头,“朕容不得有人说道你。”
尽管他护着,可她要是杀子,岂能不遭人垢病?
她想找死?休想。
万皇后听了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回过身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贵妇,已有些弄不明白,与皇帝纠缠到如今,要到哪日才是个头。
想来,只要她一日还是皇后,就一日摆脱不了他。
万皇后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能来她的宫里游说她,已是极限。
她知道如果不按他所说的办,浚儿只怕会更惨。
他从来不是个能与人为善的君王,更不是个好父亲,他的自私自利,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
“我知道了。”最后,万皇后不得不妥协,但还是书写了一封信,让人去交给狮王。
收到万皇后不会助一臂之力的信,周容浚半无意外。
之前见过他父皇后的信后,他就已经完全放弃了,没与他母后松口,他只是想看看,她所谓的诚意,到底有多大。
结果还是不出意外,她做不到的事,永远都做不到,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如此,而他还怪不上她,她总有那么多得体又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人无法怪到她头上去。
今日的晚宴,周文帝也让废太子到场了。
周容浚在皇帝皇后到之前,到了今天晚宴的宫殿长乐宫,先行见到了已经到了的周鸿渐。
“四皇弟。”周鸿渐站在殿中一侧,他身着青袍,身形瘦削,半空揖手而来,脸上不见颓迷,姿态还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引得早来的几位重臣,一直不断地看向这位久不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废太子。
等他们看向如日中天的狮王时,也道这就是血淋淋的成王败寇——身着紫黑王袍的狮王负手站在那,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废太子的礼,他如今可完全不放在眼里。
这不合礼仪,奇异的,却无一人想上前置啄,即便这群重臣中,还有一个最重礼法道德,嫉恶如仇的御史。
周容浚只看不答话,周鸿渐也收回了手,垂下眼,还是站在门口侧殿的一旁,等着帝后的到来。
周容浚到的甚晚,不过踏进来片刻之后,不远处就传来了皇上皇后驾到的喝道声,他随即转过背,竟是由他站在了最前,带着众臣迎接帝后。
现太子周英德迅速走了过来,走在了他之前,错过身时,他皱着眉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脸色淡淡,站在他半步之后,神情没变。
周文帝与万皇后到了之后,入了主位。
他们落座后,周文帝给周鸿渐赐了座,座位就在周容浚的身边。
周容浚的对面是现太子,他的下首,是废太子。
周鸿渐与他,脸色皆未变。
“四皇弟,请。”在周文帝端起酒杯后,周鸿渐甚至又开了口,眉眼之间有点淡笑,看不出阴霾来。
他今晚收拾得极为光鲜,周容浚甚至能看清楚他头发上发亮的发油。
“皇兄。”周容浚这时也翘起了嘴角,端起酒杯,朝周鸿渐那边一碰,一饮而尽,就像刚刚他根本没理会,下他的脸一样。
“狮王爷……”那一边,有大臣也朝周容浚举起了杯。
“闻大人……”周容浚让宫女倒满酒,也朝那大臣举杯相向。
这是为周容浚办的晚宴,众臣轮流朝他敬着,万皇后坐在周文帝身边冷冷看着,看着她生的大皇子和四皇子身边倒酒的人,小半个时辰,就已经换了两轮。
欢歌笑语下的晚宴,刀光剑影。
先是大皇子后倒酒的宫女不小心把酒倒到了四皇子身后的宫女身上,后来,再一轮来的两位宫女,又不小心把各自手上的酒弄洒了,又是换了一轮……
“多时不见,为兄再敬你一杯。”在周容浚背后的宫女因壶中无酒退下拿酒时,周鸿渐把手中的酒递给了周容浚。
周容浚没接。
“皇弟是怕我下毒?”周鸿渐笑了,他声音不小,那声音一出口,即使是殿中飞舞的乐女都停了脚下的步子,乐手们都停了口手之间的吹拉弹唱。
周文帝万皇后看向了他们,和他手中的酒杯。
众目睽睽之下,周容浚接过了周鸿渐的杯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周鸿渐,一饮而尽。
周鸿渐畅快地大笑出声,他拍了拍周容浚的肩,大笑出了眼泪,“好弟弟。”
周容浚翘起嘴角,冷冷一笑。
这时周容浚拿酒的宫女总算回来了,有周容浚大将见到宫女的神情,立即举杯,朝周容浚敬酒。
那静下来的宫宴,又重新恢复起了热闹起来。
这时宝座上的周文帝,朝万皇后那边靠了靠,淡笑道,“他还是镇得住场面,不像之前那般胡闹。”
至少没有当场翻脸。
“是吗?”万皇后回了一句,回过头,不知是怜悯还是悲哀地看了周文帝一眼。
他当真认为他的四子,是真能忍得住的人?
他这样作弄他的所有皇子们,当真就不怕众叛亲离?
即使是她,现今被他这么对待,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
定康十九年深秋,狮王得胜第一次回朝宫宴的第二天早上,废太子周鸿渐,发现死于现太子周英德的东宫……
皆朝震惊。
周容浚很快被周文帝叫入宫中。
德宏宫的御书房里,周容浚进去时,发现只有他与他父皇两人。
“这就是你的处置?”周文帝的脸是阴森的。
“父皇,您想说什么?”周容浚见没叫他起,他也跪着没动,挑了下眉看向周文帝。
“废太子,现太子,你一个也不留?”周文帝说着说着笑起来了,“朕的好皇儿,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你还想回京了按掌了这乱局不成?”
“父皇说什么,儿臣听不明白。”周容浚淡道。
“你想让朕立谁?”周文帝懒得与他兜圈子,冷道,“朕还以为,你喜欢你那个蠢十一皇弟。”
“父皇难道不能不立?”周容浚抬眼,“这朝廷已经是您的了不是?”
即使是他,不也得听他的?
周文帝听他这话又冷笑了起来,“你还真当这朝廷是朕一张嘴就能维持下去的?小十一背后那么多的人,你当他们吃干饭的?”
他一举两个都拿下,他还当他是长进了,哪想,他是更有持无恐,更不怕惹事了。
“您不是让我回来,见见我的本事的?”周容浚眼睛里冷酷得无丝毫感情,“现在,您见到了,您看着办。”
“周容浚!”周文帝想也不想,抬手就拿了砚台朝他砸去。
周容浚一个转头,砚台从他耳边呼啸而去,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朕没说让你两个都不留!”周文帝气得不轻,张氏李氏那两派眼看不成气候,只需再压制就可被压下去了,这时候再处置他们,不少人都不能放过,可眼下,屈奴已经用去了他大周居半的学生人才,这时候,去哪找人填补大周官员的空缺?
他总是这般不顾头不顾尾,他简直就要被他这孽子气死。
“父皇高估我了。”周容浚垂眼淡淡道。
周文帝气得笑了,“哈……”
“高估你了?”这时候,再度失望的周文帝都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了,“是,朕高估你了,这两个人不过是密谋了杀你王妃的事,可这事朕也知道,朕袖手旁观,你是不是也要治朕的罪?啊,你是不是还要把这大周当你那蠢王妃的陪葬品?你告诉朕,今日给朕说明白了,朕成全你!”
明早尽量早上就更新,争取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