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使然,慕修寒是不大愿意去想太多的。人心最难测,谁对你好一分或者好十分,这都是自己所无法猜测的事情。
也说不定这份好是自己臆想,其实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儿,那真是平白给自己找落差。
不如从一开始就避免了,也省得以后尴尬。
但心情这个东西,真是很难把握。开心就是开心,期待也不是假的,想要完全压下去根本不可能。
慕修寒忍不住左右摇摆。是又发生了什么矛盾,陛下在和柳暄置气,还是说,陛下把自己看得更重一些?
这种认知让他有些无地自容,像是做了天大的坏事,根本不能容于世。
偏偏这种事也不能开口去证实,更显得自作多情了。
慕修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苏易宁端着脑袋,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各人想着各人的事情,在一个空间内,竟然像是完全没有交集。
侍卫的进来才打破这个尴尬,对着苏易宁支支吾吾地说怡景宫找遍了,也没找到成公主的那套翡翠首饰。
苏易宁换了只托腮的手,吩咐道:“彻查后宫,所有人都不能漏下,必须找到东西。”
侍卫又出去了,慕修寒心头被搔得痒痒,抬头看到苏易宁偏向于冷绝的侧脸,人就有些恍惚。
以前的大皇子大约会如此,但自从自己跟了圣上以后,还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慕修寒心思摆动一下,就问出口:“可是柳公子惹陛下不开心了?”
话出口时,慕修寒瞬时心惊,懊悔地在脑袋中将这句话转了许多遍,前后推测着会不会太不妥。还好没问得太露骨,没有将自己给问进去。
慕修寒也在这个时候升起一种警觉,自我烙印似的,红彤彤的铁皮盖下来,将心中那点不纯的思绪深嵌下去,再没有抹消的可能。
以前先皇说过,拿她当个弟弟可好?
到现在居然有了龌龊的心思,愧对先皇。
苏易宁轻叹一声,满腹惆怅地接了一句:“算是吧。”
慕修寒的心在帮空中忽悠晃荡一下,有点空落落的,没个依靠。
苏易宁换了个坐姿,转身面对着慕修寒,大有谈心的架势:“我是觉得以前对他不地道,现在换种方式,我想对他好点。他居然还不领情!简直,给好不要好!”
慕修寒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体会到自作多情的酸涩尴尬。
苏易宁又往前凑了凑,问道:“我不是皇帝么?柳暄怎么就不害怕我罚他?”
慕修寒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思绪拉回来,保持语调平静正常:“想必陛下是不会重罚的。”
苏易宁想了想,点头:“这倒是,那我狠狠罚柳暄一回,他是不是就长心了。”
“这……”
慕修寒憋了半天,抬起头看着苏易宁,反问道:“不太好吧?”
苏易宁顺势应道:“恩,不太好,来硬的不行,对了,你去跟下边的人交代一声,查其他宫的时候必须要严,动静大点没关系。”
慕修寒瞬间会意,“严过怡景宫就可以?”
苏易宁满意于慕修寒的反应速度,越看他越满意。
生气
归生气,苏易宁也没多想针对柳暄。他还指望着先冷却一段时间,等被噎出来的难堪火气落一落,再好好琢磨着跟柳暄交流沟通。
只是一听到慕修寒那么听话的人居然被他拉去泄私愤,柳暄的嘴脸突然就变得可憎起来,和自己期待的样子差得更远,根本不想逼迫自己去饶恕。
也惊讶于柳暄的蛮横,居然已经开始在抗旨的边缘打擦边球,气焰嚣张得很。
等慕修寒回来,苏易宁看他没什么异状,应该是没受什么大罪,气才消了一半下去。等侍卫来报,在怡景宫没找到丢失的东西,苏易宁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想,这次过后,柳暄是要更恨自己了。
搁在以前,逛超市被收银拉住非要搜身,也要大喊“你们这是诬陷,是违法的。”
皇宫之中自己就是法,但诬陷这一事实不可避免,柳暄那种孤高冷傲貌似还小心眼记仇的人,这梁子是结大发了。
一码归一码,他罚慕修寒是不对,但凭心而论,自己被人诬赖成贼也不会好受。苏易宁还是有点愧疚的。
事已至此,只好公平些,将整个后宫搜查一遍,来表示自己并非针对他一个人。
也还好自己的想法只有慕修寒知道,他那么温顺听话,不会觉得自己打脸……
