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畜宗二圣牛头、马面一脸的难堪,若非是阎君有意留手,二圣怕是要当场被斩。想来也是,阎君乃是昔日阴阳两界第一高手,最后与天魔决战而亡,成为一代传说。
如果眼前这人真是阎君,若非要死战,对白无常是极为不利的。而且眼下军心已然大乱,众神畏惧阎君昔日威名,也是气势大减。尤其是飘渺城守将吴旋收了向雨蒙大量好处,到时候搞不好反水也不一定。关键是从这架势来看,阎君身份已经无疑,民心、军心都不在他这边,白无常没有绝对把握能胜。
他一生讲究的是步步为营。极少弄险,尤其是对自己生命有威胁的事情。
所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毕竟现在还是个初入玄门的毛头小子,杀我和少天的机会多的是,犯不着急于一时。
牛头、马面此时也停止了叫嚣。被七叔一顿狠揍,七叔已然是顾忌大局留了手,他们要再挑衅,无疑是自寻死路。
“放人!”白无常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无奈的挥了挥手。
立时有鬼兵替我和少天打开了锁身束魂的锁链。“秦伯伯!”少天扑入七叔的怀里,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少天比七叔还要高出半个头,他这一举动,立时让黑白无常等人更加心里放心了,原来少天是个傻子。
“少天别怕。没事了。”七叔拍了拍少天的头,转过身望向白无常,面色一沉,冷冷道:“自作孽不可活,张王仁慈,宽恕尔等,尚不自重。他日王神与江东军再入阴司,尔等必为今日之举付出惨重的代价。”
白无常等人噤若寒蝉,无人敢作声。
七叔问我:“无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知道七叔是想让我借着这个机会在世人面前公布张王的传承人身份,这样有利于我将来继承王统,同时也可以让白无常这些想杀我的人,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我手中黄泉刀猛然而出,面对阴司万千民众,举刀仰天狂啸道:“我以我王神兵立誓,忤逆者,必诛!有违天道者,必诛!辱我者,必诛!”
黄泉刀嗡嗡作响,血光大盛,龙虎鸣啸!无常、众阴神尽皆骇然!
“护送阎君出城!”
“阎君万岁,阎君万岁……”
百姓纷纷齐声大喊了起来,在万民的呼喊声中,我们一行人缓缓骑乘离开了阴司。
一场干戈就这么平息了,然而对于我来说却并不是件好事,此次由于神兵现世,我的身份几乎已经公开了,黑白无常为了傀儡顺利继承王统,必会想尽办法刺杀我。
同时,阴司的内战想必也会加剧。天师府与畜城将会成为白无常等人疯狂报复的对象。而向雨蒙也因为私自开鬼门放江东军入关,此次随我们回到阳间,他在阴间的产业恐怕也就难以保住了,而且再无进入阴司的权利了。
刚出阴司地界,七叔正谈笑风生,突然他面色一变,一头从马上冥马上栽了下来,倒在地上抽搐吐血不止。
众人大惊连忙下马,扶住他。
“秦哥,你没事吧。”
七叔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事,若马面、牛头再多稍加一分力,今天我这场面就怕撑不住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七叔的木脉之气乃是向雨蒙临时所传,他早料到今日必有一战,是以拼尽全力使出当年的绝学打败了牛头、马面。但也只是强弩之末,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当场杀掉二圣的原因。
不是不想杀,而是根本杀不了。
这其中的缘由,向雨蒙最清楚了,是以他在刑台比七叔还紧张,若是今天畜城、天师府、江东军未能及时赶到,我们只怕都得饮恨当场。
七叔面如白纸,虚弱问道:“无心、王锦的队伍回去了吗?”
向雨蒙点头道:“秦哥放心吧,后续接应部队已到了南勾城,他们不会有事的。”
七叔这才放心,微微一笑,喘了口气又问我道:“无伤,你不会怪我吧。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多年,也是怕虚名连累了你。我本亡人,早就不属于这片土地,张王逆天而为,本为兄弟情义,却不曾想天道因我秦剑而乱,阴阳两界百姓因我受累。”
说到这,七叔眼耳鼻同时冒出了血水。他英俊的面孔蒙上了一层死灰色。
“秦哥,张王与你同心同念,他生性豪迈,本就不愿承继帝君之位。他当上阎罗,只是不忍心看着你辛苦打下的基业拱手于人。终其一生,不过是为了打开九轮回迎你回来,再续兄弟情义。如今他的气数已尽,也算是天意。”向雨蒙老泪纵横安慰七叔。
“从今日起,你我兄弟再也不论阴阳之事。下半生做一个闲人,隐迹山林。”向雨蒙说到这,声音哽咽,满脸伤痛之色。
七叔的眼神渐渐黯然了下来,直直的望着凡间天际星辰,笑道:“我秦剑原本江东浪子,奈何受天道传承,立下千秋之功,一生手上冤魂、鲜血无数,实非我本意。我从未在意世人是否记得我。更不在乎封神晋爵,享千秋香火。唯心痛张王落难,而无能为力,苍天已不佑我,又可奈其何?”
说到这。他满脸恨然之色,咳血不止。
“不管了,秦哥,咱们谁也不管了,你这就跟我回江南。这辈子再也不出山,咱们兄弟做快活神仙。”向雨蒙泪如雨下,摇晃着七叔的肩膀。
“无伤,你,你过来。”七叔抓着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如水。显然生机已然快到了尽头,巨大的透支与二圣的反噬之力,已经绞碎了他的本脉,刚刚一路谈笑风声,不过是为了防止身后有探子相随。故意佯作轻松之态以震慑罢了。
任谁也没想到,七叔是用他生命最后的气力在支撑着,此刻他已然是油尽灯枯。
“你杀气太重,又太执拗,虽为王神。却只怕逆天而行。眼下天心已失,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只会助长你的杀戾之气。杀气太盛,易入魔道。我希望你能时刻保持本心。今日之事,只怕在你心里已经生下仇恨的根源,我还希望你日后能给老旧族留条活路。”七叔用力抓着我的手,目光严慈嘱咐道。
我感觉七叔很可能马上就要离开了,想到从小到大七叔对我的点点滴滴教诲与关怀,而我却屡屡怀疑他,我心如刀绞。
“七叔,我答应你。”我流泪道,像孩子一样呜咽大哭了起来。
“秦哥,你这又何必呢,你一心系苍天、世人,可是他们有谁记得你。今天你也看到了,生死关头,那些受过你厚恩的人、神是如何对待你的?又有谁还记得你,他他们只会对你拔刀相向。”向雨蒙哀叹道。
“我本江东一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苍天负我,我不负苍天,惟愿问心无愧罢了。只是这盘棋,我还没下完,便已离场,当真是天意无情。”七叔悲天悯人的叹息道。
“我累了,小月带我走吧,能与卿重逢,此生足矣。”七叔说完,头往小月肩头靠了过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几滴血泪。
我知道那是不甘的眼泪,七叔自始至终都心怀阴阳两界的安危,尤其是与他同气连枝的张王。但这已经不是他的天下了,他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黯然退场。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就是天底下最笨、最痴的傻子!”小月温柔如水,脸上柔情蜜意,充满了幸福。
“雨蒙,我带他走了,他日若有机会,定会相逢。”小月轻轻的将七叔抱上马背,翻身跳上了冥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