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承平五年,天下太平。

那年的夏天极为炎热,郢骊怕热,傅钰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带她去江永道的伏宣别苑避暑。

傅钰下令几位大臣可随带亲眷一同前往。

傅修远作为傅钰的亲弟弟自然也一同前去,他天性沉静,却爱骑马,傅钰拗不过他,便由他骑马跟着,不过没几日,便被太阳晒得生了病,傅钰把马车分出一部分给他,叫他在里面歇着。

傅钰与郢骊乘坐的马车是特意制作的,隔绝外界酷暑,不算清凉,但至少也不算闷热。

“你这怕暑的毛病啊,真是跟她一模一样,夏日里一点都马虎不得。”傅钰指着郢郦笑他。

傅修远淡笑,“是皇兄低看这外面的酷暑了,便是皇兄亲自乘马,恐怕也受不了。”

傅钰不服气,当即掀了帘子出去,马车里只剩下郢骊和傅修远两个人。

郢骊愣了会儿,随即笑了,“你这样激他干嘛?”

傅修远靠在车厢边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承认,“这可是皇兄自己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孩子似的。

郢骊无话可说,车厢里一时安静无比,她出去也不是,留在这里也不是,只好缄默不言,省得两人尴尬。

倒是傅修远一直坦坦荡荡的模样。

一行人到了伏宣别苑没多久,傅钰几乎日日都与郢骊一同进食,世家大臣看在眼里,都感叹陛下与贵妃情深日笃。

偏院,傅修远身边跟了个淡黄衣衫的女子,姿容姣好,蹲在他脚边,眼底满是窃喜,伸手便要去碰傅修远的袍角。

“殿下。”她叫道。

小皇子当初带她出宫却要她素容素衣,她原本以为小皇子看不上她了,谁知道今日便送了身上好的衫裙过来叫她换上。

若是能借此一步登天……

傅修远的腿动了下,避开了她的手,他微微闭着眼睛说,“陛下这几日有些火气,我着人熬了些汤,你替我送去给他吧。”

女子愣了下,“殿下……”这是何意?

傅修远睁开眼睛,对她笑了下,不容置疑地道,“去。”

女子赶紧低下头,规矩地收回自己的手,自知他这恐怕是有了别的打算了,虽不懂为何,但到底是他带出来,听令便是了。

她低头道,“是。”

傅修远看着女子婷婷袅袅地离开,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亲手拎了桌上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食盒出了门。

郢骊本是等傅钰的,谁知道傅钰没见到,反而等来了傅修远。

“你怎么来了?你皇兄呢?”她好奇地问。

“皇嫂不想见到我?”傅修远问了句,多少有些失落。

傅修远到底是郢骊救下,又是她看着从十岁到现在十四岁的,傅修远与她而言和弟弟没有区别。

郢骊摇头失笑道,“怎么可能。”

傅修远将准备好的羹汤给她,说是本地的名厨所做,于清暑气极为有用。

郢骊笑了,“皇弟有心了。”

傅修远带来的羹汤确实好,清凉而不甜腻,很合郢骊的胃口,她忍不住多喝了些,刚刚放下食匙,便听到婢女来禀报傅钰今日不来了。

婢女结结巴巴地不敢看人,郢骊一看她的模样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帝年轻气盛,身边从不缺美人,这种情况她见得多了,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带来的美人。

郢郦挥挥手便让人下去了,神情如常。

“皇嫂……”

傅修远想要说些什么,郢骊摆手打断,“前些天听你说被太傅逼着背书,如今背得如何了。”

傅修远想了想说,“不大好,不如我背给皇嫂听听,也多熟悉熟悉。”

郢骊没多说什么,在塌边坐下,就由他去了。

不知道是傅修远背书太无聊,还是这里□□逸,郢骊听着听着就靠在边上没了动静。

睡着了。

傅修远停了下来,看着她白皙颈边的一缕发丝,轻叫了声皇嫂。

郢骊没有任何回应。

傅修远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了下来,“皇嫂,睡着了吗?”

他伸出手,将她颈侧落下的发丝拂到身后,又盯着她殷红的唇看了许久。

着了魔似地靠近,咫尺之距,郢骊却突然动了下,只是人还没有醒过来。

傅修远如梦初醒似的,蹲在她床边轻笑了声,觉得自己真是发了疯,等这一时半刻竟然都觉得漫长,旋即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塌边,刚刚还紧闭双眼的郢骊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一阵复杂。

少年的指尖那样小心翼翼地碰过她的头发,又安静地望她好一会儿,郢骊便是再傻,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这是一个弟弟该有的心思吗?

郢骊握着那缕头发,心想许是他年纪还小,见过的女人太少,她对他太过亲近,才让他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后来,从别苑回宫,郢骊便借口傅修远年纪大了些,到了该封号建府的时候。

傅钰不想他去什么封地,便不顾朝中反对在京都里为他寻了个地方建府。

傅修远受封出府的那天,傅钰依依不舍地放他出宫。

傅修远看了眼皇宫,又看了眼他面前的皇帝,缓缓说道,“皇兄有没有什么喜欢却得不到的?”

傅钰愣神,开玩笑地回道,“朕是皇帝,天下都是朕的,你若是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朕,朕给你。”

傅修远看他,认真地问,“皇兄当真?”

傅钰点头,“自然。”

傅修远笑了起来,说道,“有皇兄这句话,皇弟这辈子就是死也无憾了。”

“这句话,皇兄得记好了。”

……

……

傅修远的心思,郢骊知道还是不知道,于她而言,至少是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只是傅修远逼她太过,她知道这么说傅修远不爱听,所以便刻意说给他听。

人她杀不得,难道还恨不得吗?

身后的身躯已不再是少年时瘦弱的模样,而是真正的男人的宽广和精壮,手臂紧紧地搂着她,身体的热度从背后阵阵传来。

郢骊闭了闭眼睛,连推他的心思和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这样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门外的哭嚎给打破了。

“陛下,太后自缢了!”

郢骊猛地坐起来,拉住已经准备下床的傅修远,“你不能去。”

傅修远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指,“为什么?”

郢骊越过他下了床,一边穿衣一边说,“太后自缢不过是个幌子,见你才是目的,她不可能这个时候去寻死,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她顿了顿说,“让我去见她。”

傅修远看着她,慢悠悠地说,“从三日前至今日,她买通内务府,在宫内私藏了三百精兵,如今都在殿内,等着一举割了我的人头,届时发个信号,外臣起兵,里应外合。”

郢骊一惊,她只想到了太后此举必定事出有因,可没想到却是这样。

傅修远明显是早就知道这些,可他却只是静静等着。

今晚若是他真的去了,恐怕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郢骊尚未开口,傅修远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说,“你为什么要去?”

郢骊只觉得头皮发麻,“你让我去劝她,我……”

“我问你,为什么要替我去?”傅修远看向她,执拗地问,“即便知道现在去会送死,为什么还要去?”

郢骊张了张嘴,“你想听我说什么呢,事到如今了,你还逼我做什么呢?”

半晌沉默,傅修远松了手,“若你真的能说通她,我可以留她一命,当做今日之事未发生过,她想要做太后,便依旧是太后。”

郢骊松了口气,“好。”

傅修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其实我把私兵换了,现在都是我的人了,没人会伤害你。”

“但你回来之后,得承诺我一些事情。”

“什么?”郢骊愣了下,问他。

傅修远勾起嘴角,说道,“你要允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