慕修寒传令之后,悻悻地立在原地,胸腔里酸涩难忍,脸皮也烧得难受。他自己想了一会儿,叫来之前搜查怡景宫的几个人:“你们几个,去柳公子那里请罪。”
几个人呆愣了起来,没明白这个走向是什么情况。
陛下说不用顾及柳公子,他们就真地没半点顾及。皇宫这地方,向来是捧高踩低,他们也知道以往柳公子有多不招陛下待见,再看这会儿陛下的态度,他们毫不怀疑地认为陛下是拿她开刀。
没想到还会有请罪这一说。
柳公子性格怪异,不亚于皇子时期的陛下本人。得罪他的人,就连圣宠之下的陛下也逃不掉报复,更何况自己一介小小侍卫。此番去请罪,必定要吃苦头。
要单单是吃点苦头还算好的,怕只怕……
君心难测,这一道指令才是陛下真正的心意。
难怪说伴君如伴虎,几个侍卫均是一脸惊惧担忧。
慕修寒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叫住他们补充道:“你们几人也有很久没回家探过亲了吧?从怡景宫回来可以去领了这个月的赏钱,回去看看父母亲。”
侍卫心中的一点侥幸期待彻底破灭,脚步更加沉重。
皇宫这个地方,总不会有什么善意,平白给出假期。慕统领如此说,便是在收买咱这些个人,对将要接受的惩罚做出补偿。
换句话说,自己兄弟们是被当做牺牲品了。
也怪自己傻,早有传闻说陛下即位之后对柳公子格外上心,三番两次地询问下人关于柳公子的情况。更有晚宴遇袭时,陛下舍身保护柳公子的说法。偏自己兄弟们势利惯了,不信陛下会对那个孤僻的私生子有何心意,一脑袋扎在枪头上。
活该被戳出窟窿。
还是道行不够,看看慕统领,年纪虽小,却能分清局势。柳公子让他跪他就跪,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这会儿陛下反过来心疼柳公子,自然是要赏他的。
几个侍卫没有因为可以休假探亲而表现出一丁点的兴奋,反倒是更抑郁了。
慕修寒心想到底还是柳公子的手段莫测,不经历过去这一难,他们大约是没心情去想往后的事情。
也难为他们,本没有什么错,却要接受无妄之灾。
慕修寒琢磨着要是再加一些补偿,动作是不是就太过火了。毕竟这是自己拿的注意,说不准是对是错。
但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就是想到陛下托着腮沉思的样子,认为自己该做些什么。
做些,能缓和他们关系的事情。
慕修寒没有回正殿,直到宫中闹得鸡飞狗跳仍旧没有找到那套首饰,他被陛下传召才回去。
照侍卫的形容,后宫之中他们是翻遍了,连园林树下,花丛草堆都找了一遍,仍旧没见到所谓的翡翠首饰。
慕修寒皱眉听他们汇报完,禁不住反问:“难不成被人带出宫去了?去查今日出入宫门的人!”
后宫盗窃不能容,私自出宫更是要严惩的。身为内廷侍卫可以管不住宫人偷东西,但管不住宫门那绝对是失职。慕修寒瞬时紧张起来。
苏易宁倒是没有在意这方面的事情,想了想问道:“那些池子、水井,都捞了没?”
侍卫顿了一下,慕修寒插话吩咐道:“去捞!必须找到!”
侍卫急匆匆地退出去了,苏易宁突然问慕修寒:“诶你说,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翡翠首饰?”
慕修寒愣了下:“什么?”
苏易宁皱着眉一边思索一边讲:“成公主这人,也不是什么能安生得住的。要是真看到柳暄的人戴了她的首饰,她怎么不当场抓现行?非要等到过后才去怡景宫大闹。”
慕修寒眼睛亮了起来,有恍然大悟的说道:“这倒是。但为什么要如此?”
苏易宁挑眉:“谁知道。”
等了片刻,有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往地上一跪:“陛下!”
苏易宁心底“咯噔”一声,心想这架势,又出什么事儿了?该不会是捞着捞着,发现一具女尸之类的吧。
慕修寒看着那侍卫,皱眉呵斥:“御前慌张成这样!成何体统!”
侍卫要请罪,苏易宁打断他:“得了,到底怎么了?”
“我们在秋信宫的水井里发现——”侍卫顿了顿。
苏易宁瞬间觉得不好了,还真是那种狗血剧情。
侍卫压低声音补充道:“许多珠宝。”
苏易宁忍不住在心里爆一句粗,然后就沉默了。
以后要颁布一条律令:说话不能大喘气,一句话说不完的人,罚他张着嘴三天不许闭。
这简直是遛人,不是,遛皇帝玩儿啊!
太特么气人了!
苏易宁第一次产生了利用皇权随心所欲来扫清碍眼人这种想法,也再次感受到皇权对人的吸引力,比如碰上这么熊的侍卫,自己可以叫人把他叉出去。
恼归恼,正事还得去办。
苏易宁站起身,慕修寒立刻跟上,问道:“陛下要去看看?”
苏易宁点头:“藏在水井里的居然不是女尸,不去看看怎么能行。”
(本章完)