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苏易宁胡乱拼出稍微素雅些的一套，慕修寒才说一字停三秒，挣扎着开口：“陛下……此时，当以大局为重……”
苏易宁摆弄衣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心里寻思着，难道他发现自己的意图了？
换衣服是随口说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后来想起来碧云给自己换衣服时的场景，才福至心灵地发现这是个很好的偷袭机会。
离得这么近，就算自己力量、速度都不行，但他出手防备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这态度倒说不上恼怒，反倒是窘迫更多一点。苏易宁猜不准慕修寒是不是意识到了，心思转了转，干脆抬起手臂，挑起眼睛等他上来。
颇有点挑衅的味道。
要不就是他上来帮自己换衣服，自己给他一刀子。不然就是他察觉自己的意图，提前撕破脸，不再有现在表面的善待。
结果慕修寒突然跪下，话说得都语无伦次起来：“臣随父亲驻守边疆多年，风餐露宿，这许多年……臣，臣唯恐扫陛下兴致，臣不敢上前！”
什么？他在说什么玩意儿……
不过刚好……
苏易宁佯作怒意，挥下手臂，可惜湿漉漉的衣服没能弹起来，一点王者风范都没有了。
“那你出去吧！别在这碍眼！”
慕修寒迟疑了下，随即松了口气，如获大赦般：“臣谢陛下！”
然后慕修寒就真地出去了……
苏易宁看着他疾步退至门边，然后转个身就闪了出去，石化在原地。
怎么一会儿工夫慕修寒就变了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不同了。难道这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是让他害怕的？
苏易宁一边费劲儿地解身上的衣服，一边环顾四周。
要说刚刚那一会儿，慕修寒也就是看了那个琉璃箱子，苏易宁凑过去俯身往里看。
杂七杂八什么东西都有，扔得乱糟糟的，像是从来没整理过。入目最显眼的是一条暗红色的皮鞭，带着倒钩，上边还残留了些许血迹。
苏易宁这么看一眼就瘆得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挪开视线。角落里有半截冰蓝色的蜡烛，化没了形，越发显出色泽诡异。
这大皇子会这么节约？半截蜡烛都不舍得扔，还要好好地收在箱子里？
估计是这蜡烛里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比较贵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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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还有些小物件，最常见的就是玉石。
和这屋子一色的琉璃石，翡翠、珊瑚也不少，还有一块儿黑曜石。都是一端圆润的圆柱状，只是粗细大小不同。
苏易宁好不容易脱下外衫，没心思再跟衣服斗争，拣了件外衫胡乱系起来。
苏易宁拿起那块儿黑曜石上下看了半天，是难得一见的彩虹眼，比柳暄脖子里那块儿成色还要好。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能将一个统领吓跑的地方啊……
苏易宁把这个东西也塞到怀里，然后坐到琉璃石床上发呆。
现在慕修寒是支出去了，但是自己怎么逃？
反向思考一下，这屋子没有窗，只能走前门。前门有兵把手，要把他们也支开……让他们走开的话……
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所以他们才守在这里的。要是自己走了，那他们也就跟走了。
就是这样，再赌一把！
没什么可怕的！
生死面前，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易宁站起来，深呼吸数次，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慕修寒大概是太恐惧箱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杂物了，直接出了殿门，在院落里等着。这倒是方便了自己，很好很好。
苏易宁吹熄了所有的灯，在池子边站定。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那具女尸上瞟，每次快落上去时立马转开，矛盾得很。
没事没事，这就是一具尸体，外边还有很多。先逃过这一劫，真正当上皇帝了，一定会彻查此案，替她平冤。
厚葬必须有，她要是还有家人就好好供养着。只要自己能活下去。
苏易宁在心底碎碎念，忍不住掌心相对，闭着眼拜了拜。
他绷起脚背，用脚尖在水里
试了一下，毫不意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苏易宁再次深呼吸，把整只脚踩进去，等浑身的寒颤落了，慢慢回到水里。
女皇已经死了，碧云也不在了，刘生又是个不可靠的。
自己根本不懂这个世界的局势，也努力思考了，拼了命逃跑了，最后只能求助于运气。
这挺被动，挺让人沮丧的。但别无他法。
苏易宁仰面漂在阴影中，将脸露在外边小心地呼吸。等了很久，门外的人终于按捺不住，轻咳一声，微微拔高了声音：“陛下？”
苏易宁心头发颤，立马屏住呼吸。
“陛下！？”
苏易宁闭上眼，彻底放空自己，自己当自己不存在。
又静了数秒，半掩的门应声而开。苏易宁抱着侥幸的心理，五感提到极致。
先是轻巧的脚步声，步伐很快，却带着艰涩，从池边走过。苏易宁能想象出慕修寒走路时的英气爽朗，在脑中追踪他的一举一动。
进了琉璃内室，慕修寒脚步变得急促而慌乱，间或还有两声呼唤，惨烈痛心地叫“陛下”。
随后慕修寒毫不停歇地奔出来，声音在远处炸开：“彻查此地！找不到陛下就不用回来了！”
许是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号令搞懵了侍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慕修寒又厉吼了几句，明朗的声线当真沾了大漠才有的粗犷，和他的人一样，飒爽英武。
否极泰来，倒霉了这么多次，终于有一回是蒙对了。
慕修寒可能是被一系列变故打昏了头，也或者他其实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来防备别人，总之在发现他这个陛下从室内消失之后，慕修寒真的带人四处去搜查了。
根本没往水池里看一眼。
人在陌生的环境中总会有盲区。
慕修寒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岁左右，和将士们一起训练得再多，实战经验也不一定会有多丰富。
更何况他从见到自己开始就一直在失控——憎恶，悲伤，紧张，窘迫。
这些都是会占用注意力的负面情绪，麻痹人的感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